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批评得没错,我实在是太蠢了,蠢到异想天开地经手各种病例,全然没考虑到失败所带来的后果——而且,在我找到病因之前,依照社会逻辑,就已经对李默涵进行了改变。
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难以自拔。
这时候,反倒要John来安慰我了,严格地说,他是个根本没有同情心的人,所以他接下来的说法,也不算是安慰。
“不过呢,”他犹豫了一下,“A的情况也不见得完全无解!只是这个概率太低,低得难以想象。”
“怎么办?你快说!”我攀上一根救命稻草,才不在意什么小概率事件呢!
“是这样的,你听说过镰形红血球贫血症吗?”
“当然,那怎么了。”
“从父母亲任何一方,继承了很稀少的镰形血球的人,生活是极为艰难的。因为他非常容易患上致命的镰形血球贫血症。但是有趣的是,这种极为危险的基因,却带来一个好处,镰形血球基因对疟疾有极大的免疫力。为什么一种致死基因,会带来如此的好处?这还是个谜。绝大多数地区的镰形血球基因携带者都死去了,不过,这种人却在疟疾横行的地区得到保留。因为他们可以扛过疟疾的致死机会。这就是大自然微妙的平衡感。”
“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找到以毒攻毒的办法?”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但这工作本身带有极大的危险性,你与A的接触越多,你被转嫁成H或者S的机会就越大。如果H还好,大不了她迷恋你,依赖你,你还能占便宜呢!但如果你是S的话,搞不好你就会死。”
“哦,死倒是个小事,你说吧。”
“咦?”John觉得很好笑,他就开心地笑了,“你好像真的不怕死,不是虚张声势啊。好吧,我就给你出个主意。”
死,确实没什么可怕的。有一回我喝多了,跑到两辆正在错车的公共汽车中间,被巨大的扭力夹起来,脚都离了地。当然,吓得魂飞魄散自不必说,那一刻,我当然想到了死,说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是胡扯!过去生活的一切如同过眼烟云,不断地闪现着;而我还在琢磨,这个死法够悲惨的啊,感觉跟车裂有一拼——只不过一个是拆开,一个是挤扁。
John看到我的决心,挺满意:“这么说吧,A很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对吧?她一边受到自己大脑制造出来的幻觉的影响,一方面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而不断制造新的幻觉。你唯一的希望,就在于利用这个空隙,把自己给塞进去。”
“啥?”
老听说百慕大就存在时空的缝隙,是真是假我不敢说,可我总不愿意去亲自体会,更别说把我的意识塞进别人的头脑里。
“怎么塞?”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喔喔,你弄错我的意思了。并不说真的把你塞进去,或者把你的意识强加给她,那是催眠也做不到的事儿。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利用幻觉,制造幻觉。”
“怎么制造?”这跟刚才的问题没什么区别嘛,一样的荒谬!
“那就是你的问题啦,我又无法接触A!”
哥们儿你玩我呢吧,等于什么都没说呀!
“看,你的理解能力真是太差了。嗯,我想想啊,跟你这个笨人怎么沟通……”他想了半天,忽然挺高兴的,“行,这么说吧。为什么这个治疗的机会特别微小呢?就源于这个假设,我认为H和S,至少H是有真实原型的。可是鉴于A大脑超凡的加工能力,这事也说不准。我们假定H是有真实原型的,那么,你就要想方设法找到H。这事情比较扯,因为你最多知道H可能叫辉辉,连具体是哪个辉字你都不知道,更别说他的名字了。但是,你得找到他,如果足够幸运的话,没准你还能找到S。接下来,你要打动他们,配合你的工作,最起码,要让他们说出实话。他们可能出于各种理由对你扯谎!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了解了真实情况,你就有机会接触A发病的源头。找到这个源头之后,你接下来就要面对更大的困难,如何修正这段历史。如果你能够成功修正历史,好像这事从来就不曾发生过,也许A的病情就能好转。”
呃,这还真是个小概率事件,茫茫人海,让我到哪儿找两个不知姓名的人?记得昨天John也依稀提到了这种可能,但我根本无从下手。
我可怜兮兮地眼巴巴盯着John,指望他能张开尊口再说出点什么来。
他倒是说了,挺不耐烦:“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还等什么呢?找去吧!”
我茫然地点点头。
John示意我,可以把这些烂纸都拿走了,我默默地低头收拾。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就问:“那个,相机……我拿着没用,能不能还给你?”
“你是女孩吗?”
“啊?”
“女孩子可以把收到的礼物退回来,你也打算来一下?”
“不是,我要它没用。”
“这让人伤心!这是对待礼物应有的态度吗?别忘了,相机是你带到医院的,昨天你带点纸,我都能自杀,别说这玩意了。即使你给我,院方也会给你退回去,所以你老老实实地接受礼物,滚蛋吧。”
我于是照他说的,老老实实地滚蛋了。
到门口,他还不忘奚落一句:“我要相机干吗使?拍护士洗澡吗?算了吧!”
唉,我灰溜溜地离开了,走出会客室,我想起来找田教授问问John的情况,可惜被医护人员挡了驾。
“田教授正在接待病人。”他们这样冷淡地拦住我的去路。
眼看着教授的办公室就在前面,我只能无可奈何地原路返回。
这一次与John的会面,让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别的不说,仅只John逃离医院这一事件,就够我喝一壶的!
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