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甚尔已经抱着她走出了祠堂,微冷的风夹杂着细雪呼啸吹来,让她瑟缩了一下忘记刚才要说的话。
纱和仰头,细密的雪花自漆黑的天空飘下,地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积雪,反射着零星的一点光亮,照开了前方的道路。
“喂,手可以拿下来了吧。”甚尔的语调开始不耐。
纱和慢吞吞的眨了眨眼,这才发现原来从刚才开始她的手就一直交叠着放在甚尔的头上。
温热的触感自两人相交之处传来,让纱和暂时忘记了腿上的胀痛。
“不,我冷。”她拒绝道。
甚尔一反常态的没有多说些什么,而是沉默了下去。
许久之后,少年的声音才又响起。
“笨,你不知道偷懒吗?”
“我有在偷偷的交换压着双腿的重量,但还是这样了。”
“那你不知道站起来动一动吗?”
“他们一直在守着我,不守时我已经站不起来了。”
于是甚尔又没有说话了。
纱和偏头过去看他,因为双手都搭在少年的头上,从她这里看过去,胳膊就正好挡住了他的眼睛。
甚尔一步步的走着,雪也一点点的飘了过来,落白了他黑色的头发和她的手。
看着看着,她忽然道:“对不起。”
她感到手下的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纱和微微用了点力又道:“不要低头看我。”
于是甚尔就继续走着没有看她。
“为什么道歉?”
“因为……因为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帮上你,还麻烦了你很多事情。”
大概是今夜气氛太过惨淡又加上生病情绪脆弱,纱和后面的话语里稍微带了些哭腔。
甚尔抱着她膝弯的手略紧了一下。
其实即使系统不说,她也从它的态度和言语里慢慢猜测出来,甚尔那次的遇险可能是和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有关,后面甚尔未来的妻子也是,再到今天她笔记的事情也是。
五条纱和的存在让原本属于禅院甚尔的人生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偏移,而且迄今为止还都是不好的方向。
“对不起,我那个时候不该说话的,说话后不但没有什么用处,反而让……她很生气,让你在众人面前被责骂出丑。”
“……”
“而且如果我当时不说话就好了,或许正好你也就可以脱离禅院家了。”
“……”
“我好像真的给你添了许多的麻烦。”
“……嗯。”
甚尔轻笑了一下,胸膛也跟着震动了起来。
“你确实给我添了很多的麻烦,能够意识到就好,不过我还是要纠正一点。”
“什么?”
“你说不说话确实不会有什么,但我也不会脱离禅院,他们只是将我剔除族谱而已,我依然不可能走掉。”
“……”
“我这样说,你是不是稍微好受一点。”
“……嗯。”纱和点了点头,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随后收回手看着他的侧脸狐疑道:“你真的是甚尔吗,感觉和平时完全不像啊。”
感觉今天的少年好像更加的……温柔。
但下一秒甚尔就打消了纱和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少年嗤笑了一下,却依旧看着远方的道路没有低头。
“我说你啊,平时我表现的很想离开禅院家吗,还是说是你想让我离开禅院家?”
这个问题让纱和当即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垂了垂眼睛回道。
“当,当然不是,只是你不是很讨厌这里吗,我以为你想出去,结果却因为我多嘴没能出去才会这样的。”
甚尔没有再说话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的说辞。
纱和这个人有个坏习惯,只要说谎就会不自觉的有些紧张,这时候面对着甚尔,而且整个人还在甚尔的怀里,简直是随时能被看出来问题。
以后一定要好好练习一下克服这个问题,她暗下决心。
所幸路程已经所剩无几,前面就是她所住的庭院了。
甚尔抱着纱和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抄近路翻了进去,然后进到了外室将纱和放到了屋内的榻榻米上。
他像是比纱和更像一个主人,略微的看了一眼后就找出了干净的毛巾等物,然后扔到了纱和的头上一通乱揉。
“雪是要打的,要打的,你这样揉全化了!”
碍于膝盖伤痛的纱和不敢乱动,只有一双手瞎胡挥动着,完全挡不住在头上作乱的甚尔。
“如果我感冒加重了一定怪你。”纱和恶声恶气的指责着。
甚尔帮她擦发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更加毛躁了起来。
“怪我?明明是你自己吧,脆的像根豆芽菜似得,一边缩着就好吧,非要出来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折腾自己受罚吗,真是奇特的爱好。”
“你……你这个人……”纱和气结。
“嗯,我这个人渣,混蛋,没良心的人。”甚尔好整以暇的帮她补全了话语,纱和却觉得更气了。
怒从心起的纱和最终抢到了头顶上毛巾的所有权——代价是动了下腿又疼得半天不敢再动。
在她费劲缓解的时候,一旁的甚尔却熟练的找出了盆子毛巾纱布等物放到了地上,然后开始解她裤脚上的系带。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纱和弯腰伸着手去打他,甚尔头都没抬一只手就像捞小鸡那样捞住了纱和的两只手。
她心中不祥的预感更浓:“禅院甚尔,你到底要做什么!”
连名带姓的呼喊终于让他抬起了头,少年似笑非笑拉长了声调:“你说我要做什么……”
纱和却顶着他的目光,直直的瞪着他,完全没一点要怕的意思。
甚尔没趣的切了一声,低声道:“这个时候又厉害起来了。”
纱和没有听清他的话,皱着眉狐疑的看着他:“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没什么。”甚尔无精打采的回道。
说话间裤脚已经散开,而甚尔也从袖口处掏出了……一瓶药油。
后知后觉明白甚尔要做什么的纱和不顾疼痛,‘咻’的一下就要收回脚。
但奈何她高估了自己可怜坡脚的行动能力,甚尔只是用胳膊随意勾压了一下,两只脚就被他卡进了胳膊里动弹不得。
“对不起,对不起,您不是人渣,您是大好人,超级大好人,我不该这样说你的,放过我吧,我的腿它还有其他用啊,您看您英俊潇洒又风流倜傥,怎么能劳烦您干这种事情呢对不对……”
纱和巴拉巴拉的吹了一堆彩虹屁,其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请不要再拿药油祸害我的腿了。
甚尔从最开始的饶有兴趣到最后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喂,放弃吧,省点力气留着一会嚎。”
纱和见怎样都无法躲过,索性也直接撕破了脸推拒道:“走开啊,我不需要药油推拿!”
甚尔不为所动。
“如果你未来一个月还想走路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挣扎的好。”
“……那我推拿后明天就能走路了?”
甚尔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会,然后吊够了纱和的胃口后就摇头诚实道:“当然不能,你在想什么呢?”
纱和:……
如果不是打不过,她是真的想揍甚尔这人渣一顿。
说完了零零散散的废话,纱和终于还是迎来了死期,她闭着眼睛倒在床上装死,祈祷着一会的疼痛能够轻一些。
实际上除去刚开始的那一会外,后来的远不如当初揉胳膊那样疼,更多的还是热和木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不过也不好过的感觉,但比起疼来说又强很多了。
纱和睁开眼睛坐起来去看跪在地上帮她揉膝盖的甚尔,像是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一样,甚尔低沉道:“这次不疼是因为比上次要更严重。”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也不觉得甚尔在骗她的纱和,用她那已经不太清晰的脑子思考了片刻后就放弃直接选择了听从。
被甚尔揉压的部分开始发烫,烫得纱和不得不开了一小点窗透气。
但少年瞥了瞥她,直起身子‘啪’得就把窗户关上了,面对着女孩冒火的眼神,他只淡淡的嘲讽道:“你想今天夜里高烧烧傻吗?”
纱和起身,纱和生气,纱和……将自己的脸贴到了凉凉的窗户上。
甚尔的眼里出现了点笑意随后又在看到手下惨状时隐了去。
“……为什么要站出来解释呢?”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仍低头替她揉着淤血,像是那样的话语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为什么要站出来解释?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些烧糊涂的原因,纱和想了半响都没有想到。
于是她说:“不知道。”
甚尔贴心的帮她补充了理由:“是因为你那小孩子一样幼稚的‘良心’吗?”
不,不止是因为良心,但又说不出其他理由的纱和只好接受了这个说法。
“唔……大概是的。”
面前的甚尔低笑了一声,直到离开前都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好半响,甚尔推醒了已经有些困倦迷糊的纱和,嘱咐道:“我去给你拿感冒药,你别睡着了。”
想了一会也没想明白他拿感冒药和自己睡着有什么关系的纱和,闷声闷气的哼了两声就算做了回答。
但离开前,甚尔却难得犹豫的在门前停了一会,像是经过了什么极为重大的思想斗争一样,少年不自然的回过头喊了她一下。
“喂。”
纱和抬头茫然的看着他。
他的身影已经嵌到外面略黑的走廊里,纱和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平淡的语调随着寒风一起卷了进来。
“那天我说的话是认真的,你不适合这里。”
纱和回想了一会,最终从最后一句‘你不适合这里’翻出了脑海中甚尔玩笑似得话语。
不过这一次的甚尔并没有开玩笑,自然,纱和的情商也不至于低到觉得甚尔是在趁机推销自己赚钱。
所以纱和缓缓的向着甚尔绽开了一个笑。
虽然处于游戏中,但纱和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到如今她所拥有的倚仗除去只能被她发挥出极低水平的直死之魔眼外,就只剩下一个外来者的身份。
在某种极端的程度上,只要她想就可以抛开这乱糟糟的一切,回到属于自己所熟悉幸福的世界。
但除此之外其他的她都远不如甚尔。
“没有力量又失去家族庇护的我,就像野外的蝴蝶,即使出去后也很快就会因为逃离时所带来的狂风暴雨而死去。”
禅院和五条两家都不会放过她。
“但甚尔,你与我不同。”
被禅院家所厌恶着的甚尔,比她受到的束缚要少太多了,更何况,他也不是脆弱的蝴蝶。
“只要躲过了这片风雨,你的未来就能够翱翔在天空。”
“这些话也返送给甚尔哦。”
“……感觉你在坑我?”
“怎……怎么可能,我和你又没有仇。”纱和心虚道。
“那如果我偏要带你一起出去呢?”
“……欸?”
“五千万呢,这个险还是值得一冒的。”
“……快去给我拿药了,人渣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