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和是跟着系统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和五条家的神子相遇的。
他自己一个人,站在最那头,背着身望着远处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一处花海上的走廊,两旁都没有什么建筑物,坐落在禅院家外围和内围的交界处。
春日或夏日乃至于秋日里,这里都是常有人光顾的地方,因为在这一年三季里,每个时节应季的花朵都会移植到里面盛放。
除却冬日。
冬日时这里的热闹就被移到了内围的玻璃花房中,外面露天的花庭就变成被雪覆盖的白色海洋。
这样的景象在本家都有院子的人看来并不稀奇,所以冬日的这里就变的冷清萧索起来。
所以五条家的神子怎么会一个人待在这里,没有五条家的人也就算了,居然也没有禅院家的仆人。
纱和探头探脑的搜寻着可能藏在暗处,连她一起发现上报的人影。
直到系统飘在她的耳边告诉她,这里确实只有五条悟一个时,她才将信将疑的也从暗处走出来,准备踏上回廊装作路过偶遇。
不怪纱和疑神疑鬼,实在是禅院家给她的印象就是如此。
在她的印象里,禅院家就是那种,看谁都像是想占他们家便宜因此需要防备的人。
而她就是禅院家的一个防备对象,但面前这个真正的五条却很自由的顶着自己外家的姓氏在禅院家随意瞎逛。
这时还没到二周目的纱和自然不知道五条悟本身的性格有多么的说一不二,根本没有人敢在小事上和他别苗头耍心眼。
此刻她正轻手轻脚的走着,准备悄悄的拉近他们间的距离,然后在离他不远处重重的踏一下。
在他察觉有人而回头时,纱和就可以自然的颦眉诧异,像是她不知道这里的人是神子一样,流畅的屈身道个歉。
这样他回应的沉默或是点头或是话语,就可以把他的一部分性格透露出来。
毕竟是二周目时的攻略对象,看看小时候的性格预估他长大后啥样也不错。
这是系统的原话,纱和也默认了。
但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纱和刚踏上朱红色木亭框起来的走廊,五条悟就转过了身。
纱和的脚步一下子就停在了原地,不知道是退是进。
穿着靛蓝色华贵衣料的孩童,在转身的刹那就用那双六眼锁定了她,然后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不知道是不是纱和的错觉,在他走动的某一刻,她似乎看到了那双眼睛有模糊的转变。
不,或许不是错觉,纱和清楚的看到了,那双眼睛亮了一下,这一下让五条悟的眼睛变得完全不同。
如果说他原先的那双眼睛就像万里无云的天空,好看的让人侧目。
那现在他的眼睛就像夏日正午时分烟云缭绕的无际远空,那是一种恍惚间可以折射出其他色彩,令人目眩的蓝。
同时也气势逼人。
系统和纱和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那个身高只齐纱和肩头的小孩一步步缓步走来。
系统难得涌起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它垂下去贴在纱和耳边说道。
[纱和,我们先回……]
刺眼的白光擦过纱和的耳畔,穿过系统的身体,打断了它的话语。
纱和下意识想转身就跑,但却被一道声音钉在了原地。
“站住。”
银发蓝眼的神子皱眉甩了甩手指,仿佛在奇怪刚才为什么没有打中什么东西。
凭借着和直哉还有那些嫡系少爷们相处的经验,纱和立刻从刚才的语气里得出了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的信息。
于是她乖顺的站在原地,任由这个和直哉同样讨人厌又吓人的臭小鬼,像捏什么脏东西一样皱着眉捏住了她的下巴端详着。
而且手劲还超级大,脸被捏的超级疼。
纱和忍耐着,一边期盼他能像直哉那样看人顺从后就没有意思自觉地放手,一边活络开动脑筋想着开脱的词语。
不,她不需要开脱,系统是足够隐秘的存在,即使是察觉但也不能逮着现行,五条家神子都抓不到的东西,她无法察觉也再正常不过。
就在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后,五条悟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刚才做得心理防线尽数崩塌。
他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纱和的心忽然就没出息的猛跳了起来,连带着下垂的睫毛也在她极力的压制下,不争气的抖动了两下。
正是这两下让五条悟这个小鬼找到了破绽。
他依旧还是那副万事漠然于心的口气,不过在此刻却夹杂了几丝兴味。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旁边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是你的吗?”
周围除去风声外一片死寂,系统连飘都不敢飘了,软绵绵的搭在她的肩头一声不吭的装死。
明明是站在寒风呼啸的走廊里,纱和却觉得自己的后背在出汗。
此刻默不作声的纱和与系统都在心中懊悔没有把甚尔的话语当真。
能让他评价为‘敏锐’的人,自然不可小觑。
五条家的六眼神子居然是真材实料的,真是失策,纱和苦哈哈的想着。
她不是不想插科打诨,或是像那些电视里霸道总裁和灰姑娘的经典桥段一样,来个绕来绕去的扯皮,最后溜之大吉。
但五条悟可不是那些生活在现代的霸总,他们所处的圈子可是践踏法律道德三观,藐视人权,公然以宗族形式掌握生杀大权的御三家。
有这双眼睛和他手里的权利在,纱和根本避不开。
甚至如果面前的五条悟再任性好奇一点,现在直接挖了她的眼睛也可以。
这就是纱和讨厌御三家的地方。
站在被五条家乃至整个灰色咒术界用资源堆积起来的五条悟面前,她简直想不到任何一种开脱的办法。
这样倾全族之力捧着培养起来的人,只相信自己,不相信他人。
与其开口用拙劣的谎言去解释自撞枪口,还不如继续沉默下去。
于是纱和真情实感的惶恐着摇了摇头,然后闭上了眼睛等待发落。
那双女孩似细嫩温热还没有完全长大的手,放开钳着的下颌,略过纱和的嘴唇鼻梁,想要去触碰那双闭着的眼睛。
但就在触及到的前一刻,五条悟停下了手回过了头。
他看到今天上午那个漫不经心与他对视过片刻的男人,此刻踏着廊上的积雪,大步向着这里走来。
依旧是那样吊儿郎当的姿态,但闪过他手指,覆盖在女孩眼睛上的手背,和放在后面接住女孩被冲击力带得踉踉跄跄身体的手臂,却暴露了他一瞬的紧张和急切。
可能连这个男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五条悟顿了下随后漠然地收回手,关闭了六眼形式,整张脸恢复成原来冷漠的神态,踏着步子从他们侧让过的道路里走过。
擦肩而过时,女孩正好左右挣扎着摘掉了那个几乎捂住她大半张脸的大手。
男人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她的身后,右手虚虚扣住了她的左肩,原本盖在脸上的左手则正被女孩的双手握着防止他再放上去。
她的头顶正在松松站立着的男人下颌下一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她被男人整个抱在了怀里。
而女孩还在那里,扒拉着男人的手,像个刚从土里钻出来受到惊吓的迷茫土拨鼠一样,呆呆的眨着眼观察着周围,却看不到自身所处的危险环境。
纱和确实是被吓住了,刚才她感觉到五条悟的手指在往她眼皮子上移。
其实那一刻她正在想要不要试着逃跑,然后直接叛出禅院家,过她东躲西藏的生活。
她想的太认真,完全察觉不到又有另一个人加入了进来。
那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和半张脸带着她往后退时,纱和吓得全完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靠上一个胸膛,熟悉的衣料粗糙的划过她挣扎时的手指,纱和才判断出那是甚尔。
在无数个纱和想偷懒,或是想点菜,或是不想泡凉水洗碗时,她都会小心的用双手夹住甚尔垂下来的衣袖,像祭拜什么神明一样,讨好的,小幅度的,搓一搓,拜一拜。
腆着自己越来越厚的脸皮说出自己的请求,而甚尔则会根据那时自己的心情好坏程度随机回应她的要求,其概率可以达到五五开。
所以纱和的请求还是挺频繁的,这也让她在触及衣料的那刻,就立刻清楚自己身后的男人是甚尔。
隔了一会挣扎出来,还在想着甚尔怎么突然来到这里的纱和,正迷茫的扫着四周,但下一刻又和擦肩而过的神子对上了视线。
纱和沉默的考虑着此刻再把甚尔手盖回去的可能性。
那双眼睛在想什么简直是直接读给你的。
这双眼让五条悟想起来另一个与这毫不相同却同样灵动狡黠的眼睛,可惜灵动和狡黠都是装的,里面埋满了认真又认死理的固执脑筋,真放任过去,估计三个月就没命了。
这种联想使得他的表情稍微软化了一些,并且在最后擦肩而过时,鬼使神差地向她施舍了一句。
“我没想拿你的眼睛。”
于是他就看到女孩脸上的表情更加惊恐了,像是在说‘原来你真的想过要挖我眼睛。’
至于她身后那个杂役男人冷冷的视线,五条悟直接屏蔽掉了。
他想,真的是很像。
连听不懂人话,和专门惹人生气这点都很像。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带着超低气压直接走远,再没有回头。
纱和望着五条悟走远的身影还有些不敢相信就这样过关了。
“就……就这样了吗?”
身后的温度突然褪去,双肩和手上的束缚也被解开,她转身看向甚尔寻求答案,得到的却是一个冷冷的背影和一句被冷风送过来的话。
“笨!”
纱和:“……”
为什么说她笨,这是聪明就能解决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