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诺,那旅社侦探已经联络上雷诺警局的侦探孙克谋。
尹慕马和我和他们会合。
在飞往雷诺的路上,尹慕马越来越挑剔,我的行情不断下降。
到了雷诺,他真的知道了有一只手提箱,里面有一本日记存在箱里,他的心情好了一些了。
雷诺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不夜城。二十四小时随时有人赌罢去睡,或睡不着去赌。
在河滨旅社坐着,你可以看到各色人等:从没有上过马的牛仔装男人。上身穿着雪白的上衣,进旅社原想先洗个澡再玩的人,坐下来赌输了,不肯走。赢家以为难得手气如此好,睡了可惜,结果变成输家。输家当然要捞本。真正的赢家恨假期太短,挖空心思想多留一天。输输赢赢事小,雷诺就如此可爱,回家的人行李没打开,已经在计划下次什么时候再去了。
当然,不一定每个人都赌。一对对情侣会自四面八方来这里,他们希望在声色犬马中,爱情有另一番浪漫光彩。他们对赌只是客串,他们另有值回票价的回忆。
我们统统坐在大厅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尹警官忙了半天,有点困了,开始在一点一点垂下头来。最后头向沙发椅一靠,轻轻打起呼来。
雷诺的警探孙克谋不喜欢私家侦探,对他而言,我是多余的。他们都不管我。
我的确累了,但是我睡不着。我在研究,在当今的局势中,我当怎样出牌,方始不会全盘皆输。我恨我自己不应该去那鬼汽车旅馆。我恨我自己为了忠于客户,把自己拿去冒险。不过,隐隐之中我明白,今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会如此做的。我这种个性害苦了柯白莎。其实也害苦了我自己。我根本不知道我为何做这种事。一旦我决定接受一个人做我的客户,我就会站在前面保护他一切的权益。那个把指关节弄得啪答啪答响的费巴仑,他有什么好?我甚至一点也不喜欢他,问题他是我的客户,我就该保护他。这是我的伦理观。
电话铃响。一位仆僮走向雷诺警探。
“孙先生,你的电话,总局来的。”
孙克谋不理我,只是向旅社侦探告退一下,走向电话。
五分钟不到,他走回来,脸上有不解的神情。他抓住尹警官,把他摇醒。
“嗯?什么事?”尹警官问道。一下醒来,环顾四周,充份表现出一个不想睡过去,但却睡着了的人,突然醒过来的警觉。
“问你呀!你在搞什么鬼?”孙克谋说。
“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件事为的是劳氏绑架案?”
“你在说什么呀?”尹反抗地说。
“劳氏绑架案。”
“我不知道什么劳氏绑架案。”
“去你的不知道!旧金山日报头条新闻。现在全国的电报乱飞。雷诺早报已经有号外了。你已经一切布置就绪了:什么母爱症候群,什么赎金只是掩护,什么事先准备,什么死了母亲的孤儿,什么亲戚带回来收养。依据报导,这一次你来这里秘密出差的目的,就为了这件案子。”
尹警官的下巴掉下来,他转向我,他说:“看来这又是你拖……”
我用手肘重重的一下击在他的肋骨上。“你看!”我说。
裘豪西正自正门走进旅社来。
尹警官看向门口,见到裘豪西走进来,他转向我说:“这件事还没有完。等我办完事之后,我还要好好的和你算算帐。你这个骗来骗去,出卖朋友的小王八蛋!”
他怒视我一秒钟,转身盯住了看裘豪西。
我问:“贾道德的谋杀案还要不要破了?再不然,你是不是准备失之交臂?”
裘豪西一定是连夜开车而来。他用他疲倦的眼神在大厅里四面看一下。
户外阳光正准备破晓而出。一切生命似乎在最低潮,正要一阳复始。再过一下阳光就会出来,到时候,熬了一夜的人会警觉这一夜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不过,人工的亮光也只有在这一刻,才显格外耀眼。
裘豪西有点视若无睹。整夜开车已经使他消失了警觉性。他环视大厅,不过是心中知道一定要看一下是否安全。在我们看到他看向我们的方向,还来不及把报纸拿起来遮脸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脸去,他精神上的张力也一定已经到了饱和状态了。这家伙的活力已下降到4020电子书了。
裘豪西来到服务仆役的柜子,拿出行李寄存单条给他,自己双肩下垂,等对方交回给他一只手提箱。
警察们自后面接近裘豪西。裘豪西提了手提箱要走出去,一点警觉也没有,有点像机器人在执行计算机设置好的任务。
他走上街头,走向他停车的位置。在要进入汽车前,雷诺城的警官拍拍他肩头,阻止了他。尹警官跟进,他们把裘豪西连车带人,外加手提箱,都带到雷诺城的警察总局。
不到半小时,他们就使他什么都吐实了。
他们不要我目击他们叫他吐实的手法,不过,事后当他们请打字小姐,把他自白打字下来算作口供时,他们叫我在另外一个房间,接上麦克风,可能也叫我作证人。
故事倒不复杂。裘豪西知道贾道德的精神不正常,已经使他太太罗琳受到很多精神威胁了。道德和他十分知交。他们做什么都在一起,他们发展了一种画画的方法,他们有自己的艺术观。他们以前没有一天不在一起。
最近,贾道德的改变太多。他一天比一天乖僻,反复无常。他开始幻想,认为他的堂妹谋杀了他们的祖父。
这完全是无中生有,但是他中了自已的毒,而且日益加深这个概念。
起先,豪西完全不知道道德发生这种变化的原因。他和道德仍保持友谊。道德也喜欢他,相信他的一切。只是不相信豪西有关祖父的事完全是幻觉。
一位私家侦探来自洛城,要找贾道德。贾道德的前妻苗露薏也混进这件事来了。她是为自己的利益。道德要拖她进污泥里去,她不愿被人拖进去影响名誉。她也不愿自己的姓名见报。她告诉道德,侦探来的目的是在调查他祖父的死因,要把他算作共谍。道德逃之夭夭,来到凡利荷的路界汽车旅馆,而且用了假造的姓。
他当然事先告诉裘豪西他要去哪里,但是并没有告诉他匆匆避走的原因。那侦探……赖唐诺来了。赖唐诺假装是艺术品鉴赏者,买了一张豪西的画,给了他很多有用的建议,使豪西不但飘飘然,而且热心起来。他以为自己的画作已被行家肯定,他打电话给道德去报喜讯。
豪西的太太罗琳当然知道,苗露薏能使能使贾道德躲起来,用的借口是侦探来调查祖父谋杀案,才有力量叫他就范。死无对证的是,据云贾道德后来打电话给裘豪西,说他立即要见豪西。
那是晚上八点半的时候。豪西在傍晚喝了太多的酒。他太累,又太兴奋。但他还是开车去凡利荷。在凡利荷。贾道德告诉他,他太太谋杀了祖父。贾道德说自己将不再替她掩饰。他否认自已是共谋,说他立即要去自首。
贾道德可以说是已经慌乱万状。豪西一直在安抚他、劝他,但是贾道德已失去理智。两个人吵了起来。道德拿出一支点三二口径的蓝钢自动手枪。
豪西声称贾道德已疯到的确有可能使用那手枪。他依照道德的指示,高举双手,退到门边。他没有办法,看到有一个机会,只好双手抓住了对方握枪的手腕,两个人挣扎起来。在挣扎的过程中,枪声响了,道德倒地,子弹正中他心脏,几乎是立即死亡的。
裘豪西惊慌了。他想要逃避。他拿了枪,把枪处理掉,立即回家,把一切告诉了他太太。
罗琳认为事态严重,先是她被人认为谋杀了祖父,其实她没有,而被贾道德一口咬上了。事实上,老祖父是有点受到看护他的护士诱惑,有点胡涂,想要和她结婚,而罗琳的意思是,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阻止这件事,她的意思是:向法院正式申告,说他年老智力减退到不知道如何处理事务了,要求法院把老人的一切法律事务,交给小辈众办理……所以她问道德有没有勇气。
这一切,都是贾道德误会了。道德以为她要在事情发生前杀了他老人家。
裘豪西说赖唐诺和苗露薏两相勾结。他们相信露薏交了什么文件给唐诺。
前一晚,在露薏的公寓里发生了一场混战。女人们互殴又互扯头发。赖唐诺也在现场。是罗琳看到赖唐诺帽子汗带上露出一张行李寄存条。她等候一个合适的机会,偷到了那张条子。条子上写得很清楚,那是雷诺的一家旅社。
夫妻两个一商量,他们得到一个结论,认为赖唐诺把这些证物,包括一本偷来的日记本,带出加州法院辖区,送到内华达州来,寄存在这里。
上述一切都是裘豪西的自述,也是他的口供。他说在贾道德死后,他本来要想自首的。但是,一旦日记出现,他的大太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一再声明,他打算把日记弄回来后,他可以放心大胆去自首。现在一切吐出来后,他觉得如释重负。他在良心上的负担已经叫他吃不消了。自从夺枪,枪响后,他自己有如一直在梦魇之中。
在离开凡利荷回加州前,裘豪西曾经把凶枪埋在路旁泥土中,他认为可以记得那地方,可以带官员去再挖出来。
他自认有自卫杀人及知情不报的罪。他认为世界上没有一个陪审员会相信他是自卫。检察官会认为,他为了他太太而预谋杀人。他说,只要问任何知道贾道德的人,都会知道他近月情绪激动,已经到了崩溃的程度。豪西和道德没有私人恩怨,豪西甚而爱护道德。这件事是误杀,现在说出来了,他很高兴。
裘豪西一再声明,他受不了有人认为他太太罗琳会杀她的祖父。
官方打字员把口供复打了四份。豪西在每一张上签了字。
这一切都是相当花费时间的手续。尹警官一直在催促工作进行的速度。他们都一再把咖啡和三明治叫到房间里去吃,我也都有一份。
裘豪西同意他们把他自内华达州引渡回加利福尼亚州去。
上午十点过后,我们起飞离开雷诺,打道回旧金山。
裘豪西已经把一切吐实,睡得像个婴儿。
尹警官不时打出鼾声,但是也不时惊醒。每次醒来都摸摸口袋。我知道这口袋中装着裘豪西的口供。
贾道德的案子虽然已经侦破,我的身价一落千丈,一再的跌停。我和尹慕马讲话,他理都懒得理我。
峰峦起伏的时候,飞机上下颠簸。我们绑上安全带,闭上眼睛,突然飞机平稳地飞进山谷。越过了奥克兰的底波罗山,经过了海湾,驾驶员联络旧金山塔台,要求降落。
我们落地,驾驶员把飞机慢慢滑向停机坪,停下来。
驾驶把引擎关闭,一大群人在等我们飞机停下。他们推推挤挤,涌向我们的飞机。
“搞什么鬼?”尹警官说。
他已经把贾道德命案侦破了,但是外面这样热闹,不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尹警官经验丰富,心里有数,一定另有原因。
这些人七嘴八舌,一时也搞不清楚大家在说些什么。
每一个人都在发问,并要求回答。闪光灯猛闪。发狂的记者彼此互相推挤,都来向尹警官叫喊,要他发表意见。
没有人对尹警官自雷诺带回来,手上带着手铐的犯人,给以半分的主意。
终于,我们弄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尹警官的“推理想法”被全国报纸一下炒热。大大小小报纸争相登载这“母爱症状群”女人偷人小孩的故事。这件事合理得不得了,尹警官神秘而不知目的地出击,也引起了很多大街小巷的讨论。
当这些故事在全国宣传时,爱荷华州,地文博市的两个市民,突然想到他们那善良的邻居和孤儿,应该调查一下。所以他们打电话给联邦调查局,联邦调查局带来了小孩的照片,于是一切就急转直下。
尹慕马和市警总局局长并排站在那里,让记者照相。他们说,这个推理是凭两人侦破很多大案的经验,坐在办公室一起讨论出来的。
婴儿的富豪父母已经宣布:他们要发给这两个警察一笔非常可观的现金奖金。
柯白莎看了报纸,把报纸扭成一团,抛在旅社房间地上。
“你他妈聪明的小浑蛋!”她说:“这件案子的推理,你藏在脑子里多久了啦?”
“好几天了。”
“而你跑去说给这个忘恩负义的警察听!?”
“我正好要一个拖延的理由。”我告诉她:“我一定要找对他有引诱力的。要不然,我早就被他拖去警察局,用谋杀罪共犯的名义关起来了。”
“好了,现在所有人都把我们给忘了。”她说:“我看我们最好偷偷出城回家。你小子为什么不找个机会,自己把你的想法大抖出来,不是就可以在奖金上分杯羹了吗?”
“我要借一件谋杀案才能扩大宣传。”我说:“而要破这件绑架案,必须全国各媒体广大宣传。”
“唐诺,”她说:“我相信你小子有色眼光背后的脑子里,一定希望费娜娃就是那个绑匪。”
“为什么不可以?”我说:“那女人一再说我坏话。她自己做作得太过份了。”
白莎想了一下,她说:“唐诺,目前情况对我们有利,我们溜吧。他们还是有你把柄的,你发现尸体,却没有报官。”
“他们可以,”我说:“但是不会。目前他们最怕我的,就是被记者发现,追着要访问我。”
白莎拿起电话,接通旅社旅行部份。她说:“我要两张第一班离开这里,去洛杉矶的机票。”
“你是准备带我们的客户一起离开这里吗?”我问。
“不要他。”她说:“我们会申请警察放了他。但是要他自己和她太太回去。她不喜欢女人说脏话,女人动粗,女人使用暴力。再说,要是还要我去听那狗娘养的把指关节弄得啪答啪答响,我可真要疯了。”
“这样的话,你只要一张机票前就可以了。我和一位金发女郎还有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