第26章 第 26 章

纱和与甚尔之间像是打破了某种关系,又建立起了另一种新的关系。

局内人的甚尔和纱和自然无法看清,局外人的系统看清了却没有说明。

因为无论事情在怎样变换,都在向着有利于纱和的那方倾斜。

至少这一次纱和在面临生死之境时,系统不相信甚尔还能像当初小巷里那样冷漠。

无论是按着纱和自己的设想退出这个舞台东躲西藏,还是按着曾经最原本的攻略计划,此时的她都有选择的权利,这才是系统沉默放任的原因。

它透过纱和的双眼看着外面夜色里的大雪,缓缓沉入了意识空间。

两息过后,门‘哗’的一声被推开了,覆盖着薄薄细雪的男人踏了进来。

纱和被这动静惊的抖了一下,双眉蹙起,抱怨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就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叹了口气从榻榻米上跳下,转身跑回了里屋。

不一会后,纱和捧着干毛巾和一个医药箱,嘟嘟囔囔的走向了那个随意坐在地上的男人。

“你又去做任务了?”

纱和拿起毛巾扫落男人身上的积雪,一边扫一边拿眼瞅他。

甚尔懒懒的‘嗯’了一声,随手解开了身上的系带,待到解完准备脱去时,手却顿了顿,从腰间的衣服上移,然后准确的盖住了上方正在帮他打雪纱和的脸颊。

“你是不是女孩?”

被莫名盖住脸还挣脱不开的纱和:“我当然是!还有,把手给我拿开啊!”

慌乱间纱和挥动着胳膊,撞上了少年的后背,在感受到有温热液体涌出的时候,身前的甚尔也闷哼一声。

手还是盖得死紧。

纱和僵硬片刻,然后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下划过掌心,让覆盖的手掌有瞬间颤动。

少女没有发现,她闭上眼睛高举着双手,像是一个束手就擒的犯人。

“知道了,我不看可以了吧~”

“你看,我在闭着眼睛。”

她像是在和一个任性的小孩商量事情般轻轻哄骗道。

“而且我也不会上手,你可以放心的。”

覆盖在女孩脸上的大手一点点移开。

不过之所以说是‘哄骗’——

“看招!”

大手移开的那刻,纱和的双手找到了阻挡的目标,与及时反应过来的甚尔缠斗了起来。

但甚尔就是甚尔,即使受伤的那只手抬不起来,他还是可以用剩下的一只手游刃有余的格挡她的双手。

不过纱和就是纱和,对付甚尔,纱和永远都有她自己的办法。

她两只手虚晃一下,抓住空子上去就锁住了甚尔的那只大手……三秒。

可三秒也已足够,纱和前倾撞上去给甚尔来了个狠狠的头槌,然后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

身下甚尔的身子僵了僵,本来以为拖不了多久的纱和笑嘻嘻的挑眉探头去看他的脸。

“怎么样,我的训练又不是白训练的,而且给你上一下药而已,你还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我又不会怎样你。”

说到最后纱和的语气又恢复成平常那种气鼓鼓的样子,透着一股没长大的孩子气。

“放手,下来。”

这几个字一字一顿的被甚尔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我不,今天我还非要给你上药不可,你这样搞得我像是一个想偷占你便宜的色狼,而且还是被嫌弃的那种!”

纱和同样不甘示弱的紧了紧环住甚尔的胳膊恶狠狠道。

其实甚尔如果不喜欢别人帮忙上药,直接说出来就好,她也不会怎样。

但偏偏纱和看他不方便提出要帮忙时,甚尔的反应像是被占了便宜,警惕色狼的小姑娘一样,这就让她很不爽了。

怀中的人沉默了一会后忽然幽幽道:“这就是我不想让你帮忙的原因——”

“五条纱和,你没发现我血都流完了吗?”

才不是这个样子。

其实后背刚才被纱和拍裂的伤口很快就停止了流血,毕竟天与咒缚的身体强度在那里摆着。

但身后的那个什么都迟钝的菜鸡,肯定是觉察不出来这点的。

一,二……甚尔在心底慢慢数着数,还没到三时,身上趴着的女孩就像兔子一样猛然跳了起来。

“呜呜呜,对不起,我,我去给你倒热水!”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歉意。

甚尔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拉长音调指挥道:“要比上次稍微凉一点!”

正在端盆准备出去的女孩闻言僵了一下,气乎乎的转过头,对上少年刻意挑起的眉梢时,又气鼓鼓的转回去闷声闷气道:“知道了!”

笑意自甚尔的眼底划过。

纱和拿着盆和毛巾去到了侧屋,兑着温水,想到临走前甚尔的要求,又在兑好的水里加了小半盆冷水。

大冷天的用这么冷的水,冻坏你!

但显然这点温度是冻不坏甚尔的,甚至他还更喜欢这样较低的温度。

看着甚尔露出的满意神色,纱和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进了里屋。

“不让我帮忙那你就自己弄吧,弄好了再喊我。”

像这样的情景已经出现过一次,这次也不过是在复现上次的场景而已。

纱和躺倒在软绵绵的床上望着门上的画布发呆。

门外甚尔也同样看着画布静静的坐了一会后才开始清理伤口。

这次的任务并有些凶险,但他还是赢了。

那个家伙估计做梦也没有想到,甚尔会舍弃掉一条手臂直接要了他的命。

想到最后诅咒师临死前的不可思议的眼神,他就止不住的想冷笑。

要想在这一行做下去,除了要小心谨慎外,胆大心狠也是必要的条件。

想到账户里多出来的报酬,甚尔的嘴角稍微平缓了一些,但盘算了一下咒具的支出,他的脸色就又臭了起来。

“啧。”甚尔随手将被血渍染的不成样子的毛巾扔到水盆里,却没有注意一下子带倒了旁边的药酒瓶。

里屋的纱和听到动静,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要推门出来。

甚尔眼疾……脚快的抵住了门边。

“你是不是把什么东西弄翻了?”纱和在里屋拍门。

甚尔将一条干净的毛巾往下一扔一抹,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听错了。”

拍门声停顿了一下。

“我有这么傻吗?”

“你本来就不聪明。”

“……给我开门啊,臭甚尔!”

纱和终于还是出来了,不过——

“你眼睛上蒙的是什么?”

“眼罩啊。”纱和没好气道。

“……我知道是眼罩,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带个眼罩出来。”

“不是你不想让我看吗,所以我就带上眼罩啊。”昏暗的光线里,女孩被眼罩遮住了半张的面孔似有些陌生。

甚尔这才发现,除却第一次夕阳桥廊上的相见外,他再没有仔细的看过她。

“地板你收拾干净了吗?”纱和打断了他越跑越偏的思绪。

甚尔回过神,随手将地板蹭了蹭,回了个‘嗯’字后就低头兑着药粉,听见她磕磕绊绊回去又出来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看她。

直到大片的温暖垂下将他裹住。

甚尔低头看着被子上的山樱图,只觉得这图案和被子极为相称,一样的明艳与温暖。

“……你这是干什么?”甚尔抬头看她。

察觉到被子盖到实处的少女将眼罩扯了下来,又露出了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她半蹲下身和他勉强平视。

“给你裹好被子啊。”她耸了耸肩:“你的伤在背后,一个人又不好上药,又害羞不愿意让我看到,我就只能那个被子把你裹住,只露出上药的伤口喽。”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甚尔手里的药粉和绷带绕到了他的背后。

将药小心的覆上去时,纱和感觉到手下甚尔的身体有些紧绷。

她探出头紧张道:“如果弄疼了,你要及时说,我会更轻一些的。”

甚尔在暖融融的被子里沉默了一会,突然新开了个话头道:“你总是这样的自说自话吗?”

纱和闻言眨了眨眼,上药的手依然没有停。

“我?自说自话?”身后传来了女孩的沉吟声:“没有吧。”

甚尔想要反驳她。

明明到处都在自说自话。

自说自话的拦下帮他上药的工作。

自说自话的借着直哉蛋糕谢礼的名头,往他屋里添了这么多东西。

自说自话的走近他,靠近他,怜悯他,甚至还有这么几刻妄图保护他。

但最终甚尔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双手规矩的抱着被子,隔着窗户透气的缝隙看着外面飞扬的大雪。

背后的纱和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甚尔斜了眼她。

“我笑甚尔有些表里不一。”

“表里不一?”甚尔挑了挑眉。

“是啊。”已经上完药仔细缠好绷带的女孩,恢复成侧坐的姿态拍了拍酸麻的腿,开始像小动物一样,打着转的收拾着东西。

“我笑甚尔明明看上去很……”纱和偏了偏脑袋一时间没有想起合适的词语,只能含糊着继续道:“但却像一个小姑娘一样害羞。”

“感觉有些可爱。”

说着她的手忽然停下来飞快的扫了下甚尔。

“不是讽刺哦,是真的觉得这样的反差放在甚尔的身上有一点点可爱。”女孩举起手比了个一丁点的意思。

甚尔半阖着眼没有搭话。

他想,他才不是什么保守的人。

他只是……他只是无法对着她肆意调笑而已。

明明对任何人都可以做出那种堕落的放诞不羁的姿态。

对着路过偷看他的少女们可以,对着眼光总是顺着衣襟划向深处的女人们可以,对着那些心里厌恶着他但肢体语言又表达着喜爱与引诱的禅院家的侍女们也可以。

无论想或不想,常年在灰色地带转悠落下的坏毛病总是能让他熟悉那些话题,也熟悉那种漫不经心。

但唯独她不行。

唯有纱和不行。

这一点有时候连甚尔自己都会感觉到惊奇。

只要面对着她,属于禅院甚尔的另一种人格就开始觉醒,那些被丢弃的自尊和骄傲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这幅躯壳之中,阻止着他在她的眼前堕落。

明明早就放弃那些不重要的东西了。

所以为什么会在她面前扭捏成这种样子呢?

因为她什么都不懂,因为她笨,因为她蠢?

甚尔系好身上的衣服,将盖子身上的被子掀开,湿冷的空气顺着爬上来,让他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纱和站在门口送他,同时也将手里的糕点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甚尔拎着手上的小包裹提到眼前去看,不知道是不是纱和的错觉,她觉得甚尔的表情有些温柔。

“不是快要过年了吗,这是裕枝子和真奈给我送的礼物。”与笑盈盈的纱和不同,甚尔听完后就将眼睛耷拉了下去,懒洋洋的‘哦’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扎进了风雪里。

纱和倚着门廊,想劝他雪大再留一会的话被生生噎了回去。

“这个甚尔,怎么感觉怪怪的不太开心。”纱和喃喃道:“难道是因为受伤心情不好?”

想了一会没有什么头绪的纱和转身回了屋。

与纱和不同,直觉有什么不对的系统飘出来也跟着苦思冥想,晃悠到走廊看到上面装饰的注连绳时,系统突然问道。

[纱和,今天是几号?]

已经躺在床上的纱和睁眼迷迷糊糊的算了一会道:“好像是30号,啊,不对。”

想到早已过了半夜的纱和改口道:“应该是31号,是大晦日哦。”

[……]

“大晦日怎么了?”察觉到系统过分沉默的纱和问道。

[纱和,30号是甚尔的生日。]

“哦,甚尔生日……等等,甚尔的生日!”纱和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说了,我告诉过你了。]

“你没有……”纱和想起这几天悲催的礼仪训练惨叫道:“至少在我学习礼仪的时候告诉我的都不算!”

那个时候的脑子不是脑子是浆糊!

“所以现在怎么办?”

[补救吧,如果甚尔不在意还好,但他走的时候我感觉是在意的。]

“那就赶紧补救吧,还好我提前准备好礼物了……明天去找他?”

[那就明天吧。]

“明天买个蛋糕,再去道个歉,然后把礼物送出去,他应该会原谅我吧,甚尔脾气有时候还是挺好的。”

[应该。]

[……如果明天一起都顺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