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顿轻轻踅下台阶往回走。不管是谁有那么深沉的感觉,不管原因是什么,你都不能让他知道你偷听到他说的话。
所以何顿等了漫长的好几秒,在画房里,然后才大声发出拖步行走的声音,还有咳嗽,接着就踩着重而明显的步伐再次踏上台阶。他沿着画廊缓步前行,肖像上的眼睛仿佛在定定看着他走,叫他不安。
细瘦的长腿年轻人,也许19或20岁吧,这会儿瘫身坐在扶手椅上,一手遮着眼睛,透过凸窗往外看向平野。
“哈啰,”何顿说,在他身边停下。
“噢!——哈啰,先生。”
一如小学生看见老师踏入房间时即刻起立,年轻人也直觉地要起身。新来者咧嘴笑笑,挥手止住他。
“我名叫何顿,”他解释道,“你是龙纳·梅瑞克,对吧?”
年轻人直盯着他。他的脸没多久前才因为伤痛而扭曲,这会儿已经舒展开了。
“没错。你怎么知道……?”
“噢,我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香烟?”
“谢——谢谢。”
何顿马上看出来——像是脑袋里的灯泡一亮——他已经多了个盟友。因为像他这种年轻人可以凭直觉,凭着第六感,认出和他同类(而且少见)的师长——是自己了解而且发自内心尊敬的师长,偶尔可以向他倾吐无法向世上任何其他人倾吐的心事。
“说来,先生,”年轻的梅瑞克继续说,一边赶紧起身打亮一根火柴点燃两人的烟。“战前你不是在卢普敦待过吗?”
“对。”
“我说嘛,我是听汤姆·克列佛林说到你!而且,等等!希莉雅不是跟桃乐丝讲过——”他的眼睛睁大了——“你在MI5服务吧?情报局?”
“没错。”
龙纳·梅瑞克一头暗发,拜伦式的英俊脸庞仿佛上釉般光滑。何顿打量着他:年轻人坐在那里,上半身直立在椅子上,老旧猎装外套的肘部是皮革补丁。他有艺术家的脸,艺术家的手,艺术家的不满。不过他的下颚强硬,而且何顿喜欢他肩膀的弧度。
“你是说,”年轻的梅瑞克印象深刻到几乎像是给催眠了,“你乔装他人四处唬人?而且搭着降落伞给推出飞机?”
“有时候不得不做,没错。”
“哇塞!”龙纳·梅瑞克喘着气,全身抽紧,他脑子里显然是把自己不堪的命运,和他觉得是天赐恩福、能够像电影情节那样乔装唬人并且打击盖世太保的生活在做对比。
“先生,”他不抱希望地脱口而出,拳头击上椅子扶手,“生命为什么这么……这么……”
“他妈的可恶?”何顿提议道。
另外一人看来有一丝丝惊诧。“呃——对。”
“因为这往往是事实,龙尼。我一直以来也都这么想。”
“你?”
“对。只不过麻烦的性质不同。”
“听我说,先生,”龙尼猛瞧夹在他指间的香烟。他清清喉咙。“你认识桃乐丝·洛克吗?”
“我认识她很久了。”
“而且当然你也认识,”他的脸色暗下去,“马许先生?”
“嗯。”
“他们就在这里。在蓝色起居间。我刚开了门,不是故意要开,你知道,只是刚巧。他们正……”
他住了口。他把香烟摁熄在玻璃桌面上,怒气冲天地跳起来,开始在窗室外头踱步走。他压根没去想何顿懂不懂他讲的事,他只是很单纯地假设,就像老师面前的小学生,后者理当了解他要谈的任何话题。
“你瞧,先生,我就是搞不懂!”
“搞不懂什么?”
“如果我能搞懂桃乐丝看上他哪一点的话,”龙尼宣称道,两手耙过头发,“倒也还好。我是说,一个老得可以当她爸爸的男人!懂我意思吗?”
“你指的是桃乐丝跟——跟马许先生?”
“对,当然。听好了,”龙尼补充道,两手撑上椅背,突然摆出高高在上的轻蔑态度,“我觉得我自己应该还算世故。见多识广之类的。这种事也难免,是人性的一部分,要挡也挡不住。如果,”他焦躁地补充道,“你懂我意思的话?”
“嗯。我想我懂。”
“不过问题在,总要合乎情理吧!”龙尼犹豫起来,“就拿马许太太来说好了。过世的那位。”
何顿的脉搏猛烈跳动起来,虽然他仅止于继续研究他的烟头。
“马许太太怎样?”
“噢,她没问题。她搞外遇的话(听好了,我倒不是说她搞过),她会选个跟她同龄的人——对,而且我觉得应该会比她大很多!可是——”他一挥手,把玛歌甩开——“可是桃乐丝不一样,你懂吧?
“桃乐丝属于不同层次。精神上,还有其他各方面,都跟所有人不一样。当然,我知道她和马许没有什么大家所谓的不当关系。”这个念头对龙尼来说,显然根本无法想像。单单想到就已经叫他倒足胃口慌忙闪避。
“那只不过是,”他争论道,“青春期转瞬即逝的迷恋。书里常看到的。惟一的问题是,”他的音量提高,“桃乐丝看上他什么?他又不是什么女人会爱上的帅哥。我——我昨晚在伦敦碰到桃乐丝。带她去跳舞。我问她今天我能不能去宽阶宅。她说好,只是我不能跟她一道去,因为她要坐车,”他的脸皱起来,“跟马许先生一起。就连我到了宽阶宅,她都躲着我。我来这儿是希望看到她……”
他的确又看到了她。
就在龙尼·梅瑞克的声音淡去的时候,长画廊上出现了3个人。
从南端,由画房踏上小截地毯阶梯而来的,是丹佛斯·洛克爵士。从北端,由蓝色起居间踏下小截阶梯而来的,则是桃乐丝·洛克和索林·马许。
三人都停了脚站定不动。
长画廊——两端站着这几个带着诡异不祥意味的威胁性人物——并没有传出脚步声。夕暮的紫光穿过三面大窗明澈的菱形玻璃,碰触到挂在对面墙上的那排肖像。光线照亮了画框的镀金或者黑檀,但却柔化了肖像画本身比较丰富也较阴沉的颜色。
丹佛斯·洛克爵士先走动了。
他们听到他的脚步声辗轧作响,缓缓走下铺着长条棕色地毯的画廊。桃乐丝和索林上前迎向他。他们在中点遇上,就在何顿跟龙尼·梅瑞克站着的窗室旁边。可是何顿感觉到,在这眼神交会之际,他和龙尼都被遗忘了,没人注意。
洛克50出头,就算穿着乡间高尔夫球裤,仍然是一副瘦长严苛的模样。他一手拎着便帽,一手拿着梣木杖。铁灰色头发,智慧饱满的高额,浓厚的暗色眉毛,突出的颧骨以及鸟嘴样的鼻子,甚至包括照说应该带着惯常那种宁静微笑的嘴巴:这些线条全都不带表情,礼貌十足地等待着。
打破寂静的是桃乐丝——满脸通红,眼睛发光。
“告诉他,索林!”她呼道。
索林笑笑,有点紧张。
“告诉他,索林!”
你可以看到索林——在那排盯着人看的肖像底下——调整起他的脸部线条一如男人调整领带一样。
“洛克老先生,”是开朗、诚恳的低音,“希望你会恭喜我。桃乐丝和我已经决定结婚了。”
长长一段沉默,完全没有动静。洛克没有点头,也没动一下。索林原已伸出两手打算往前踏步,也只能犹疑着停下来。索林的眼光落在龙尼·梅瑞克身上,表情逐渐阴沉得如同天上的雷,不过索林讲话还挺愉悦的。
“得请你回避一下啰,年轻人,”他说。
“是,”龙尼说,如同催眠中的年轻人突然恢复意识一样。“当然。打扰到你们很抱歉。恭喜。”
然后他就迈步走出画廊:跨着长腿,一副不屑的样子,但他抵达通往画房的楼阶时不小心撞上一张小椅子。
“龙尼!”桃乐丝不太确定地呼道,声音里有一丝悔恨。“等等!我不是故意要这样……”
“他没事的,”索林轻拍她的肩膀,向她保证道,“让他走吧。不过你父亲……”
这时候,桃乐丝的父亲已经瞧见何顿。洛克的脸亮起旧时的笑容,充满男性魅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他把便帽和拐杖搁在桌上,一把抓住流浪者的手。
“亲爱的何顿啊,”他叹叫道,“看到你回来我可真高兴!听说你的‘死’只是(该怎么说呢?)战争的伎俩,我们都好乐。别——”何顿正坚决而难为情地要跟着龙尼走开——“别走。我希望你留下。告诉我,亲爱的老弟:意大利怎么样?你去过西班牙吗?”
“父亲!”桃乐丝叫道。
“啊,亲爱的!”洛克放下何顿的手转过身。
“照说,”桃乐丝喘着气全身打颤,涨红的脸让蓝眼显得似乎淡了些,“照说你至少该注——注——注意一下我吧?我和索林已经相恋好几好几好几个月了。我们打算结婚,只要等到……”
“只要等到,”洛克表示,眼神有礼地掠过索林的衣服,“等到马许先生脱掉他现在穿的深色丧服?”
沉默。
虽然只是轻轻握住这把好细的双刃剑,不过刺下去的力道可真吓人。洛克旋来一张布垫椅背对窗户坐下。他身后是暗下去的壕沟,以及点缀了几棵山毛榉的黯绿原野。索林深受伤害,着实吃了一惊,回眼瞪看他。
“我原本以为,”索林冲口而出,“你是我的朋友!”
“我是啊,”洛克同意道,头往前倾。
“我爱她,”索林说。他的诚挚还有他深刻的感情显然都不容怀疑。桃乐丝仍然紧抓索林的衣袖,抬眼尽是崇拜地看着他。何顿不由自主,心中十分奇怪地生出一股感动。
“我爱她,”索林重复道,尊严十足。“有什么理由吗?财务,或者——或者社会地位之类的,足以阻止我们结婚?”
“完全没有。”
“呃,那就好!”
洛克舒服地跷起腿。
“先搁下,”他提议道,“某些想来不重要的考量吧。年轻的梅瑞克方才因为你周到的礼数给踢出去了……”
“我知道。抱歉,”索林一手覆上前额。“可那该死的小厌物——”
“那该死的小厌物——比照你的说法——可是我老友海汾大人的儿子。而他则是,我相信,天才型人物。”
索林瞠目结舌,两眼瞪向天花板求救。
“艺术家!”他说。
“真抱歉,”洛克更正道,“他是画家。他是不是艺术家还有待观察。时下好画家少之又少。他们不敢用色,也不敢处理细节。龙尼则不然。他目前受教于杜夫雷思门下——欧洲惟一称得上画家的人,”洛克擎起修长的手指,啪啦弹响,“有待观察啦。可话说回来!这并不重要。”
“我晓得,”索林回嘴道,“而且我很高兴(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老先生)你也明智地理解这点。所以说来桃乐丝和我论及婚嫁倒是他妈的哪里不对了?”
“你看不出反对的理由?”
“看不出!”
“好吧,”洛克说,“我只是想在我女儿变成你的第二任老婆以前,先弄清楚你的前妻是怎么死的。”
洛克椅子后头的窗室沿窗之处设了个红色天鹅绒垫的长椅。何顿把他那根早熄了的香烟丢到地板上,这会儿已经不知不觉坐上那座椅。在这期间,何顿有种超乎寻常的感官经验,觉得其中一幅肖像——17世纪一位德沃何女士,卷发拢成一络络——正在凝神看他。这个幻象强烈到他得把眼光拔开,强烈到甚至在洛克的平静话语爆开时他会把眼睛转向索林。
桃乐丝显然一直没听出对话里的暗潮,这会儿她抓着索林手臂的手登时放下,一脸疑惑瞪着她父亲。索林的声音浓浊起来。
“你跟希莉雅谈过!”他说。
“你说什么?”洛克问。
“你跟希莉雅谈过,”索林几乎用吼的,“那个小魔头发了癫,而且……”
“放轻松,索林!”何顿说,一边起身。
“我向你保证,”洛克插话道,暗色的拱眉和突起的颧骨转过来迅速瞥了何顿一眼,“我没跟希莉雅谈过。我甚至还没见到她。我知道那可怜的女孩,”他犹疑起来,“病了。”
“所谓她生病,”何顿怨忿说道,“症状是她宣称索林残暴对待玛歌,甚至可能逼她走上绝路。”
不过何顿就此停口。他无法,实在无法勉强自己,把所有可怕的情节都讲出来。他不太知道原因。不过他就是不行。他让话头悬着,浮在半空中;洛克瞪眼环顾,桃乐丝则发出一声喘气。
“果真!”这是洛克惟一的评语。
“全是谎言,”索林说。
“是吗?”洛克礼貌地询问道。
“我说了,全是谎言,”索林重复道,一脸挣得发白。“我想全世界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冤枉了。不过,”他润润唇,“说到玛歌的死。如果你没跟希莉雅谈过,你又是跟谁谈了?”
“没跟人谈,”洛克平静答道。
“可是这事没人说过什么啊!”
“当然没有。总之,至少没给你听到就是。只是——我亲爱的马许啊!”
“怎么?”
“你太太健康状况良好,在我家用过晚餐随你回家,然后不到12小时就死了。我话讲到这里就好。如果你以为这一带没有人起疑,或者思前想后,那你就是住在愚人的天堂了。”
“原来如此,”索林喃喃道。然后扭开头去。
不过桃乐丝可不一样。
那声喘气后,桃乐丝的脸掠过一抹狂野、轻蔑、半带怜悯的表情,充满矛盾。她的蓝眼因为英雄崇拜泛起泪水,她转向索林如同转向被敌人环伺的英勇烈士。索林朝她勇敢一笑,半带幽默地耸耸肩,意思是他们在并肩作战。
的确没错。骁勇的桃乐丝看见她父亲往前倾身要讲话,马上挺起叛逆的下唇,准备迎战。
“桃乐丝?”
“嗯,父亲?”
“请你了解,亲爱的。我不是在说,这些诋毁我们朋友马许的谣言有什么真实性。”
“是吗,父亲?”(她狂乱的嘴唇微微吐出“真好心呐!”几个字。)
“我敢说一定不可信,我也希望不可信。不过这关系到你的幸福。我完全是因为这样才提的。”
“说来,”桃乐丝突然叫道,“你是在求我啰。”
“我倒不会真用‘求’这个字眼,亲爱的。”
“是吗?可是我会,”她的声音拔高成了尖叫。“你跟伏尔泰或者安纳托·法郎士或者哪个人那样习惯坐在角落冷眼旁观倒是挺方便的。我是说,在公共场合而不是家里的时候。不过这会儿你晓得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嫁给索林了(对,而且我已经19岁可以结婚了,别以为我不行),所以现在你就是在求我!”
“说来还有件事,亲爱的,我刚忘了提。你们的年龄差距实在太大了。”
“真的吗?”桃乐丝说,颇为自得。“嗳,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这你哪有办法晓得呢?”
“呃!”她耸着肩膀笑起来。“我想凭的就是长期以来律师所谓的‘亲密关系’。”
“桃乐丝!”索林呼道,这事当众提出真的吓到他了。索林气急败坏地猛打手势,要求其他人平静下来。
丹佛斯·洛克的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亲密关系,”他勉强吞下这四个字。
“没错,父亲。如果你要的话,我会使用更粗俗的字眼。”
洛克的手臂搭在扶手上,手指轻敲。
“说来这段‘亲密关系’进行多久了?是在——是在马许太太死前吗?”
“噢,亲爱的父亲!比那还早800年哩。”
“所以说,”洛克很困难地开口道,“要是有任何人觉得索林·马许先生也许是为了你(为了你!)才加速他太太的死亡……?”
“洛克,看在老天分上!”索林说。
“噢,何不摊开来讲呢?”桃乐丝催道。她泪水盈眶转向索林。“亲爱的,”她说,“你觉得爱我很羞耻吗?我不觉得羞耻。我很自豪。可是我希望他们了解你。我要他们看出你多有风度多勇敢又多高贵。”
“对啊,索林,”何顿表示,不是没带着讽刺,“你何不开始告诉我们你多有风度多勇敢又多高贵呢?”
“请等一下,”桃乐丝咻地扭身跑来防卫她目前招架无力的斗士。“如果要讲是谁行为不检之类乱七八糟的胡话,那我有话要说。这话我——我本来是不会说的。”
此时桃乐丝很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你——你们老想攻击索林,”她继续说,“而且,当然,他嗤之以鼻,一个字也没讲,要不你们可有得听了。索林是我的爱人。但谁又是玛歌·马许的爱人呢?”
洛克开始起身,但又坐下来。跨步走向桃乐丝的是何顿。
“玛歌,”他问,“有爱人?”
“对!”桃乐丝哼着鼻子说。
“他是谁?”
“我不晓得,”桃乐丝两手一摊:“索林自己也不清楚。”
桃乐丝爆发的怒火从来维持不久。这回的怒火,在她父亲冷眼凝视之下,开始闪烁不定逐渐转弱。她一把抓住索林肩膀以为支柱。不过她还是反击回去。
“那个女人,”她赐予玛歌恨意十足的粗体字,“那个女人拘谨得叫人受不了——噢,老天在上,真是这样!——所以之前从来就没偷过人——噢,老天在上,没有喔——所以整件事她可真是搞得神秘兮兮。还真以为那是天大的罪孽之类的。不过到最后她对他简直迷得发狂,不管他是谁。迷得要死要活。看得出蛛丝马迹。而且……”
“桃乐丝,”他父亲打断她。不过他还无法大声说话,只是声音里有个什么叫她气势又更弱了。
“桃乐丝,”洛克继续说,“虽然这种事你的经验无比丰富,而且你对咱们可怜的人类问题也颇有了解,不过你抓狂的脑子可曾有一次想过——”他砰地猛拍扶手——“马许太太也许是给下了毒?”
“我……”
“想过吗,亲爱的?”
“我不知道,”桃乐丝发起脾气,“而且我不在乎。我只是要讲:索林做了那个女人也做过的事情,你不用那么大惊小怪,何况她先前已经做了其他让他活得好不快乐的事。另外你也不该说什么索林坏心、残暴、‘加速她的死亡’。”
“成,桃乐丝,”何顿温和说道,“那我们也不该说希莉雅疯了。”
“希莉雅人很好,唐·迪司马罗,”桃乐丝说,抬起涨红的脸,“不过她是疯了。索林跟我讲过。疯了,疯了,疯了!”
然后两人对看起来。
“各位,”漫长的停顿以后,洛克语气正式地说,“单说眼下情况混乱不堪还真不足以形容。”
他站起来。
这时何顿猛然想起,他们置身的长画廊就在罪行(如果可以如此称呼的话)发生的套房底下。在此之上,如果你朝南看去,便是玛歌发病的白金两色起居间,还有她死在里面的玫瑰色卧室。
或许洛克也起了同样念头,因为在他控制紧绷的情绪两手一拍以前,他抬眼往上瞥了那么一下。
“我们,”洛克继续说,“莫名其妙卷进来。总得想个办法脱身。和这件事相关的每个人的生活都缠进了这张网里。这可不是抽象问题。是爆发力十足的切身问题。不过我们看不到这张网,也无法了解,只能感觉。我们连问题何在都不清楚。问题解决前,我们会陷入狂乱的思绪不得安眠。不过这问题我无法解决。显然你们也不行。看在老天分上,到底有谁可以呢?”
这时惊吓到他们的是欧贝的声音,欧贝的声音正在宣告有人踩上通往画房的阶梯,即将抵达。欧贝叫的是:
“基甸·菲尔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