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张警官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是他。”柳飞云平静地说,“我今早回到别墅时发现的。白秀清与Johnson确实有段恩怨,按你们的话讲,他具备作案动机。”
随后,柳飞云将这段渊源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警官。
张警官若有所思地看着柳飞云,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说:“白秀清具备作案动机,在事发现场又留有旁证,应该讲他是最大的嫌疑对象,不过,我在你眼里看到了一丝犹豫,是这样吧?”
“你说得不错,如果凶手就是白秀清,我实在想不通他的作案过程,他几乎没有作案时间。”柳飞云回答。
“没关系,只要逐一地进行分析,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事情的真相。”张警官又拿起柳飞云的记录本,问道,“我们首先从外部事物开始推断。天黑以后,院子里的栅栏门锁上了吗?”
“当我们到达别墅的时候,蒋师傅就把大门锁上了。”
张警官问:“一直没有开吗?”
“院门是一个很大的疑点,”柳飞云说,“当我看到Johnson的尸体时,我第一个想法就是那扇大门。昨天一直在下雨,没有人走出院门,今天早晨我和李晓峰到大厅的时候,蒋师傅刚刚起床,随后的一段时间他为我们准备早餐,一直没有走出别墅。对了,你早晨是怎么进来的?”
“我进来的时候门并没有锁。”张警官马上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院门已经被打开了。”张警官走到门口,打开书房门,吩咐外面的警员马上将蒋师傅叫进来。
没过多久,蒋师傅敲门而入,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张警官,柳飞云让他坐下,说:“您不用紧张,只是提几个问题。”蒋师傅朝柳飞云点点头。
张警官态度平和地问:“院门您是什么时间锁上的?”
蒋师傅说话的声音有些抖:“客人们刚到别墅时我就锁上了,因为旁边有几处峭壁,我怕出危险……”
“一直就没打开吗?”张警官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我通常是等组委会的车到达后再打开院门,以前接待客人都是这样的,这也是会议中心定下的规矩。”
“你一般把钥匙放在哪里?”张警官问。
蒋师傅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说:“一直放在口袋里。”
张警官接着问:“备用钥匙呢?”
蒋师傅回答:“我只有这一套钥匙,备用钥匙应该在会议中心。”
张警官停顿一下,接着问道:“你回到一楼的卧室后,门窗是否关好了?”
蒋师傅不假思索地答道:“都锁好了。”
“前天夜里你有没有走出卧室,比如去卫生间?”张警官问。
“肯定没有。”蒋师傅肯定地说,“我的卧室里有卫生间,今早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柳先生已经坐在大厅里了。”
一阵沉默,柳飞云忽然问道:“在睡觉前你这件外衣脱过吗?”
“脱过呀,干起活来比较热,所以……”
张警官再一次打断他的话:“脱在哪儿了?”
“就在这间书房里。”蒋师傅指着墙边的衣架说,“我平时在书房里看书,习惯将衣服挂在这里,前天晚上也一样。”
柳飞云立即给张警官一个眼神,张警官心领神会,说:“蒋师傅,麻烦你了,请你照顾好楼上的客人。”
蒋师傅弯着腰退出房间后,张警官问:“前天晚上在Johnson消失前谁最先进过书房?”
柳飞云答道:“白秀清和段新宇。”
“果然有白秀清,”张警官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他在屋里待了多长时间?”
“他有足够的时间拿着钥匙从窗口出去,打开院门,然后从容地回到房间,随便找出几本书大摇大摆地走出书房。”柳飞云说,“为了谨慎起见,我建议你最好去查一下会馆的备用钥匙。”
张警官接受了柳飞云的建议,他打开房门让外面的警员负责调查此事。
柳飞云推开书房的窗户,转过头对张警官说:“窗台上没有留下脚印。”
“没有。”张警官略作思考,然后重重地敲着桌面,决断地说:“直接提审白秀清。”
“能不能稍等一下?”柳飞云问。
“还等什么?白秀清目前有重大的嫌疑。”张警官问。
“我明白。”柳飞云表示理解,“但有些关键环节我们还没有搞清楚。”
张警官会意地一笑:“你大可放心,警方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柳飞云说:“白秀清做生意固然诡计多端,但策划谋杀恐怕他还是欠缺经验,我实在难以相信这桩扑朔迷离的谋杀案是出自他手。”
张警官说:“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有些犯罪分子表面上看似简单平淡无奇,但越是这样你就越不能轻视他。”
“我同意你的观点。”柳飞云说,“不过在这件案子中,我认为有些环节白秀清似乎很难做到。”
“例如?”张警官问。
“你可以对照我的记录。20:00,Johnson进入客房时,白秀清一直和我们在一起;20:15,我敲1号房门时,他进了4号房间,与段新宇在屋里喝酒,在那个时间段,Johnson还在房间里;10:30,我们发现Johnson失踪,这时白秀清一个人在大厅里看电视。”柳飞云顿了一下,说,“白秀清根本没有时间谋害Johnson。”
张警官认真地看着纸上的记录,说:“20:15时Johnson还在房间内,也就是说他出事的时间是20:15~10:30之间,这段时间只有Johnson、白秀清、段新宇在二楼,而此刻白秀清和段新宇在4号房间喝酒,可以作为不在场证明,对吧?”
柳飞云说:“从记录上看确实是这样。”
张警官走到门口,吩咐外面待命的警员叫段新宇到书房来,然后他转头对柳飞云说:“事情也许会有些变化。”
几分钟后,段新宇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张警官开门见山地问道:“前晚20:15~10:30之间,你在4号房间里和白秀清喝酒,对吗?”
段新宇想了想,含糊地说:“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吧。”
张警官盯住对方的脸,严肃地说:“段新宇,请你认真作答,你的回答对本案很重要。在这段时间内,你和白秀清一直在4号房间吗?”
段新宇似乎被张警官的威严震慑住了,他有些结巴地说:“我们一直在4号房间,不、不过,有段时间我睡着了。”
张警官问道:“你是几点钟睡着的?大约睡了多久?”
段新宇有些紧张,不停地眨眼:“我酒量有限,大概没喝多久我就睡着了,醒来时白秀清还在房间里,不过他很快就出去了,他抱怨我的呼噜声太响。”
张警官问:“当时是几点?”
段新宇回答:“我当时看了看表,是22:25。”
张警官默默地点点头,他把段新宇送出书房后,转身对柳飞云说:“白秀清有相当充裕的作案时间,我们可以推断一下,他在段新宇入睡之后,悄悄地走出房间,推开Johnson的房门,然后用准备好的作案工具将其勒死。”
“Johnson的尸体怎么解释?别墅里只有一处楼梯,在案发的同时我们都在楼下。”柳飞云并不同意他的观点。
张警官简短地说:“只有一种方法,通过密道。”
“这不可能。”柳飞云反对道,“首先开启密道会有很大的声响,其次地毯上会留有大量的灰尘。”
“是吗?”张警官拍着柳飞云的肩膀,说,“走,我们去现场看看。”
两个人走到二楼密道的入口处,张警官远远地看着消防栓,若有所思地靠在走廊墙上,忽然,他猛然走过去,弯下身子用力掀开消防栓下面的地毯,然后他笑着对柳飞云说:“谜底就在地毯下面。”
柳飞云疑惑不解地探过身,他看到地毯下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张警官站起来拍着手说:“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柳飞云恍然大悟道:“有人之前打开了密道,并将灰尘清理到地毯下面,手段其实并不高明,只是我没有想到。”
张警官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招手将李警官叫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他与柳飞云走下楼。令柳飞云大惑不解的是,张警官居然稳稳地坐在沙发上,他打开墙上的液晶电视,悠闲自得地看了起来。
柳飞云觉得莫名其妙,他刚要问个究竟,张警官立刻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无奈之下,柳飞云只好木然地看着电视画面。这时李警官从楼梯上走下来,他向张警官微微点头后,转身又回去了。
张警官似笑非笑地看着柳飞云,一言不发。片刻之后,柳飞云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让李警官开启了密道的入口,而你故意打开电视,想试试在这种状态下能不能听到密道的开门声。”
“你说对了。”张警官说,“那么结果如何呢?”
“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你的推断可以成立。”
张警官说:“我继续往下讲,白秀清勒死Johnson后,迅速进入密道,他将Johnson尸体送至密道的出口处,自己原路返回,神态自若地回到4号房间,然后他以段新宇的呼噜声为借口来到大厅,当你们发现Johnson消失后,白秀清也加入了搜寻队伍,积极地寻找Johnson的下落,当然,最终的搜寻工作一定是无功而返,因为Johnson的下落只有白秀清一个人知道。”
张警官随手关掉了电视,接着说:“当你们进入梦乡的时候,白秀清再次进入密道,他背着Johnson的尸体走出别墅,顺利地通过他早已打开的院门,将Johnson的尸体从峭壁上扔下来。”
柳飞云专注地听完张警官的推论,说:“有几处存疑。首先,假如段新宇当时没有睡觉,那么白秀清会有什么借口离开房间杀害Johnson?这显然不是一个预先设计好的计划;其次,白秀清也是头一次来这里,他怎么会发现这条密道,并且将它利用得如此巧妙;再次,我在凌晨两点时拨通了Johnson的电话,他的手机在二楼的楼梯处被发现,这一无法解释;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Johnson失踪后不久我就发现了这条密道,并且与其他三人进入了秘密通道,不过在里面并没有发现Johnson的尸体。”
张警官点点头说:“这几点疑问确实存在,看来只有问白秀清本人了。”他吩咐另一位警官请白秀清到书房,然后对柳飞云说,“这不是正式审讯,你可以参加。”
白秀清大大咧咧地走进书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怨气十足地说:“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们回去,你们俩就窝在书房里聊天,这案子能破吗?”
“警方如何办案不用你操心。”张警官针锋相对地回应,然后立即抛出一个令白秀清倍感心虚的问题,“你和被害人Johnson认识多长时间了?”
白秀清看了一眼柳飞云,刚才那种怨气立刻烟消云散了,他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回答:“大约是在两年前认识的。”
“你们俩关系怎么样?”张警官咄咄逼人地问。
“关系一般,也就马马虎虎吧。”白秀清对这个问题有些含糊不清。
张警官厉声问:“马马虎虎?恐怕没那么简单吧。白秀清,我不得不警告你,请你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如实回答问题。”
“我配合,我配合。”白秀清频繁地点头,说,“Johnson原本是我的大股东,我们的经营理念差之千里,所以经常吵架,今年初他逼我离开了公司。”
张警官问:“这么说,你非常恨Johnson?”
“有那么一点吧。”白秀清刚一说完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和这件案子扯上了关系,所以他赶忙改口纠正道,“我只是针对Johnson的那家公司,对他个人并没什么成见,Johnson只是履行他的职责,而且我十分赞同他炒我的鱿鱼,我其实早就应该被辞退了,我给公司造成了损失,我的离开在公司里真是大快人心呀。”
看着白秀清那副虚伪的嘴脸,柳飞云险些笑出声来。
“不对吧?”张警官冷冷地看着白秀清,用力地敲着桌子说,“你前晚是否说过‘恨不得掐死Johnson’这句话?”
“李晓峰这个孙子!”白秀清立刻意识到前天自己的不慎失言,他心里清楚自己当时只是过过嘴瘾,要命的是警方并不这么认为。
“注意你的言辞!”张警官提高声调说,“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吗?对于Johnson的死,你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啊!”白秀清失声叫道,他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双腿一软,差点给张警官跪下,柳飞云连忙把他搀住。
“冤枉呀!真是冤枉呀!”白秀清的额头渗出了汗水,他颤巍巍地说,“我白秀清出生布衣,绝对是个既规矩又本分的生意人,杀人越货的勾当我可干不出,张警官,您要明查呀。”
“现在是新时代,不是封建衙门,你先别急着喊冤,”张警官有些恼怒地说,“前天晚上20:15你回到4号房间,对吧?”
白秀清想了想说:“差不多吧。”
张警官拍着桌子说:“什么差不多!到底是不是?”
“是,是。”白秀清如实地回答。
“22:30你下楼到了大厅。”张警官问。
白秀清点头说:“段新宇的呼噜声太大,我根本睡不着,所以就到大厅看电视。”
“我现在要知道,这两个多小时你在干什么?”
白秀清答道:“我和段新宇刚喝了一瓶啤酒,他就睡了,我自己喝了一会儿也有些迷糊,后来他的呼噜声把我吵醒了,我只好去大厅躲一躲。”
“这段时间你没有出别墅吗?”张警官问。
“没有,我一直都没出别墅。”白秀清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张警官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白秀清,说:“Johnson是被人从峭壁推下去的,在事发的现场我们找到一枚扣子。”
“这关我什么事?”白秀清说。
“恐怕与你有点关系。”张警官说,“你的衬衫上缺不缺扣子?”
“你在开玩笑吧,怎么可能是我的扣子?”白秀清干笑两声,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衬衫,他发现袖口上少了一枚扣子。
“你看看是不是这枚?”张警官从上衣兜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有一枚金黄色的扣子。
“啊!”白秀清无比惊讶,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警官手中的袋子,身体僵硬得好似一座雕像。良久,他缓过神,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柳飞云,带有几分哀求地说,“柳飞云,你得替我说两句公道话,杀人的事我决不会干,我也没那个胆儿。”
柳飞云用安慰的口吻说:“老白,没人会冤枉你,不过你要讲实话,这栋别墅你以前来过吗?”
白秀清提高了嗓门:“没有,这个鬼地方我从来就没来过。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事不是我干的,这枚该死的扣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白秀清,你应该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张警官沉着脸说,“Johnson被害前,唯有你和段新宇在二楼,在他入睡后的两个多小时里无人证明你的去向,这段时间过后Johnson失踪了,根据验尸的结果推断,我们可以认定他此时已经遇害,在你们所有的人中只有你具备足够的作案时间。另外,在别墅外弃尸的现场我们找到了你的扣子,这是最直接的证据,对此你又无法做出有效的解释。因此,我认为你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白秀清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打颤,大颗的汗珠从脸颊上流下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对面的张警官。
这时柳飞云走到张警官的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张警官打开房门对外面的警员说了两句,然后转身对白秀清说:“你先到隔壁的房间好好想想,如果你主动坦白,可以得到适当的量刑。”
白秀清眼神空洞地站起来,像僵尸一样走出了房间。
张警官关上书房门对柳飞云说:“说说你的看法。”
柳飞云说:“首先,我们之前存在的疑问并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如果白秀清没有来过这栋别墅,那么他怎能知道那条密道?我们所假设作案过程密道是最为关键的条件,倘若这条线索不能成立,我想后面所有的推断都是空中楼阁,虽然案发现场发现的扣子是客观现实,但凶手栽赃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其次,根据白秀清刚才的表情来看,他似乎不是作案人。”
“不要被他的表情所蒙蔽了,很多犯罪分子都具备表演的天分。”张警官不为所动。
“如果不是通过密道,他用何种方法运走Johnson的尸体?”柳飞云说。
张警官回答:“白秀清可能在说谎。”
“辨别他是否说谎很容易,请你派人到会馆查一下近期住宿客人的名单,为了防止冒名顶替,你可以给白秀清照张相片,让司机和接待人员辨认。”
柳飞云接着建议道:“调查这条线索的同时,顺便再核实一下其他人的背景资料,在这期间我们重新分析一遍案子,我会给你描述前晚的全部情景。”
“好吧,我们从哪里开始?”
柳飞云回答:“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