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宫四郎在编辑部翻阅各报。报社订了很多报纸,也送到出版部来,其中有不少各地的重要报纸。
若宫今天早晨从热海直接回到报社,总编辑木谷、编辑主任儿玉还没有上班,因而无法当面报告。
在一家报纸的北海道版上看见一条消息:“小樽湾发现男子浮尸。被杀乎?自杀乎?”
若宫四郎呆住了。死在锦浦的那个人又在脑海中出现。
小樽警署的检査结果是,死者年龄约在六十岁上下,穿柿色西裤,头略秃。大概从崖上跌落下去溺水而死。身上有一笔现款,身世不明。
根据警察的调査,有人曾看见一个很像死者的人,从市中心的“三一”酒吧出来,走向海边。
而且,出事的附近在两个月前也曾发现过浮尸,当时的判断也是死于跌落崖下。
越是仔细推敲这则消息,若宫越是联想起由美的叔父长谷川吾市。他身上的那笔钱,说不定就是得到的某种酬金。
也就是说,由美所期待的那笔钱,大概就是这笔酬金。虽说报纸上还不知道死者的身世,但他确信就是长谷川。
不过,长谷川为什么急急忙忙地跑到北海道去呢?热海和小樽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不久,总编辑木谷来上班了,只招呼他一声“早安”,照例地走向特别室。若宫四郎也照例跟了进去。
木谷拣了一张椅子坐下。若宫坐在他的对面,从衣袋里取出笔记,边看边讲这次的调查情况。木谷的双眼闪着光辉,全神倾听。
讲完热海的事情,若宫又提到小樽发现的尸体,很可能就是由美的叔父长谷川。木谷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将双肘支在桌上,两手交叉,一直到若宫四郎报告完毕,都不曾改变姿势,只低低地哼了一声。
若宫从笔记上抬起头来:“总编辑,我是这样想的。三一洒吧一定有问题。长谷川虽然拿到了给他侄女的酬金,可是,为了保住秘密,最终还是被与热海有关的人叫到北海道并被杀害了。三一酒吧可能是骗他去接头的地方。加上锦浦的自杀事件,我觉得这里还有更深的秘密。因而……”
若宫四郎偶然往桌子下看,木谷的长腿正在颤动。这一下使若宫更增添了勇气。每逢木谷腿颤,就是他对问题最感兴趣的时候。
“是否派我去北海道一次?仔细查査三一酒吧,看看能否发现。”
木谷说:“好的,我同意。马上动身。费用问题不用管,要尽量调查得仔细。”
若宫四郎喜出望外:“谢谢了。我在出差期间,东京方面的调查以及同热海方面的联系我想拜托田原君负责。”他想起同事田原矶夫的黑脸。
木谷赞同地说:“好吧。马上叫他到热海去同村田联系。不过,要把这件事详细向田原交待清楚。”
木谷站起身,命令外面叫田原到特别室,然后坐下来抽烟思索:“这件事搞得好,可以写出一个出色的特集。若宫,好好干。”
门开了,田原矶夫走了进来。
木谷板着面孔说:“要你帮助若宫搞一个特集。”
田原抓搔着乱草似的头发,说:“是。”他又小心地探头问总编辑:“是件什么事?”
木谷敲着桌面:“详细经过可以告诉你,不过,这是社内的秘密,谁都不知道,你自然也不能告诉报馆社会部的记者。”
最近,周刊杂志非常繁多,相互间的竞争异常激烈,都在抢头条新闻,所以,材料必须十分新鲜。同样的消息,如果先在报纸上的社会新闻中出现,就算不上新鲜的了。因此,周刊杂志的特集和报纸也有竞争。两者同属一家报社,也不例外。
木谷说:“若宫,现在就把事情的大致情况告诉田原吧。”
若宫对田原说:“要麻烦你了。”
“不敢当。”田原想到这件工作是若宫推荐的,所以向他行礼致谢道:“一定努力去做。”
“拜托你的事是这样的……”若宫仔细地介绍着事情的前后经过,田原一边点头,一边记录。
总编辑木谷也在一旁倾听。一只手支着面颊,边听边想。许久,话才说完。
田原矶夫自语:“唉呀,这事真怪。”
木谷说:“明白了?田原。”
“大致明白了。不过,总编辑,这事真怪啊。”
木谷并不想听他的感想,只用严肃的目光看着他,说:“今后同若宫联系。”
田原低头:“是。”
第二天,若宫四郎前往羽田机场。
去北海道札幌的班机是下午二点起飞。正好同飞往大孤的旅客一起在候机室等待。若宫四处张望,看有没有熟人,结果一个也没有。
到服务台交了机票,拿了登机号,第59号。昨天好容易才买到飞机票,所以登机号码也压在后面。看样子不会有好座位了。
候机室满是旅客和送客的人。机场旅客与火车站的旅客不同,都斯斯文文的。人虽多,却并不显得嘈杂。
若宫四郎今天起得早,早餐都没有吃就赶来机场了。
候机室旁侧就是餐厅,里面的座也满了,看样了,许多旅客和若宫一样,都是赶来的。
好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座位,若宫叫了多士和咖啡。
窗外,机务人员正在检查飞机的螺旋浆。若宫四郎从来没有去过北海道,想到又要去一个新的地方,心里十分兴奋。叫的东西未来之前,环视餐厅,女客颇多。不知是不是都要乘飞机。总之,衣服都很艳丽。
忽然,他在女客里看到一个十分惹眼的女人,正在独自地吃着东西。
这是一个二十三四左右的穿西装的年轻女人。若宫不方便直视,只是有一眼无一眼的望着。她穿的是绿西装,身高,姿态很美。
她没有同伴,一个人在喝牛奶,吃三明治。不仅仅若宫,就是四周的旅客,也不时地望她几眼,她自己似乎全然没有察觉,边吃边看报。
大概是同谁一道乘机外出旅行。带这样的女伴外出,真够幸运——若宫四郎出神地想着。
广播开始宣布,去札幌的旅客准备上机。若宫连忙走出餐厅。穿绿西装的女郎也匆忙地用餐巾抹嘴。
旅客都聚在飞机场的入口处。机场人员宣布:“现在,去札幌的旅客请上飞机。一号到十号请先走。”
接照登机号码,十人一组依顺序入内。先上飞机的人就先有好座位。
旅客们按照号码鱼贯而入,若宫看见,那个穿绿色西装的女人就在前十名内,很俏丽地走向飞机。
随在大家的后面,若官上了飞机的扶梯。梯内一边是一人座位,一边是三人座位。这架大型飞机共有五十九个座位,全部售完,报纸上说最近去北海道的人多,果然如此。
旅客们开始不甚安静了,有人干脆一手提着小件行李,一手往前挤。最后一组十人上了飞机后,急忙张望着还有没有好座位。
不用说,飞机里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当然是视线不受机翼遮挡的前后两个部分,坐在中间的话,无论飞机飞到哪里,从窗口望出去所看到的始终是铝制的机翼。
先上机的旅客,自然先占前后两个部分的座位,“机翼窗户”的座位就剩下了。
站在最后的若宫四郎,看了一眼就知道没有好座位了,前面的一个人正在找好位署,挡着过道馒慢地走着。他在后部座位上发现了一个空位,便打听临座的人能否坐下。
他又往前找座位了,看来,那空位已经有人了。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这样好的位子还没有人坐。
空位旁边的旅客,就是在餐厅看到的绿衣女了。若宫四郎心中“啊——”一下,果然她不是单独出门,而是另有同伴。把旁边的座位占下来了。
若宫四郎走在最后,正向中间部分移动,旁边忽然有人招呼他。
“对不起。”很好听的女人声音。
若宫四郎侧头一看,原来是那个穿绿西装的女人笑着对他说话。
若宫停住脚步:“是叫我吗?”
“正在找座位?”
“是的,什么事?”
女郎指着旁边的座位:“这里有个空位。”
“好极了,没有人坐吗?”若宫深感意外。前面的人刚遭到了拒绝。现在却说是空位,让他坐。
虽然心里这样揣摸,看看座位,恰巧靠着没有机翼的窗户。窗外的风光可以一览无余。初次乘飞机的若宫,非常喜欢这个座位。
若宫又问了一句:“能坐吗?”
“请坐吧。”女人为了让路,站起身来。一阵丁香花的香味扑到若宫的鼻孔里。
“对不起。”若宫坐下去。
站起身的女郎也坐了下去。
广播员开始报告:“诸位,飞机现在离开羽田飞机场飞往札幌的千岁机场,飞行时间大约三小时,详细情况由机长介绍……”
飞机起飞了。“诸位,飞机现在松岛湾上空飞行。左下方就是松岛。”
左边的旅客正好向下俯瞰,右边的旅客也不断向左边张望。
若官四郎从小圆窗望出去,松岛正逐渐地缩小,海岸线上的白色浪花为它划出了轮廓。旅客中有人惊叹:“这就是松岛吗?”
若官回过头,邻座的女人并没有张望窗外,而是专心致志地读一本袖珍型书籍。飞离羽田飞机场后的一个半小时内,若宫发现这个女人从未向窗外眺望一眼,大概就是因为如此,才故意挑了个不靠窗户的座位。
虽然不能从正面直视,若宫却不断地从眼角处斜瞟,这个女人的面容比在餐厅时所看见的还要漂亮、鼻子又高又细,又黑又长的睫毛整整齐齐,嘴唇也极动人。
再看伸在椅下的双腿,修长引人。丁香花的香味飘动流溢。
原以为这般漂亮的女人,一定有个幸福的伴侣,想不到竞是独自一人。更加令人意外的是,她不仅拒绝别人坐她的邻座,而且亲自向若宫打招呼,让位给他。
若宫不清楚这个女人的心思。也许是她要等的人没有来,最后只好让给若宫。
离开羽田机场后,女人一个劲儿地看书。看样子常坐飞机。这样的旅客飞机中还有,不是在小睡,就是阅读空中小姐分发的周刊杂志。
可是,邻座的女人所读的书,并不是娱乐性的,若宫偶然看见了封面,竟是文库出版的哲学译著《认识及实践论》。
如果是小说,还说得过去,可她看的竟是一本毫无趣味的哲学理论著作,而且,自离开机场,就一直专心阅读。这使若宫感到意外,最初,他以为她不过是摆摆样子,但是,她翻页的时间极其准确,眼睛上分毫不离行。
这样的女人研究哲学,若宫不禁有点反感。
天气很晴朗,飞机飞得极其平稳。
旅客中三分之一的人已经入睡。机上的外国人也不少。
若宫四郎俯视地面,飞机正飞翔在山岳的上空,山势起伏迭宕,看不见一所房子。这地方可能是岩手县的山地,人称“日本的西藏”。
空中小姐开始分发食物,将汤、火腿、面包、沙拉、点心等,——分给乘客。
若宫边吃边看邻座的女人,她终于放下《认识及实践论》,开始吃饭。吃饭的时候,她丝毫不顾忌旁边还有人,自然而又大胆,分明是常吃西餐的模样。
若宫四郎很想同她聊聊,可女人的神情不容别人接近。这并不是说她极其威严,而是她整个“仪表”使得若宫有所顾忌。他要是开口说话,很有可能碰壁。
尤令若宫烦恼的是,她吃过饭后,将餐具交给空中小姐,又埋头看那本哲学著作。
若宫被搞得莫名其妙,她特地邀他坐在邻位,又一个字也不谈。她全身的衣服样式看来都是舶来品,用具价钱也都昂贵,丁香花的香味依然飘溢着。
看她沉着的神情,分明是位太太;但看她的年龄,似又不象。
从窗户望出去,夕阳照耀着的云彩,美丽至极。
再向旁边望望,女人依旧在看书,对于地面和天空的美景,她丝毫没有欣赏的兴趣。
这种情形一直到飞机飞到札幌的千岁机场,直到开始解座位的安全带为止。
若宫行礼:“多谢你让给我这样好的位置。”
“不客气。”她笑着看了若宫一眼,仅此而已。
若宫坐在从飞机场驶往札幌的班车里,思想还集中在飞机邻座的年轻女人身上。
是个常常旅行的女人。若宫脑中不断出现着她的面容,她的衣着。就是不断飘溢的丁香花的香味也非常令人难以忘怀。若宫觉得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这芳香。平原中点缀着红瓦顶的农家,为了防寒,窗子大都狭窄,很有点北欧图画上的异国情调。
班车停在札幌市内,若宫叫来出租汽车,一打听,到小樽去还有四十分钟的路。
若宫吩咐司机开往小樽,札幌的街道有点像小型的东京,除了洋槐树,似乎并不觉得是到了北海道。
司机看着反光镜问:“客人是东京来的?”
“是的。”大概他不断地向窗外张望,引起了司机的注意。
“第一次来札幌?”
“是第一次。”
司机说:“那么,先绕个围子去大钟楼和公园看看?”
“谢谢了,明天再去。”若宫亲切地拒绝了,他急于马上赶到小樽。
出了札幌市,车子奔驰在平坦的公路上。左边是山丘,右边是日本海。
若宫对司机说:“北海道的公路不错。”
司机答道:“哪里,只飞机场这段路好,再过去就不行了。”
就到黄昏时分了,一路上散见的农家有的已经点灯。只海面的天空还有几分明亮,转眼间也消逝了。
汽车上坡,转了几个弯,又穿过隧道,在苍茫的暮色中,看到了前面的灯火。
“那是小樽吗?”
“不,还要再过去一些。”
汽车下坡,又急驰了一阵,果然看到了一大片灯火。海面上也有浮动的灯光,那是轮船的桅灯。
“轮船正在进港?”
“是外国船。”司机解释道:“这里常有英国船、苏联船,也有丹麦和挪威的货船,主要是运输北海道的木材。”
突入海中的山脚外有一团光亮,若宫四郎问:“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附带经营饭馆的旅馆,叫银鳞庄,当年,这是了望鲸鱼的地方,楼上建有了望楼。”
遥望灯火的轮廓,很像一座小城,若宫心想,今夜不如在这里住下。
汽车七拐八拐地下着坡。越过山丘,看到了灯火辉煌的小樽。
若宫四郎在繁华的街道上下了车。这座城市依山傍海,街道都是坡形的。
看看表,还不到八点,天虽完全黑下来了,去酒吧的时间还早。不过,座上无客,也许便于详细谈话。
找了很长时间的“三一”酒吧,问了很多人,都不知道,最后,若宫想起打听同行的办法,找了一个酒家,要了一杯酒,问了问老板,这才有了线索。
老板边倒酒边说:“就是那边不远。先生,你是这个吗?”说着,把手放在前额上,意思指警察。
据说浮尸生前是三一酒吧的客人,大概警察进行过调查,酒吧同行就都知道了。
“我不是,那位客人常到三一酒吧吗?”
“听说是第一次到,过去叫八仙花酒吧的时候,他倒是常来。”
“八仙花?”
若宫曾听说长谷川不常到三一,而是常到一家名叫八仙花的酒吧,因而不觉一怔。问:“什么时候改的招牌?”
“大约三个月以前吧。”老板详细地介绍着由八仙花改为三一酒吧的经过:“八仙花酒吧,半年前就倒了。后来一直闲着,出租给现在三一酒吧的老板,过去客人不多,设备不好,亏空不少。”
“那么,八仙花酒吧的老板去哪里了?”
对方摇着头,说:“听说去了札幌,不大清楚,如果想打听,三一酒吧的老板可能知道得更详细。”
若宫行过礼,走出店外。长谷川吾市同三一酒吧的关系大概在这里了。他到北海道来,是想利用八仙花酒吧进行什么工作。
三一酒吧在一个小巷里,进了巷子,转过去就看见招牌了,从表面上看,这个酒吧实在太小了。
推门进去,右边是长柜台,只三个女招待,柜台后坐着一个老头,身穿白衣,看样子是老板。有七八位酒客,在座位上放声说笑。
若宫在柜台前坐下,要了酒,问:“你是老板?”
红脸老头果然答道:“是。”
“这里不是叫八仙花吗?”
“不错,那是三个月以前啦。”
若宫不断提问题,老板起了疑心,显得很不耐烦。若宫将肘臂放到柜台上,特地叫了一杯白兰地。
酒柜上只有一瓶白兰地鹤立鸡群似地立在那里。这一带很少有人喝这么昂责的酒。
老板马上睁圆了眼睛,说声“是”,就一本正经地把酒瓶取下来,仔细斟满,放在若宫的面前。老板把他当成了上客。
“老板,刚才提起来的八仙花酒吧老板叫什么名字?”
老板已收起那副不耐烦的神情,说:“先生,这事说起来也特别,我并不是直接向八仙花酒吧的老板收买店铺的。”
“噢?怎么回事?”
“中间还有介绍人,是介绍人从中承担了酒吧的权益,然后我从他的手里收买过来。我也不知道八仙花的老板是谁。”
“啊。”若宫端着白兰地酒杯思索。
有中间人,不知道原来的老板的姓名,这真是怪事。不过,看起来现在这位老板并没有说谎。
不是这个老板不知道那个老板的姓名,而是对方根本不想让他知道,所说的介绍人,不过是伪任的。
若宫千里迢迢来到北海道调査三一酒吧,却对三一酒吧的前身八仙花酒吧产生了疑问。
若宫问:“那位介绍人呢?他现在在哪?”
老板答道:“三个月前已经死了。”
若宫一惊:“死了?是生病?”
老板摇了两三下头:“可怜,死于意外。”
若宫又一惊:“真的?怎么死的?”
“是淹死的。好像他晚间到小樽海边钓鱼。第二天,尸体就浮在海面上。”
若宫想起报道长谷川溺水的新闻上,也提到三个月以前曾经有人淹死。
“警察肯定他是淹死的吗?”
“肯定的。他衣服的裤钮是解开的,多半是对着海小便时,跌落下去的。”
这事情真怪。
八仙花酒吧的介绍人也意外而死,那么,八仙花酒吧的老板是没人见过啦。
若宫四郎又想起来问题,“八仙花酒吧时期的女招待现在在这里吗?”
老板说:“先生,八仙花根本不雇佣女招待,整个酒吧只用了三四个人,都是男士。八仙花生意不好的原因之一就是没有女人,我这里倒有几位……”
“对不起,老板……”一个貌不出众的女招待前来算账,惹得老板笑起来。
老板说:“我买这店的时候,什么人都没有了,所以八仙花酒吧的人,没一个人留下来。”
“那么,他们到哪里去了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不在小樽和札幌,要是在的话,我们同业的,一定能听说。说不定也不在北海道呢。”
若宫说:“听说八仙花酒吧的老板现在在札幌。”
“这只是传说,谁也没真正见过。”
若宫付了账,走出酒吧,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就向海港走去,正在进港的外国货船上的灯光,在海面上漂浮。小樽港的外面就是日本海,夜雾弥漫,是个思考问题的好地方。
前面一排是仓库,码头上横靠一艘外国船,背后是小樽市区。灯光覆照着山坡,一个山角直突海面。远处的海边有一个灯光高照的建筑,大概就是司机所说的银鳞庄旅馆。
——淹死的人不常到三一酒吧,却是它的前身八仙花酒吧的常客。
——八仙花酒吧老板为什么要通过介绍人出面把酒吧卖给三一酒吧的老板呢?
是不是不愿意出头露面?他是谁?
——八仙花酒吧雇佣的人解散了,一个也不在小樽?这是为什么?恐怕不会是偶然的。
——八仙花酒吧的介绍人淹死了。真是淹死的吗?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想分辨的话也不是难事。不过,不能只凭裤扭是解开的就断定是意外而死……
若宫四郎欣赏着小樽港的夜景,想了这许多问题。这之后,他就边想边往市区走去。
乘上出租汽车,吩咐司机前往银嶙庄旅馆。在大门前,有两三名女招待在迎接。
女招待抱歉地说:“对不起,没有好房间了。”
若宫答道:“临时赶到这里,什么地方都行。”
这一旅馆的周围,没有其它的建筑物,汽车灯光的照耀之下,可见一片绿色的草地,若宫被领往的二楼的小房间,确实不能说好。
女招待解释道:“房间都预定出去了。”
“不错了,”若宫打开窗子,正好看见来时的道路:“这里看不见海吗?”
“对着海的房间都预定了。”
坡路上的灯光由于雾的包裹,看起来朦朦胧胧的。若宫说:“那就没办法了。雾真大啊。”
女招待说:“是啊,今晚似乎特别的大。现在带先生去洗个澡吧。”
“好吧。”若宫下了楼。洗澡的时候,回想着一天的经过,有一种很寂寞的感觉。这个时候,他忽然又想起飞机中邻座的美丽女人,不知她现在住在哪里,是札幌,还是定山溪呢?
当天晚上,他又在庭院中眺望了一阵儿大海才去睡觉。夜眠中不时听到航船于雾中行驰的汽笛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爬上窗棂。看看表,已过了九点,早餐的时候,女招待问他:“先生今天晚上还住在这里吗?”
若宫正看报纸,头也不抬地答道:“不,今天早晨就走。”
“多不巧,今天晚上倒是有好房间空出来。原来是一个女人预定的,昨天只睡了一夜,今天一皁就走了。”现在还谈这事,已经没有用了。
“是吗?”若宫全神贯注于报纸,只随便地应付了一句,吃着早餐,若宫在本地新闻上看到一段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新闻的题目是“评论家岛内抵北海道”。内容很短:“评论家岛内辉秋于昨日(六月五日)乘飞机抵北海道,下榻札幌宫殿旅馆,应某杂志社之邀,岛内定于今晚开始在札幌、旭川、钏路、根室等地演讲。”
岛内辉秋竞然也来到北海道,非常令他怀念,两个人刚在热海见了面,现又一起来到了北海道,可以说有缘份。若宫正感旅途的寂寞,非常想见见他。
若宫一边吃一边同服侍食用的女招待闲聊。
“小樽这地方常有人淹死?”
“可不是。两三天前淹死了一位,你大概听说过了。其实,三个多月前还有一个,去年秋天,还死了一个警官。”
“警官?小樽的?”若宮听说有警官淹死,产生了兴趣。
“这位警官叫渡边三夫,是侦缉科长,死前还失踪了两天。”
“是怎么回事?”
“据出租汽车的司机说,他死前的第三天晚上,从高岛麦粉公司前面下坡,醉醺醺地走向海边,大概是黄汤喝得太多,失足跌到了海里。”
若宫喝了一口茶,问:“你认识那个侦探科长吗?”
“常常见面。他总来我们旅馆,是个很好的人。”
“是吗?那么他一定喜欢喝酒的。”
女招待否定了这一说法:“不喜欢。他常来我们这里参加宴会,酒量不大,一杯下去就差不多啦。”
“既然失踪了两天,当然惊动一时了。”若宫吃完早餐,女招待并不忙于收拾,二人就继续谈下去。
“侦缉科长居然失踪,这能不是我们这里的大事!”
“当时的传说中,是否认为他的失踪与什么罪案有关?”
“报上说法很多。是不是被外国恶汉骗走,消尸灭口了呢?”
“外国恶汉?”若宫一惊。
女招待说:“渡边先生是负责侦缉外事的。”
若宫心想,小樽港常来外国货船,船员们工闲之刻也一定会上岸。据说非法船员中,有人暗藏威士忌酒等货品上岸。说不定渡边前往侦査,从而落入他人之手。
但是,怎么又变成喝醉了酒,失足落海的偶然事件了呢?
女招待一脸同情地说:“他一家真可怜,老婆和三个孩子,从此就无依无靠了。”
说到这里,女招待开始收拾碗碟,要告退了。若宫问她:“听说这家旅馆有个了望楼,能随便上去吗?”
女招待连说可以,并告诉他如何去。
上了狭窄的楼梯,来到了望台。原来竟是个四面都是玻璃窗的小房间,建筑式样很古老,据说当年在这里了望鲸鱼,所以视野很开阔。
小樽港就在眼前。停泊在港湾中的外国黑色货船看起来非常小。左边是山角,小樽港就在两个山角之间。
据说侦缉科长渡边的尸体就浮在这一带,长谷川的浮尸是否也在这附近呢?
若宫远眺着大海,猛然间想起,作为转卖八仙花酒吧的介绍人也是在海里淹死的,据说是夜里钓鱼而失足落海的。
侦缉科长渡边则是在小撙市区外的岸边,由于醉酒而失足落海的。
这三个溺水事件,难道没有什么联系吗?
若宫觉得,必须详细调查三个溺水事件的真实内容。
这样的话,应该听取警方的意见。直接去警察局当然可以,不过,自己从东京来,人地两生,恐怕不会有什么效果。
若宫从口袋里取出报馆手册,按照上面登载的全国机构表,找到了小樽通讯站的地址和电话。
本不想和报馆的人打交道,但是,既然到了这里,又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多少联系一下。
电话打通后,对方预感意外,但还是欢迎他去通讯站谈一谈。
若宫付了旅馆的费用,乘出租汽车前往市中心。通讯站就在大街上,满门尘埃。
推开玻璃门,四十岁上下的通讯员已经等在那里了,两个人互通姓名,对方姓山村。
通讯员山村请他坐到里面,若宫没有进去。两个人就在门道里谈了起来。
山村问“出差来的?”
若宫谎答道:“周刊杂志要一篇北海道风光的特集,派我来看看。”
山村笑道:“是吗?可以说是因为北海道旅行热吧。”
“在报纸上看到,前几天有浮尸出现,是什么人?”
“还不清楚。很多内地人来小樽淘金,警察也很难了解。”
“有没有现场照片?”
“有。想看吗?”通讯员丝毫不怀疑,他从新闻剪报里取出一张照片来。
若宫四郎一看,兴奋至极,正是长谷川吾市,虽然灌水太多,脸有些浮肿,但是,不论是秃头还是服装,都同他在东京拿到的长谷川的照片一模一样。
若宫说:“今早在旅馆里听说,小樽的侦缉科长也淹死了。”
“你是说渡边。”通讯员吐着烟圈说:“这个人真可借。”他脸上的表情巳在怀疑若宫四郎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看他的神态,似乎渡边的死没有什么特殊。
若宫问:“他不是失踪了两天吗?”
通讯员答道:“是啊,结果是他两天前就跌入海里,没人发现。”
“听旅馆的女招待说,渡边是负责侦辑外事的。失踪那几天,有人说他被外国恶汉灭了口……”若宫说到这里。
山村苦笑“银鳞庄旅馆的女招待说的吗?虽有传说,但缺乏根据。我们都觉得这说法有些独特,但是,恐怕与事实不符。”
“这么说,警察局认为他是自己失足落海的了。”
“是。对尸体进行调查,裤钮是解开的。出租汽车司机也有证明,渡边从麦粉公司前面走到海边,摇摇晃晃,像是醉得要解手。”
“麦粉公司前面的街道很静吗?”
“那个地方一到了夜晚根本就没有多少行人,快离开市区了。”
“渡边课长为什么去哪里?”
“他有个弟弟住在附近。不过,据他弟弟说,他并没约定去看望他,如果说渡边科长有事去找他,也说得过去。”通讯员对此毫不怀疑。
“据说渡边科长并不能喝酒。”
“不,也能喝一点,只是不多。那天晚上就在酒吧跟客人一起喝酒的。”
若宫又问:“是谁同不能多喝的渡边科长一起暍酒呢?”
通讯员说:“这点没有调査,既然巳经认为他是自已失足落海,这一点调不调査就没有意义了。”
“是在哪个酒吧喝酒?”
“哪一家?我没打昕过。”通讯员的反应非常冷淡,毫无疑问,他认定是意外事件。
若宫四郎在当地是个生人,一点人事关系也没有。通讯员既如此看,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既使去警察局,警方已经肯定是意外事件,对于素不相识的若官也绝对不会提供什么材料。
若宫离开通讯站,叫了辆出租汽车,立即前往高岛麦粉厂,十分钟后就到了那里,若宫让司机稍候,就下了汽车。
这个地方位于小樽的北边,若宫四郎仔细地研究了地形,麦粉公司靠断崖而建,前面一条公路,再过去几步就是海岸。据警方的推定,那天晚上,侦缉科长渡边喝得醉醺醺的,可能是走过这条公路,正小便时,由于一下子没有站稳,就越过岸边跌入海中。
但是,仅仅为了小便,根本没有必要走到海边。天色昏暗,哪里都可以方便方便,何必一定要站在岸边呢?
司机看若宫一直眺望着大海,不禁对他招呼道:“先生,风景不错吧。”
若宫点燃香烟说:“确实不错,我想到海边上走走。”
司机阻拦他:“危险啊,最近还有人在夜里掉进海里。”
“这种事多吗?”
“并不多,可是也有两三次了,三个月前有人晚上钓鱼跌了下去,去年秋天,侦缉科长也是这样死的。”
“尸体在哪儿浮起来的?”
司机用手指着前方:“前面是高岛湾,尸体都出现在那一带,这里有小樽港的防浪堤,所以跌下去的尸体,不会漂到大海去。”
若宫望着蔚蓝色的大海,防浪提似一条白线拦在前方,跌在防浪堤内,尸体就漂不到大海。所以,侦缉科长渡边不是死在这里的话,尸体就不会浮在这一带。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这一条防浪堤,自己也不会到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