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周惠畅和周惠广这对姐弟的人生,直接间接都是因她而毁。
她刚选完港姐那会,虽然只是亚军,但却是没有被压下多少光辉,一大群年年追逐选美比赛赛果的富豪大佬公子哥儿,都是明里暗里地起了赌局,打赌谁能获得她的青睐——这还是有着电视台庄小姐特殊关照过才拥有的些许尊重,换作是没有靠山的普通女孩,这样的觊觎就不是港媒笔下留情的用词“追求”,而是更粗俗直白的“沟”。
然而她始终不是庄小姐那个曾经宠爱无限却又把一手好牌打到稀烂的爱将,只是庄小姐在被爱将伤透了心后找到的备胎,连带着亲生母亲被有钱老公抛弃的这一点,好长时间里“落难千金”都是她在黑子和八卦吃瓜人群体里头的代称。
前世的李思诗自然是受不了这个气,等到有机会嫁入豪门之后,立刻就不再留恋庄小姐的关照,反而是像那位为了谈恋爱而放弃事业的爱将一样想要解约,捧着男朋友给的违约金就跑去和庄小姐摊牌,还相当刚的直言说自己不想再做备胎。
那时候,庄小姐是怎么回应她的呢?
回想起那天,庄小姐在听闻她那一番几近是“背叛”的言论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新的合约出来,而上面的条项相比之前的旧合约,明显就是好了很多很多。
“你的合约本来就快要到期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新合约,如果你留下,你就会是未来的阿姐。”庄小姐如是说,“但如果你想走,我也不会拦你。”
她的眼神里隐约透露着失望和失落,但正是这样的眼神,让当时的自己心情激动万分:在电视台里,庄小姐向来是专横独断惯了,能让庄小姐吃瘪,背后说不定会有多少人赞自己“犀利”……
于是,抱着近乎是报复和宣泄一般的隐秘感情,她最终还是没有接受这份新合约,反倒是大言不惭地宣称男朋友郑公子对她如珠如宝,两人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很快她就可以嫁入豪门享福,不用再辛辛苦苦地为了工作而熬上一个又一个通宵。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是傻得可笑。
最终,庄小姐却是没有怎么为难她,也没有要违约金,只是让她履行完合约的期限,录了点相对轻松的综艺节目就大方地放了人,倒是让电视台里面很多人大跌眼镜。
大概是补偿心理吧——虽然是备胎,不过在庄小姐眼里,很多人连备胎都算不上。
不止是电视台里的人,就连李思诗自己当时都是这么想的。
毕竟比起从前皱皱眉哭一哭,庄小姐就什么都依她,欠了好几部戏约也照样不为难地让她顺顺利利地解了约的那位正主爱将黄倩妍,备胎能有这个优待,也不算是太稀奇。
后来人们都传,一个倩妍,一个思诗,就用尽了庄小姐最后的温柔。
可惜就是,两个都是遇人不淑,令人嗟叹。
而当时自以为是逃离了束缚的自己,只傻傻地相信得遇良人可以相守一生,殊不知,这所谓的区别于一众无良有钱佬的“良人”,其实早也是黑透了心。
明面上的示好没有接受,那么就来阴的:将表妹的设计稿偷走,在比赛时反过来诬陷表妹抄袭,然后又以救世主姿态帮助无助的她解决了这次事件,并且还不以此挟恩图报,让她相信了这是真正的好人。
再然后,暗中指使社团人士绑了她谋划英雄救美,结果却被闻讯而来的表弟阻止,于是就让人打断了表弟的腿,接着又假惺惺地出面为她和表弟报仇,最终把她骗到了手。
而受她连累的表妹表弟,一个只能背负着骂名转系继续学业,毕业后沦为写字楼芸芸众生的一员;一个拖着瘸腿继承家业,在小小的茶餐厅里度过平庸又遭人嘲笑的一生。
这让在死后多年终于辗转得知真相的她,如何能不恨?!
她不是不曾想给表妹表弟一些补偿,然而周家人天生都带着硬骨头,她花费了不少功夫攒钱置办的房子车子送过去,却都被全数退了回来——明明是他们也是这一场骗局的受害者,但他们却是反过来安慰说这是他们的选择,然后还告诫她高门大户的生活不容易,不要挖夫家的钱财填补娘家,这会让郑家人都看不起她……
他们还说,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只要她过得好好的,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补偿”了。
于是乎,她就和生性倔强的舅父一家逐渐减少了联络,然后又很快陷入了豪门生活的磋磨和斗小三的战役之中,变得越来越孤独,越来越暴躁……
到最后,成为报纸杂志里又一个女明星攀高枝嫁豪门却落得凄惨下场的反面案例。
如今历劫重生再逢故亲,看着那些被苦难磋磨的亲人现在尚还鲜活的模样,李思诗心里在感慨不已之余,亦是有了要自己不能重蹈覆辙的决心。
而且,她还要努力去爱护那些前世曾经真心真意地爱过她、却又被当时无知的她辜负过的所有人。
比起李思诗心里的暗涌,周惠广在换完鞋后抬眼看清楚她的样子时的那一刻,心中瞬时惊起的波澜怕也是不少。
不过,想起眼前这个好似天仙下凡的女仔是他的亲表姐,而现在又已经不是从前那种喜欢让表亲兄弟姐妹亲上加亲的年代,他方才是缓了过来:再怎么漂亮惊艳也是他姐姐了,那只希望这个表姐不像他亲姐那样,对他这个弟弟呼呼喝喝、随意“欺压”吧?
“喂,回神了没有?”周惠畅拍了他一下,“虽然表姐是靓过电视上面的女明星,但是你也不至于看到呆了吧?”
“你又好得过我几多?”好歹是一胎双胞又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弟,周惠广自然也是自己这个姐姐的一切有所了解,“只会说别人不会说自己,平时这些零食你收着藏着都不舍得给我吃一口,表姐一来,你就全部拿出来了。”
“你这种开口就停不下来的无底洞,我如果拿出来,那还有得剩?”周惠畅这下也顾不得什么了,当即就和弟弟打闹了起来。
“好啦,姑妈和表姐都还在这里呢,你们两个就失礼人!”舅妈梁少娥一边端着两碟菜出来,一边开口喊了两声周佳运,“去厨房里面帮我把汤端出来。”
“没有没有,畅畅和广仔很活泼,我和思诗都很喜欢他们。”周佳娴看了一眼女儿,发现她并没有从前对别家孩子那种不耐烦的态度、反而是眉眼带笑地看着周惠畅和周惠广打闹后,这就赶紧开口应了一声,随后又连忙站起来,“我来帮你。”
“不用了,你刚刚才回来,坐着休息吧,好快就可以食饭了。”梁少娥动作利落地把手里的菜放在餐桌上,转身又往厨房里面走。
听舅父周佳运说,自从得到了警方的通知之后,他直接就关了楼下茶餐厅的门停业一天,和梁少娥一起商量了她们母女俩的安置问题和接风宴。
而当李思诗的味蕾触及到那充满着家常烟火气的老火靓汤时,伴着汤面上萦绕的热气,恍惚间还真的有一种叫她落泪的冲动。
“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坐在正对面的梁少娥看了过来。
她这个小姑子据说是和一个有钱佬去了安南定居多年的,看两母女的模样也是养尊处优才能养出来的细皮嫩肉,所以这外甥女肯定也是从小就吃惯了好东西。
虽然她已经尽力去买好材料了,但是这临时临急的,也就只能张罗出比他们家平时家常饭好一些的一桌饭菜,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也就只有餐桌中间的那一大碟老字号靓烧鹅以及旁边的清蒸石斑,算得上是有分量的硬菜。
“不是,汤和饭菜都好好味,我只是有些累了,所以一时间胃口不太好。”
前世的她面对这一大桌菜,就是脸露嫌弃地嫌这个油那个腻,搞得母亲和舅父一家都很尴尬。
除去是在外面熬了好几天实在疲惫不堪没有胃口之外,那时还过分娇生惯养的她,也是吃不惯这种大鱼大肉的菜式——后来知道,这桌菜乃是舅父一家平时都舍不得吃的时候,又拉不下脸去道歉……
现在想来,前世的她每时每刻,都是在有意无意中把将爱护她的人一点点推远。
听得李思诗这个回答,其他人显然都是松了一口气。
看得出来,双方都是在小心翼翼地探讨着对方的一切,也都想维持好双方的关系。
即使俗语有说相见好同住难,但已经确定要同住的时候,大多数人的想法都会是尽量和平相处,这样就两边人都舒服安心。
吃完晚饭后,周惠畅又跟李思诗说了和前世一样的房间安排:这间屋子有两个大房间和一个小房间,周佳运夫妇住主卧,她和李思诗住次卧,周佳娴住剩下的小房间,而周惠广则是暂时在客厅的沙发那里做“厅长”。
“我没意见,不过思诗和广仔……”周佳娴听到这个安排,有些小心地说。
这间屋子是周外公留下来的,从前两姐弟年轻时,就是周外公周外婆住主卧,她住次卧,而周佳运住杂物房改建的小房间;后来周外公周外婆走了,她也去了安南,周佳运才重新安排了房间分配。
“我没关系的,我和表妹很投契,住一间房的话晚上还能说点私己话。”李思诗连忙表态,听得周惠畅也忍不住在弟弟面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两姐弟倒是挺颜控的,即使自己前世对他们的态度算不上多好,他们也总是想要讨她欢心,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拿过来给她。
而自己还嫌他们烦……
“我就更加没意见了,从小房间换到‘大房间’,我都不知道多么舒服!”周惠广这就往沙发上一瘫。
“我看你不是舒服,而是觉得做厅长方便你晚上悄悄溜出去玩!”周佳运说了一句。
“就是,成日就知道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要是你成绩能有你家姐一半好,我也能放心了。”梁少娥也跟着说道。
“我都说了好多遍,Lok哥他们不是坏人……”眼看周惠广的抗议被父母的教训声淹没,周惠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就带着李思诗进了她们的房间。
“阿爸知道你和姑妈要回来,下午就联系朋友订了一张双层床,可能要明后天才送过来,暂时我和你睡一张床,可以吗?”周惠畅一边收拾一边问。
“只要你不嫌我挤着你就可以了。”李思诗笑着说了一句。
“不会不会,我开心都来不及呢!”周惠畅急忙说道,然后又按住了李思诗想要帮忙的伸手,“我好快就搞定了,你坐着休息一下!”
拗不过她,李思诗就只得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放眼打量起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收拾得差不多的周惠畅抬眼,看见李思诗正在盯着墙上的一张泳装美女海报出神,立刻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这个是今年刚刚选出来的港姐冠军严颖怡啦,我平时挺喜欢设计衣服的,所以会买港姐的泳装照片和海报来做模特儿……”
李思诗顺着她的指引,看了一眼桌上那些草稿,点点头:“画得很漂亮。”
“是吗?我阿妈一直都不喜欢我做这些,觉得我浪费学习时间。”难得有人对自己的爱好表示认同,本来就对漂亮表姐好感度颇高的周惠畅就更喜欢她了,当即又表示说自己还自学了一点缝纫,让李思诗挑几个图,明天就出去买布给她做。
“你看,我身上这件衣服也是自己做的,可惜平时都要穿校服,只能是放假穿……”周惠畅转了个圈展示一下自己身上的连衣裙,然后又满脸欢喜地看着李思诗,“最近严颖怡有个‘阿靓’的花名呢,不过在我看来,你靓过‘阿靓’好多!”
“她好男仔头的,这个花名都是别人安慰她才会这样叫的!”
听到这一句,李思诗倒是有些失笑:说起来,严颖怡的“阿靓”之名,确实是在拿了冠军之后有人不服,觉得她太男孩子气、不够传统式的女性化美感而认为她不漂亮,继而就有人安慰她说她好靓,然后才会流传开来的花名。
前世的李思诗对这个美得另类的前辈,或多或少是有些不服的;如今提高了见识之后再次“重逢”,倒是能真正地看出了这位前辈之所以会让人欣赏的原因。
因为,在目前的娱乐圈里面,正正是缺少这种中性化的独特美感。
这也是严颖怡后来的电影之路能走得十分顺畅的最主要原因:在有天赋的同时,还有着这个其他美人所欠缺的特色,很容易就能给观众留下深刻又独特的印象。
在这个善忘的圈子里,从来都是美人易得,让人记住的“特色”难求。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个人特色的美人——甚至可以说,她的“特色”要远比很多其他美人的特色,都要更容易讨这个时代的观众欢心。
因为她从一出道开始,就是“仙气”这一派别的代表,无比符合着港城地区一贯以来追捧“玉女”的风气和审美。
而好事者结合她的英文名“May”以及姓氏“Lee”,亦是早早就给她取了一个比“落难千金”更早也流传更广的花名:美丽。
看着墙上这张标注着第18届港城小姐选美冠军的海报,重活一世的李思诗暗自下定了决心:三年之后,这个象征着荣耀的桂冠,必定不作他人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