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饭吃得相当难过,除去憋屈的心情外,还有她的手艺在里面膈应人。
一会吃出一个蛋壳的纱和抱着碗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吃浪费粮食,而且忙活了这么久她确实也饿了。
吃吧,一会吃到一点蛋壳也真的是让人受够了。
倒是甚尔。
她看着旁边大口大口塞着饭少年心情有些复杂。
既难过于以后怕是不能再成为朋友,又在想甚尔吃的碗里是没有蛋壳吗?
两种几乎是不同维度的问题此刻就这样盘旋在纱和的脑海里,让她盯着少年的侧脸出了神。
纱和在一边想东想西,没有看见甚尔微微慢下略有些不适侧头的动作,
直到旁边的甚尔将饭吃完回到屋子里刷锅碗,自己手里的饭也变凉时,纱和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要吃饭。
她塞了一口冷饭在嘴里然后皱起了眉眼,本来就难吃,凉了就更难吃了。
纱和捧着饭进退两难。
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拿走了她的碗。
“不想吃就不吃。”
“但是浪费粮食是不好的。”纱和下意识反驳道。
说完才想起来这应该是他们的断交饭,她现在不应该说话才对。
于是纱和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膝盖里不再开口。
自然,甚尔也没有在意就是了。
他拿走纱和的碗,又取走纱和另一只手上的筷子,蹲在一边两三下就将碗里的饭扒拉完了。
纱和震惊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要问他为什么拿自己的筷子吃饭,还是要问他有没有察觉出饭里的鸡蛋壳。
但纱和决定当一个有骨气的人,她忍住了说话的欲望没有开口。
肚子迟来的咕噜了起来。
甚尔瞥了她一眼:“饿了?”
纱和像个螃蟹似得往外挪了挪,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
甚尔也没有再问,沉默一会后,起身将手里的碗筷洗干净就走了。
走了。
他真的走了。
禅院甚尔这个家伙真的就这样走了。
纱和气得眼泪又冒了出来。
不气,这样的人渣早点看清才是对的。
不然以后会更伤心。
纱和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拎着灯笼哭哭啼啼的往回走。
希望不会被人以为是什么女鬼,她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看头顶灯泡似得月亮,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不过话说这种时刻都应该下雪才对吗?
看来连月亮都在支持她和甚尔断交的决定。
纱和哭哭啼啼一个人回去又洗漱完躺到床上时,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忙碌这么久又心情大起大落后,她已经非常困倦了,但饥饿的感觉并不好受,和困意将她撕扯着拉成两半,让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着滚。
最后还是饿意更胜一筹的纱和爬起来给自己灌了两杯凉水,裹着被子决定去院子里看月亮。
结果刚打开门,就被走廊上斜倚着的人影吓得差点尖叫了起来。
之所以没有叫出声是因为影子捂住了她的嘴。
“老鼠胆子。”
包裹住她的熟悉气息让纱和闭着的双眼立刻睁开了。
“禅院甚尔!”纱和也不顾刚才立下的冷战誓言,新仇旧恨加一起,气鼓鼓瞪着面前这个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的少年。
“你来干什么?”她没好气道。
“来看看大小姐有没有饿晕。”
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纸袋被放到了她的面前晃了晃。
纱和敏感的嗅到了烤肉的味道。
她捂住鼻子和咕咕叫的肚子背过了身闷声闷气道:“我不吃。”
背后的声响安静了下来。
也是,怎么会以为甚尔这个家伙能放低姿态来哄她呢,一直以来好像都是她在哄甚尔。
岂可修。
纱和更气了。
“走开了,我不饿。”她说完转身就要回屋,决定以后再不要和这个讨厌鬼说任何一句话。
但下一刻一只手就伸过来握住了她的肩膀,重心不稳的纱和立刻歪斜了下去,头撞上了少年颇硬的胸膛,撞得她头晕眼花。
就在她的侧脸擦着粗糙的衣料要继续往下滑时,另一只拿着纸袋的手传过她的腰侧将她托了起来。
纱和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态,背着身被甚尔抱在了怀里。
“禅院甚尔!”
怀里的少女大叫了起来。
“这里离内院很近,你想让巡逻的人发现我们吗?”
他低下头去看少女的发旋。
因为是背着身子,所以他看不清少女现在的表情,不过不看也知道,肯定又是那种气鼓鼓的样子。
眼睛会因为着急升起的水汽加上一个亮亮的小圆环,脸颊和耳朵也会染上嫣红的颜色变成一颗红扑扑的桃子,还有蹭来蹭去全部散掉在额上的碎头发……
甚尔不自觉轻笑了一下。
纱和耳尖的听见这声笑,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嘴硬,扑腾的更加厉害。
“你到底想干什么?!”挣扎半天只把自己弄疼了的纱和咬牙切齿道。
背后的人沉默了一会低低道。
“五条纱和,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被怒气冲昏头脑的纱和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气道:“我要你向我道歉。”
纱和抿着唇想让自己坚强一点,但想到甚尔厨房里说的那些话,眼泪又没出息的溢了出来。
她哽咽道:“你那样说得话实在是太伤人了。”
眼泪掉下来落到了少年环在她肩膀的手臂上。
甚尔的手掌像他的心脏一样难以抑制的缩了缩。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
他想说,我不是在问这个。
他想问,你在我的身边到底想要寻找什么?
他想问,有什么值得你在我身边停留的?
他想问,你什么时候会找到?找到后会不会离开?
他更想说一句,我不是一个好人,既是警告她,也是警告自己。
但望着怀中抽噎着的女孩,他却突然鬼使神差道。
“对不起。”
纱和整个人都愣住了。
甚尔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在一边埋怨着自己的没出息,一边用袖子胡乱的蹭着脸颊。
她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
背后沉默了一会,轻笑着叹了一口气,那里面的情感太复杂,实在是不符合甚尔的人设。
但还没等她吐槽完,那道声音又道。
“对不起。”
贴在她背后的温热胸膛震动着,向纱和述说着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欸?!”
反应过来后,纱和下意识的就要回头。
但环在她肩膀上的手臂却微微动了一下,正好抵住了她的脸颊。
“不要回头。”
这是一个熟悉的场景,也是一个熟悉的要求。
于是纱和没有回头。
少年的手很规矩的将她的身体扶正,然后将她的右手拉了过来,把纸袋放了上去。
纸袋下面还是热的,温度从掌心传了下去。
放在她身体两侧的双臂收了回去。
“吃吧,凉了烤肉就不好吃了。”
纱和就着月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袋,上面印着‘川桥’的字样,这是他们在厨房相见时纱和偷吃的晚餐。
纱和站着没动。
“啧。”
纱和听见身后少年烦躁的弹了下舌,也听到了他不耐烦揉着头发时衣服与发丝摩擦的声音。
纱和还是没有动。
身后的气息停顿了片刻后,一只大手犹豫按上她的头发,僵硬又轻柔的抚摸了两下。
但纱和本就糟糕的扎发技术早就让发髻摇摇欲坠,甚尔这一摸恰好让发圈找到了离家出走的时机。
长长的柔软的发丝像细软的烟尘那样在手上铺开,让甚尔有一瞬的失神。
等到反应过来,捞住半路出逃的发圈时,甚尔又开始对着满手的黑发发呆。
刚才那个头发是怎么挽的来着。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发圈事件让甚尔口中的道歉轻易了很多。
他像是很不自在似得,别别扭扭道:“对不起,我……”
剩下的话语大概是还没有组织好,纱和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下文。
也是,禅院甚尔这种人看着就不像能好好向人道歉的刺头。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纱和背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她也不回头,就那样悠哉悠哉的抱着纸袋,好整以暇的等着属于自己的道歉。
没有想好道歉词又没有什么,她可以等他现场编啊,她不怕冷!
一只手从侧边伸过来揪住了纱和笑得喜滋滋的脸颊。
“啊啊啊,干什么,干什么,很痛的。”
纱和被揪着扭头气愤道。
“我根本没有使劲,而且刚才不是还笑得不行吗?”甚尔捏着手下的软肉往里戳了戳,皮笑肉不笑道。
“我,谁说我刚才在笑,我明明在哭。”
少女指着自己眼角的红晕控诉。
甚尔看着她水洗过一样的眼睛和细嫩皮肤上的红晕,松松揪着女孩脸颊的手指,就不受控制的轻轻摩挲了几下。
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甚尔的手立刻就收了回来,甚至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在离开的时候还敲了女孩额头一下。
甚尔:“……”
纱和:“……禅院甚尔!”
甚尔难得窘迫的摸了下鼻尖没有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慢慢冷却了下来,纱和仰头看着甚尔的眉眼。
今天的月光很盛,足以让她清楚的看见甚尔脸上微微的不自在。
他还是那样耷拉着嘴角和眼皮,所有的心思都被他藏到了浓密的眼睫之后。
在往常,那些心思都藏在他鄙夷一切的暗绿色的眼睛下,比现在更不容易触碰。
只要碰一碰他的眼睛,他的眼睫就会张开,或许就能够看到里面的思绪,纱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她的手抬起来,但却没有触碰他的眼睛,而是像刚才甚尔敲她那样,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
“还回去了。”
甚尔抬起眼睫看她,倾斜下来如水的月光里,女孩仰脸笑道。
“我已经还回去了,所以甚尔不用再道歉了。”
呼啸的穿堂冷风吹起了她身后散落的黑发,少女踮起脚尖又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
就像他之前拍她那样,也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哭过后继续若无其事的笑道。
“甚尔也吃了我的饭,吃过我的饭,就是也接受我的道歉了。”
“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所以以后再也不要突然单方面远离了,哪有朋友是这样的。”
她故作生气的抱怨着,眼里除去期待外,还有着他无法看懂的难过。
有这么一刻,甚尔有点想俯身抱抱她。
但最终他还是站在原地,在沉默过后声轻应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