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谋杀 第七章 不可能的地狱

云雾飘着,就像白蒙蒙的魂魄,轻轻拂过面前又悄悄地离去,如梦似幻的缥缈之感,与血腥残酷的谋杀画面缠绵在一起,天堂与地狱仿佛不再是两个极端,而是合而为一的共存。

莉迪亚默默地别过脸去,然后身子抽动了起来,她的两只手掌捂住脸庞。若平与其他人如行尸走肉般挪动到尸体近旁,不发一语。

纪思哲别开眼神,笨重的轮椅滑到了广场角落。

若平把视线转开,压抑着翻涌的情绪,他想起昨天早上与梁小音的对谈,当时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却成了一具死尸,凄惨的死状像一把火,点燃了他的愤怒,而他因激动而颤抖。

“不是你的错,”李劳瑞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凝望着他,“是凶手的错。”

若平没有答话,拳头握紧,松开,握紧了又松开。

“应该还有一座雕像才对,”李劳瑞收回右手,望着残存的基座,“如果这断裂的神像是代表梁小音的死亡的话,那另一座雕像哪里去了?”

若平上前一步,默默拿起放在断裂缝中的那本书,是Joseph Commings的短篇集,《Banner Deadlines:The Impossible Files of Senator Brooks U.Banner》。他翻了翻书本,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那一页的标题是“The Giant\'s Sword”。标题旁有着一如往常的签名:Jack the Impossible。

“我要宰了那个疯子。”纪思哲从阴影中滑出来,“这次又是什么书?”

“一部短篇集,”若平无力地回答,“Joseph Commings是美国短篇推理小说作家,专攻不可能的犯罪,这本书是他笔下的参议员侦探Brooks U.Banner的十四篇探案集结。这次密室杰克模仿的是其中很有名的一篇,《The Giant\'s Sword》(巨人之剑),叙述被害者被一把人力所无法举起的巨剑杀害。”

“而梁小音是被人力所无法抬起的石像砸死,”李劳瑞喃喃说,“还有人力无法造成的石块断裂。我怀疑就算是闪电也不能将这石像打裂。这根本是双重的不可能!”

“她真的是被砸死的吗?”纪思哲冷冷地问。

“不知道,”若平带着心痛瞄了一眼尸体,“头部全烂了,看不出来。”

“既然雕像全没了,”纪思哲挥动着双手,“是否代表这场杀戮也该停止了?你之前说过凶手按照雕像的数量杀人——”

“可是数量不对,”李劳瑞说,“除非这具断裂的雕像不算进去。”

“不管怎么样,”若平疲惫地说,“可以肯定的是有一座雕像移动到某处了。”

“那我们该怎么确定还有没有人会被杀?”老人用绝望的语调问。

李劳瑞答道:“我想,找出失踪的最后一具雕像,如果它被装饰成梁小音的死状,那么眼前这座月神像应该就仅只是杀人的工具而已,不在被害人数的计量之内。”

“这是有道理,”老人闷哼,“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凶手会不会耍诈?”

“只能先找再说了,”若平凝望着草地,“我想我们可以根据脚印去找。我记得西侧那座雕像是士兵像……你们看,地上又有新的脚印。”

原本西侧士兵站立的草地上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从脚印往南侧延伸出一排较浅的足迹,绕过左翼南侧。石像似乎是走向左翼房后部(图九)。

若平说:“你们待在这边,我去看看。”

他循着脚印绕过左翼建筑南面,进入狭窄的后部通道,这里的地面仍旧是干硬的草地,中后段的杂草甚至长及膝盖,简直像个小丛林;远远望过去,可以看见对边Siren石像的背面,像守门人一样阻塞着另一侧的出入口。

然后,他看到了那座迷途的雕像。

那座士兵像倒在前方的草地上,在建筑中段之处。若平奔了过去。

石像面朝上躺卧着,双腿伸直,两手紧贴在身侧;一条黑色的绳索缠在石像的颈部,缠绕了数圈,另一端没入草丛内。他蹲下来检视石像,用手推碰,那是岩石的触感与重量。

不可思议感再次涌生,这重达500公斤的物体究竟是怎么被运到这里来的?难道这石士兵真的自己会走路?

就在他疑惑之际,突然传来一声重物撞击地面的声响,他赶忙起身,往右手边的窗户内转头过去,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

窗帘并未拉上,他可以相当清楚地看见房内的景象。

若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逆流。

房内左边墙上是血液形态的喷漆文字,Jack the Impossible,显然这是刘益民的房间,然而真正吸引他目光的,是房间中央的物体。

一个罩着黑披风的人背对着他悬吊在半空中,一条绳索从他的颈部窜出,另一端套在天花板的吊灯支架上;男人死气沉沉地垂着,一顶大礼帽盖在他头顶上,整颗头颅都包裹在礼帽中;长长的披风垂泻到地板,披风之外就只能看到上面绳索悬吊着的后颈,以及颈部之上前倾的礼帽。整体看来像一只吊死的蝙蝠。一把魔术手杖倒在梳妆台前的地板上,就在尸体右前方,杖头指着左边的橱柜,底端指着床脚,以45度角斜横着——这把手杖原本可能靠着梳妆台摆放,他刚刚听到的撞击声应该是手杖倒下的声音。梳妆台前翻倒着一张椅子,梳妆台上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屏幕上打开的程序似乎是Word。

若平跳上前去,双手压上窗户,想要把窗户打开,但他随即发现窗户的锁已经从内扣上,不只如此,整片窗户的四个边还被黑色的条状物镶饰着,就像上了一道黑漆似的,贴得死紧。他呆愣了半晌才意识到那是黑色的胶带。

透过清晰无比的窗玻璃可以望见房间的另一端,也就是门的内侧,同样在四个边贴满了黑胶带;他仔细视察,每一条都黏得十分密合,没有任何翘起的边角。

他倒吸了一口气,视线收回时瞥见吊死者脚边的床铺上平躺着一本英文书,当他看见作者的大名与书名时,整个人已经快要疯狂了。

若平拔腿狂奔,往来时之路跑去。当他绕过左翼建筑来到隧道口前时,正好与李劳瑞撞个正着,对方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很快地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快去刘益民的房间,”若平喘着气,“他出现了。”

“什么?”李劳瑞难得双眼一亮。

“似乎是自杀了。”

若平没等对方回答便径自朝左翼大门跑去,背后李劳瑞招呼着纪思哲与莉迪亚跟上。若平进了大门,踏上走廊,右转到5号房,伸手抓住门把,发现锁上了。

背后三人在此时赶到,若平转身问纪思哲:“纪先生,请给我刘益民房间的备用钥匙。”

纪思哲手忙脚乱地从扶手袋中掏出钥匙串,拣了其中一把递给若平。

若平用钥匙开了门,握住门把,转动,然后用力往内一推,胶带撕裂声传来,门开了。

他按下墙边的电灯开关让室内更亮些,然后率先进入,在墙上斗大的喷漆文字仿佛就像听不见的耳语缭绕回响着。

悬吊的男人面对着他,垂下的头被大礼帽盖住上半截,只露出下唇,就像屠宰场上被吊死的猪。

若平踏上前,缓缓摘下了那顶礼帽。

帽子底下是一张紫色扭曲的脸孔,双眼凸出、舌头外伸,灵魂已被榨出躯壳。

那正是失踪的魔术师刘益民。

若平把礼帽丢到床上,绕过尸体来到窗户边。他检查了一遍窗户,锁扣扣得死紧,贴在窗框四边的黑胶带黏得很牢、很整齐;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头那具脖子缠绕着绳索的石像孤寂地躺在草地上,他这才明白那具石像模仿的是刘益民的死亡样貌。

“所以,现在是什么状况?”纪思哲盯着吊死鬼,“杀人凶手畏罪自杀?”

“似乎是。”若平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那台笔记本电脑。

“这门是怎么回事?”李劳瑞打量着门板内侧,门框四边都贴有黑胶带,现在已经掉了一大半。

“这个房间的门窗都由内侧用黑胶带封死了。”若平解释了他刚刚的发现,从窗外那具石像开始,到发现胶封的密室。

“五座雕像,五名死者,看来谋杀游戏告一段落了。”李劳瑞抚着下巴说。

“床上那本书是什么?”莉迪亚指着白色床单上的小书。

若平回答:“那是美国推理作家Clayton Rawson写的短篇集《The Great Merlini》,这个案发现场应该是模仿里面最有名的一篇故事,‘From Another World’,(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个故事讲的正是被害者死于一个从内侧贴满胶带的完全密室。”

“这么说是自杀没错吧?”纪思哲道:“既然雕像都被动过了,而刘益民也现身了……”

“但他为什么要自杀?”李劳瑞插嘴,“意气风发的密室杰克在成功犯下四件不可思议的谋杀案后竟然以这种凄凉的方式退场,实在太奇怪了。”

“或许这里有答案。”若平指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所有人凑过去观看。

致冰镜庄的幸运幸存者:

我是刘益民,另一个身份是密室杰克。

我希望自己给了你们永生难忘的两个夜晚,从你们发现这封遗书的那一刻起,你们将从噩梦与地狱中脱离,因为我已经完成我人生中最伟大的一段演出,是我这个魔术师退场的时候了。

从很小的时候,我便知道自己异于常人,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奇异感受,你知道自己不同,你知道别人的心智模式是什么样子,而你明白自己是特殊的。

一种奇特的欲望,在心中蛰伏,随时在等待,在蔓延与燃烧,就如同人腹饥会觅食,欲望与冲动也需要被某些行动填补。

当我发现人们因未知的恐慌而惊愕时,心中竟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兴奋。而我爱上了这种制造恐惧的感受。

小学时代,我的班上有一名喜欢欺负弱小的男同学,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便对他产生一股恶心感。有一次在教室走廊擦身而过,我不小心撞了他的肩膀,他立刻气冲冲地推了我一把,我跌倒在地,他又踹了我一脚,并吐了口口水,才大摇大摆地走掉。我没有反击,只是默默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心里想着该用什么方式报复他。不管用什么方式,绝对不会是武力。

那天放学回家后,我到家中仓库去拿东西,正要关上库门时,发现一只黑猫站在堆积的杂物上看着我,发出低吼。

我讨厌猫,每次看到猫都有股想杀死它们的冲动。这只猫不晓得怎么跑进去的,但显然现在想出来。我本能地出手攻击它。

黑猫朝我扑来,一口咬住我的左手背,利齿渗入皮肤的那一刻,我心中突然泛起一阵兴奋,那就像是一道火焰,燃起了被抑制许久的欲望。

我一把掐住黑猫的脖子,五指渗入绵密的毛丛,它呻吟着张开了嘴,我的左手加入了右手,十指就像钳子般扣住。它翻转的绿色眼睛像溺水似的瞪着天空。

我把死猫带回房间,并从厨房找了一把切肉刀,小心翼翼地将其肢解,然后再找一个袋子装起那些黑色的血肉。

隔天到了学校,趁着体育课四下无人之时,我溜到那男孩的座位,将猫的尸块塞进他的抽屉、书包、水壶、手提袋。我戴着手套行事,也没有被人目击。

当那个可怜的人在课堂上尖叫跌倒在地时,一颗猫头在地上翻滚着。看到他恐惧的表情,我的心底升起了笑意。

“是谁?”老师故作严肃的脸,看得出来在颤抖,“是谁放的?”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惊喜,我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所有人都想知道真相,并在寻找真相,但只有我掌握了他们所探寻的秘密。

而且,他们是带着恐慌在探寻。

从那时开始,以往流动、潜伏在我体内的异样情感渐渐成了形,黯淡不清的图像现出轮廓。能令人愉悦的心理感受不是说有就有,要在对的氛围、对的情境,由对的行为所制造出来。而我,渴望成为那名掌握秘密、扮演上帝的人,品评人们脸上的彷徨与无助,还有无知。他们脸上受挫、惊慌、恐慌、不可置信感越深,我便感受到我所拥有的秘密更加珍贵。我要寻求这种反差,我要收集这些弥足珍贵的体验。

制造一个呈现在人们面前的谜很容易,但要能真正引起人们关切的谜却很少见。偷了一支笔,撕掉公布栏的海报,虽然是谜团,并不足以引起骚动,也不会有人因此而恐慌,可是如果有一个人被残忍地谋杀了,社会大众的注意力将会转移到那具尸体身上,所有的人都会想要知道谁是凶手,尸体将成为镁光灯的焦点,而每个人都想看见那隐身在灯光背后的人的身影。

我了解到,杀人是制造恐慌之谜最快的方式,也是最有挑战性、回馈也最大的一种,但我知道以我当时的能力,没有办法遂行完美的谋杀案。我将这个想法放在心中,期待有一天能实现,并开始在脑中模拟许多想象中的杀人行动,包括行凶的方式、地点、凶器、脱逃路线、工具……这些思绪就如同流水般地洗刷我的脑际,我无时无刻思考着各种谋杀方式,构思犯罪蓝图,盼望着也许将来有一天能用得上。

经过了初高中的时期,在培养犯罪兴趣的同时,我发现了另一片迷人的天地。我偶然接触了推理小说,便一头栽进。

我尤其着迷推理小说中那些千奇百怪的犯罪手法,当我读到不可能的犯罪这个流派时,我突然惊觉到一层新的境界。

以往我所构思的杀人蓝图,仅仅只是单纯的凶杀,以及事后的脱逃,缺乏了艺术化的包装。光是死了一个人的恐慌还不够,疑虑还不够,如果这个人是死在完全不可能被杀的情况下的话,那不是加倍让人伤脑筋、加倍让人恐惧吗?这是把犯罪提升到了艺术的层次。对警方来说,能完成这种犯罪的凶手已经不是人了,简直是神!没错,就是神,只有神才能掌握所有人都无法知晓的秘密,只有神才能遂行奇迹。

领悟了这个概念之后,我开始构思更宏大的犯罪蓝图,我要开创一系列的杀人事件,而这些谋杀案全部都是奇迹,只有神才能成就的罪行,这是长远而慎密的计划,必须花很长时间准备。

首先,我将所有能弄到手的密室推理小说全读遍了,要精通不可能犯罪的艺术,必定要先洞悉诡计的精髓。同时,在我试着参透真理之际,我开始研习魔术。魔术是小说诡计的具体化,我必须拥有实务上的技术,而不只是理论。苦练魔术,是实质上的操作。小说让我吸收理论,魔术则是实作。另外,关于扒手技巧、开锁绝活等技术,我也用尽办法学习,这可是向大魔术师侦探Merlini看齐啊!至于我是透过什么管道学习这些技术,我不需要透露,重点是我花了数年时间,终于打下犯罪之路的基础。

我知道成就伟大事业的日子即将到来,我必须开始拟定详细的计划。

关于作案的模式,我有了腹案,每一名被害者都毫无关联,尽量挑选独自居住、不易被人目击的地点。而每一次的案件都是在不可能的状况下所完成的,案发现场将模仿著名的推理小说场景。我打算将被模仿的作品放在现场,当作线索。至于犯案的手法,以不重复模仿对象的手法为原则,但必须要容易实行。接下来就要花时间择定被害对象,再根据现场的细节决定犯罪方法。我先定下三件案件的蓝图,并于去年一月开始实行,情况非常顺利。

关于这三件案子的犯案手法,我毋须在此公布,魔术师的秘密只有魔术师才能知道,我只能说,冰镜庄的案件比起这三件案子的手法,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那三案的犯罪方法既不复杂也不困难。事实上,其中两件的解答就在警方及网络上提出的可能解答猜测之中,由于这件事并非重点,我不再赘述。

第一案爆发之后,我成天追踪着新闻报导,看到报导中警方并没有特别强调“密室”犯罪而感到些许失望,也许警方因为某些顾虑而决定不将此要素公开,而报纸报导的版面也不大,看起来只是一件普通的枪杀案罢了。不过,想起之后的案件会引起的轩然大波,我就越发兴奋。

果然,随着第二案、第三案的爆发,许多事再也掩盖不住了,不但密室的犯案状况被公布,现场留下的书本与凶手签名也引起了恐慌与讨论;连续杀人魔的出现让社会大众陷入惊惶。Jack the Impossible的名号占据各大报纸头版,我边读着,边满意地窃笑,看到警方与检方接受访问时的神情,我的狂喜到了极限,凶手就站在他们的面前,但却没有人看见。

当我出外购物时,听见人们谈论着Jack the Impossible凶杀案,露出惊恐的表情;但同样地,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杀人凶手就站在他们身边。美国著名的连续杀人魔Son of Sam在邮局工作,他被捕后曾描述自己在邮局听见人们当着他的面恐慌地谈论他的罪行,但没有人知道这位在窗口之后一脸温和的男子就是震惊全美的冷血杀人魔。我体验到相同的感觉。

追踪新闻与网络的讨论,关于密室的部分真的是把警方难倒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碰上真正的密室杀人案。密室杀人案在国外的犯罪史上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不过在台湾几乎没有,也因此警方破天荒头一遭向推理小说迷寻求协助。躲在幕后的我,还上网提供了几个错误的答案,尽情享受当神的乐趣。

用杀人来制造奇迹,奇迹让我成为神。

正当我着手策划第四件凶杀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在偶然的机会下,我发现自己得了癌症。我并不惧怕死亡,甚至,如果情况允许,用死亡来制造奇迹也是我曾考虑过的。不过,当得知自己命不长久之际,我的内心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之前的三件罪案都还不足以带给我终极的满足,不可思议的犯罪艺术品仍在琢磨中,我要完成更好的画作,制造更大的奇迹;超越前三次犯罪的杀人方法的愿望,在脑中酝酿已久,我要如何在短时间内将它们全数发挥展现呢?

就在这段期间,因为顾震川之故我认识了纪思哲,他提及冰镜庄的聚会,我立刻明白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如果要在短时间内连续杀人,一定会很快被警方掌握行踪,唯有在警方无法介入的封闭场所才能连续遂行我的犯罪艺术。如果能在冰镜庄下手,那一切将趋于完美,我不但可以“发表”我最后的几部作品,也可以在犯案期间不为警方所扰,而这最后的几个奇迹更是能交织成绚烂的大奇迹,为我的最后魔术留下更戏剧性的火花。

知道聚会的事之后,我便开始策划整件事,将原本的构想进行调整,使之可以顺利在冰镜庄呈现。

来到冰镜庄之后,我很讶异地知道来了位颇有名气的侦探——林若平,而从他口中得知他曾参与先前的三件密室凶杀案调查,不过显然最后没有结果。多了一位具挑战性的挑战者,让我越发期待,也许他会是比警方还棘手的对象;你们能明白那种将自己自信满满的谜题抛出给权威对手的兴奋吗?我便是沉溺在这种享受中。

随着受害者一一死亡,恐惧与不安逐渐上升,一开始得知纪思哲找林若平来是因为他收到了另一名罪犯Hermes的偷窃预告函,原本有些担忧这聪明的罪犯会影响我的计划,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因为他的介入而让我的计划因此受创,那便证明我的能力不够。一想到这也是一种挑战,更提升我的兴奋感。可惜Hermes完全没有动静,完成偷窃后便默不作声,如果他早离开了冰镜庄而没有留下来欣赏好戏,我只能说真是一大遗憾。

迄今所发生的四件凶杀案,你们应该都感受到其强大的不可思议性了。在梁小音一案我还特地把你们移动到展览馆,让你们一步出展览馆便能目睹到壮丽的杀人奇景,这种欣赏艺术的情怀,恐怕只有我才能品味吧。

也许要能解释我所制造的奇迹实在是太困难了,我想起Douglas G.Greene为John Dick son Cart写的传记《The Man Who Explained Miracles》(解释奇迹的人),这个人只会是我自己,但我不会对你们透露奇迹的秘密,正如同魔术师不会泄漏戏法的底牌,在冰镜庄所发生的一连串的谜,包括萧沛琦的尸体如何从密闭的蜡像馆中消失、顾震川如何在无人能出入的展览厅遭到枪杀、徐于姗的尸体如何进入遭监视的密室、梁小音如何被人力无法举起的石像压毙、冰镜庄内的石像为何会自己走动、我在礼拜五晚上所呈现的手机空移是如何完成……这些奥秘,还不是全部的谜,因为这个被胶带密封的完全密室,也就是我的死亡之谜,是我留给你们的最后一道挑战。以死亡所换来的奇迹,是最佳的落幕。

答案将由你们自己去寻找,我会保持沉默,我知道一切的秘密,这让我得以继续维持神的地位。

伤透脑筋吧!我送上来自地狱的祝福。

Jack the Impossible

“不折不扣的疯子。”在看完这封充满恶意的遗书后,纪思哲这么说道。

“我倒觉得挺有趣的,”李劳瑞推了推眼镜,“这种妄想成为神的异常心理解释了这些看似荒谬且无必要的奇迹。在这些幻象背后是一个想掌握一切秘密并制造血腥艺术的异样心灵。罪案越不可解,对他而言挑战所带来的兴奋就越高。”

“我不明白的是,”莉迪亚冷冷地说,“他最后那段是什么意思?他说这个胶带密室是最后的谜题,有什么谜可言?”

“这正是问题所在,”若平看了一眼那具脸孔发紫的尸体,“李劳瑞先生,你能协助我把尸体解下来吗?”

若平把那张翻倒的椅子扶正,踩了上去。他与李劳瑞花了一点时间解开缠在灯架上的绳索,然后把尸体放到地上。

仔细一看,尸体的眼睛还有口鼻四周漫布着红色小斑点。他把尸体半翻转过来,发现后颈处有勒痕,就在往上悬吊的绳索下方。他把刘益民的双手袖管拉起,两手腕处有瘀青痕迹。

“他死了多久?”纪思哲问。

“不清楚,不过我猜是超过一小时了吧?对了,我们早上到底昏迷了多久?”若平问道。

“1小时20分。”莉迪亚看了一眼手表。

“那么在我们昏迷之后没多久,刘益民应该就被杀了。”

“被杀?”纪思哲惊呼,“他不是自杀吗?”

“很遗憾,这个人不是自杀,他是被人用绳索勒死的。”

“可是,”李劳瑞用手指碰了碰镜框,“这个房间可是完全的密室啊,凶手是怎么逃出去的?”

“我不知道,这就是那封遗书所说的最后的奇迹了。”

一阵沉默。

“若平,”女孩打破沉寂,“你怎么知道他是被谋杀的?”

他吞了口口水,用手指着死者后颈的勒痕,“如果只是单纯的上吊自杀,那么应该只有颈部前侧会有勒痕,而且后侧勒痕会比两侧要来得高,这才符合吊死时的绳索延伸方向;但这具尸体的后颈却有勒痕,很明显地是有一圈绕行颈部一圈的水平勒痕,这只有是遭勒杀才有可能产生。另外,一般吊死的尸体眼睛是不会出现溢血点的,可是这具尸体却有。还有,他的手腕有被绳索捆绑的痕迹,这相当可疑。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式可以知道他是被杀的,就是那顶大礼帽。”若平眼神投向床上的黑色帽子。

“怎么说?”纪思哲露出困惑的表情。

“刘益民不可能是戴上礼帽后才套上绳圈上吊,因为绳圈根本穿不过礼帽,这说明了是刘益民吊死后,有人才把礼帽戴到他头上去的;当然有可能是他套上绳圈、踩上椅子后,才把礼帽戴上,再踢掉椅子吊死。但我不明白何必为了一顶礼帽如此大费周章。”

“但如果是谋杀,”纪思哲看了一眼笔记本电脑,“那封遗书——”

“当然是伪造的,不过我猜里面所说的事都是真的吧。对密室杰克而言,他刚好借此机会坦承他的心路历程,我想内容没有伪造的必要,因为并没有提到解开奇迹的关键。可以确定的是,那封信不是出自刘益民的手笔。”

“你的意思是密室杰克还活着?”老人大叫,“那他到底在哪里?”

“任何地方,包括我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