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马斯特斯闷声道,“谁也不准离开房间。”
现在珍妮特·德温特的尖叫是货真价实的尖叫了,虽然没用上多少肺活量,但那尖锐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在场所有人猝不及防,齐刷刷吓了一大跳。她骤然冲向门口却被班克斯拦下时,才勉强收声。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长着鹰勾鼻、头发灰白的死者,往左侧躺在椅子旁边。他那棕色雨衣上没有泥渍或水迹,只沾上了浸透外套后背的鲜血。众人的目光都从死者移向桌面上那柄安放在手枪和染血手套之间的双刃匕首。
本杰明·索亚踉踉跄跄地躲到离原来座位最远的地方,又坐了下来。他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在水下憋了很久很久;可是,静静休整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抬起头,露出焦虑而古怪的笑容。
“哎,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他对马斯特斯说,声调已恢复如初,“今晚你们可把我逼得走投无路了。一开始我以为你们会以谋杀基廷的罪名逮捕我;然后你们差点儿把我当成达特利一案的凶手。而那具死气沉沉的东西从头到尾都隐身于椅子的布罩底下。除了缴纳所得税有点问题,其他方面我可是一清二白啊。”
这个乏味的笑话反倒起了一定的效果。马斯特斯冷酷而心满意足地打量着他。
“一晚上的时间里你也受够了,”马斯特斯说,“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对你百般施压,小子,”他神色自若,“不妨告诉你,我并没有搜查证,但这个险值得一冒。本杰明·索亚:我以谋杀A.E.巴特利特的罪名逮捕你。我有义务告诉你,你所说的一切都将被记录在案,并作为呈堂证供。”
“所以这就是那些套话吗?”索亚好奇地望着他,仿佛注意力全都聚集在一个小问题上,像猫咪逗弄毛线球那样反复把玩着,“记录在案?我可听说我们的证词每每横遭歪曲,而对你们不利的证据从来都被弃之不用。果然如此。”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马斯特斯厉声质问,异常不安,“索亚先生!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呃?噢,对,洗耳恭听。”
被班克斯拉着胳膊站在门口的珍妮特·德温特轻轻叹了口气,沉着地紧了紧肩上的天鹅绒披风。
“你们总算逮住他了,”她不带一丝恨意,曼妙的嗓音仿佛来自远方,俨然一位戏剧女主角,“只有一件事我决不能原谅。我决不能原谅你将那块金丝桌布寄给我,本杰明,你亲自把它寄给我,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来——”
索亚高高昂起头,恢复了理智。
“喂,德温特太太,今晚我是唯一一个没有为难你的人。你最好也别为难我。”他又对马斯特斯说,“警督先生,不是我干的。”
“现在你没有义务进行陈述——”马斯特斯说。
“哦,好好想想吧,”索亚不甘示弱,“你肯定不相信我,我也没指望你相信我。但反正早晚都得说出来,我——没——有——杀——他。容我请教,我为什么要杀他?在这么多人里,为什么我偏要杀巴特利特!”
“问得好,为什么有人要杀他呢?如果杀他的不是你,又会是谁?”
“不知道。我把尸体藏了起来——对,对,这我承认;这一点随你摆布。看来我也因此沦为两起谋杀的同案犯了,一方面是达特利,另一方面是躺在地上的这个可怜人。然而,既然我已被以谋杀罪名逮捕——”
“你并未因谋杀罪名而被逮捕,孩子。”H.M.打断他。
马斯特斯骤然转身:“喂,住口!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没被逮捕?如果——”
“我说他没被捕,就是没被捕,”H.M.突然大吼,班克斯一惊之下松开了德温特太太的胳膊,“另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是他本就无罪。真他妈该死,马斯特斯,你一整天都抱怨我像个老糊涂,罔顾你可怜巴巴一再祈求,始终昏昏欲睡。好吧,现在我醒了,一切归我指挥。坐下。你,德温特太太,听我吩咐,回到你原来的座位上去。”他站在壁炉前,面朝众人,“不,马斯特斯,别移动尸体。把它留在原处最好。”
“既然如此,”马斯特斯说,“总得给我一两个理由吧。萨格登!”
“长官?”
“你仍然坚持原来的说法,今晚我们到达之前,进入这座房子的只有三个人?”
无数次回答过这个问题的萨格登嘴边嘶嘶作响:“是的,长官,看到他们的不止我一个,问问其他人就知道了。他们——”
“不要顶嘴,小子。我们已经确认他们的身份分别是索亚先生、德温特先生,以及八点十五分从侧门潜入的神秘人。那个神秘人就是巴特利特,在这里遇刺了……这一点你不否认吧,亨利爵士?”
“不。噢,不不。那是巴特利特,没错。”
“那就好。根据你那所谓的排除法,”马斯特斯朗声道,“凶手必然是这两人之一:索亚先生或德温特先生。呃?如果你排除了索亚先生,那就锁定了另一人。”
“亲爱的杰里米,”德温特太太楚楚可怜地惊呼,“不会是你吧!”
德温特一直以高深莫测的愉悦神情注视着他们,双手背在身后,低下头。
“坦白说,亲爱的,不是我。”他说,“但看警督先生这咄咄逼人的架势,我可抵挡不住。依你之见呢,梅利维尔?”
“不见得。不,杰姆,不见得。”
“难道你想说凶手又隐形了?”马斯特斯质问。
“不错,”H.M.肃穆地点点头,“我指的就是隐形的凶手。”他看着索亚,“让我们听听今晚都发生了什么,孩子。我们知道你自己是在八点十五分左右抵达的,而不到一分钟后巴特利特便接踵而至。据我猜测,自从接到德温特夫人的电话后,你一整天都深陷高度恐慌之中,不是吗?——她声称自己听说‘十茶杯’准备于今晚在你家进行集会?你会作何感想呢?”
索亚陷入沉思。他的神经颇为紧张,视线甚至无法从地板上那具尸体上移开。但H.M.似乎无意将尸体遮住。
“我想德温特最终还是失去理智了。”
“看来各位已达成了共识,”德温特从容不迫地取出雪茄烟盒,“但原因呢?”
“因为你是个固执己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家伙。因为长久以来你一直阴魂不散。因为你为了将谋杀达特利的罪名坐实到家父或我本人头上,已经努力了整整两年。我想一旦你无能为力之时,执念作祟之下,你果真在我家里实行谋杀——所以我就将因此被送上绞架。”
“不愧是凯尔特人的想象力。”德温特点燃一支雪茄,透过烟雾从旁望着他。
波拉德暗忖:要出事。当心!危险!莫非我也传染了所谓凯尔特人的想象力?
“你说得对,”索亚对H.M.说,“我的确高度恐慌。我本不应该回家来的,我本该到警察局去,或者和朋友们一起出去,为自己获取不在场证明;我可以采取的反击行动多的是——可我偏偏想起那可恶的七巧壶还锁在保险箱里。所以我不得不回来。告诉你,顶风冒雨回到这座房子里,可不是什么舒心的享受,更别提我仿佛还看到外头那个路灯后面有一顶警察的头盔若隐若现。
“我从前面进屋,把帽子和外套挂在大厅里。没过几秒钟,就听到从这个房间的方向传来撞击声。我循声而来,却没发现什么异常。然后我拉开和通往侧门那条走廊相连的房门,就发现了他。”索亚冲着巴特利特点点头,“他趴在地上,头朝我这方向,身穿雨衣,礼帽滚落一旁,肩胛骨之间的刀柄分外醒目。”
“已经死了?”马斯特斯问道。
“还没断气。你知道吗,他还在地上爬,朝我爬过来。”
“果然。和达特利一样。”
“太对了,警督先生,谢谢。达特利给我带来的噩梦又重现了。走廊里没点灯,只有从这房间里透出来的光,所以我把他拖了进来。我估计他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因为他的雨衣和鞋子上几乎没有水渍,血迹也很少。然而大事不妙,我还没来得及采取措施,他就气绝身亡了。”
马斯特斯上前拉开通向走廊的门。走廊里铺着黄褐色的地毯,靠墙的柜子里摆放了不少蓝色花瓶;走廊径直伸向侧门,没有其他门了。
“假设这是真的——请注意,我可没说一定是真的!”马斯特斯仍不甘心,“——你认为凶手出了什么状况?”
“你太抬举我了,”索亚冷冷答道,“我没什么想法。后来我推测,凶手必定是尾随这可怜虫来到侧门,从背后捅了他一刀,然后又从侧门逃走了。”
“当时侧门上锁了吗?”
“不,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后来我亲手锁上了。这就是巴特利特进屋的经过。他自然没有钥匙。”
马斯特斯吩咐他的手下:“那么听听看守们的说法。你们对他这套证词怎么看?是否可能有人跟踪巴特利特进了侧门,捅他一刀,然后逃之夭夭?你们都盯着呢。”接下来他满意地听着警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表示,除了死者没人接近过侧门,没人进来也没人出去。“都听明白了吧,呃,索亚先生?就这么简单。因此,如果我们相信你的故事,凶手肯定穿过那条走廊和这个房间,溜进房子里来了?也就是说,无论他是怎样干掉巴特利特的,既然他没从侧门出去,那么他都得丢下尸体,经由这个房间逃回来?”
“噢,上帝,想必如此。”
“那么你一定会看到他。可你说并没发现其他人。”
索亚睁开一只眼:“要这么说的话,警督先生,你这手忙脚乱的大队人马把整座房子都搜了一遍,也没找到他呀。但他们又发誓说他还在房子里。我确实做了些异常愚蠢的事情,这我承认,但你无权因此而采取双重标准。如果你可以相信他们,也就应该相信我。”
“老天,相信你?我会考虑的。索亚先生,我逮捕——”
“第二次了,”H.M.说,“去***,马斯特斯,你就不能安静哪怕一秒钟吗?所以巴特利特是在你面前死去的,对不对,孩子?然后出了什么事?”
“然后有人在前门敲门。”索亚答道。
他停顿了一下。
“你可以设身处地站在我的角度想想,”索亚说,“我当时完全有理由相信,有人故意将我推进一个圈套之中,等待着我的将是一条结结实实的绞索、十英尺高的行刑台。证据摆在眼前,地上躺着个死人,身体下还摊着一张报纸,防止血迹溅落,简直像个刚刚打开的包裹,而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来者是德温特,我认出了他的褶子披风。当时我确信他就是那个恶魔。我也明白拒绝应门绝非上策,因为我知道那样只会让他去把警察请来……
“哎,你也知道我的应对之策了:取法自《失窃的信》的经典思路:把尸体放在众目睽睽之下,但谁也注意不到,因为必要时我会把它当成椅子坐在身下。用细绳和从书架上拆下的木板,不到两分钟就大功告成。搬家的好处之一,就是绳子和书架唾手可得。不过,我不得不把刀从他身上拔出来,否则无法让他恰到好处地坐进藤椅中。接着我用白色椅罩把它们全部遮蔽起来,长长的边沿拖在地上,这样一来你们就发现不了他的双脚。我把刀包在一张报纸里,又把他的礼帽挂在大厅里,然后才去开门。可是,我却忘了处理掉干这些事时为避免手上沾血而戴上的晚礼服手套。所以我和你见面时只能将双手插在衣袋里。反正我也没心情握手。”
“你以为,”德温特严厉地问道,“是我——”他指着尸体。
索亚彬彬有礼地回答:“请你告诉我,我会怎么想呢?”他反唇相讥,“你刚进屋,前门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捶门声?我只得反身上楼,朝外张望,甚至不惜冒险将你独自留在这里。”
马斯特斯点点头:“很好!所以当时站在窗口、戴着手套、手里还握着枪的人是你?”
“与其说打算喂你一颗子弹,”索亚厚实的胸膛气鼓鼓的,“倒不如说我差点儿想一枪崩了自己。又何必道貌岸然呢?告诉你们,我站在楼上的黑暗中,一瞬间思虑万千。但你闪开了——或是我以为你闪开了。我便脱掉手套,换上便袍,下楼,发现你们已经进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穿帮。然后德温特就当着我的面把家父的罪行公之于众。我仿佛酩酊大醉,眼前浮现出一条绞索和一排刽子手。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是没人察觉尸体的所在,于是我开始揣测也许你们永远不会发现了;所以我反将你们一军,把问题抛到你们手上。我满以为只要自己安坐如山,不在死人腿上扭来扭去,你们就会悻悻离开的。就这么回事。上帝呀,我得来杯白兰地!”索亚喊道,“但恐怕这里没有。”
马斯特斯转向H.M.:“你相信他吗,爵士?”
H.M.点点头,笨拙地起身站到已坐回原处的珍妮特·德温特面前。
“我想问问你相不相信,”H.M.说,“但你没料到那个,对吗?”他猛然一指巴特利特,“德温特太太,我不能再胡闹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准备自己把知道的情况全都交代出来呢,还是想逼我翻脸不认人?说真的,我对你印象不坏,但如果你的道德水准再低一点的话,也许反而能拯救一场大祸。现在我警告你:星期二晚上,在杀人游戏过程中,我们的朋友索亚目睹了你颈上缠绕绳索的那一幕。如果你依然像现在这样不予合作,恐怕那一幕将不仅仅只是预言而已了。”
“你在开玩笑吧,别吓唬我。你——你甚至还不知道巴特利特被杀的原因……”
“噢,不,我知道,”H.M.和颜悦色地答道,“他被杀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他知道万斯·基廷为什么戴着一顶帽子。”
也许你会说,这一回答即便算不上毫无意义,起码也是平淡无奇,但珍妮特·德温特居然霎时失去了理智。她那突如其来的狂乱堪比失控的化学反应,那如同白色大理石般冷酷的美丽姿容顿时土崩瓦解、奄奄一息。当她回望H.M.时,H.M.的表情显得更为可怕。
“很遗憾,看来你也是知情人。”H.M.沉声道,“我还有几分希望你蒙在鼓里呢。你大可坚持自己那一套,坚称既然我不知道那隐形凶手如何施展消失诡计,也就自然无法逮捕你了。”
“你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第一声枪响比第二声枪响沉闷得多,”H.M.说,“这对你来说可有什么意义?”
她两手紧按太阳穴:“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他!我什么也不知道。我——”
“但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德温特太太,”H.M.说,“你已经意识到自己气数已尽。有一次,大约两年前(我记得是在白修道院一案中),我曾做过概括。我说过,凶手制造密室状态,只有三种动机:第一,伪造自杀的假象;第二,伪造闹鬼的假象;第三,一系列凶手无法控制的意外情况所致。哎,我错了。当我逐渐参透本案中高超诡计的妙处时,我发现了第四种动机,最简洁也最聪明的动机。这位狡诈至极的凶手最终领悟了‘不可能犯罪’的法律价值;换句话说,他领悟到如果他果真能制造出不可能犯罪的状态,那么即便其他证据百分之百无可辩驳,他也照样能逍遥法外。他虽惧怕法律的惩罚,却不把警方的侦查放在眼里。因为他明白,除去‘不可能犯罪’之外,所有掩盖痕迹的方法,都是粗陋而难以逆料的。
“注意!普通的凶手犯下谋杀案之后,总要掩盖他的痕迹——如何掩盖?通常是构建不在场证明。他在时钟上做手脚;来回换乘自行车或火车;他利用时刻表大做文章,玩着高空作业的惊险把戏;他竭尽全力伪装自己,冒着大过一切的危险,只因每个环节都必须把赌注压在别人身上,每个环节都会带来新的复杂变数,每个环节都令他身陷谎言曝光的险境。
“但是,另一方面,假设他能采取一种警方无法判断具体实施方式的手法杀害目标呢?——一间密室,雪地里一具孤零零的尸体,诸如此类?也许警方很有把握是他干的,也许他被人发现两手沾满鲜血、口袋里还放着染血的钞票。倘若他们敢将他送上法庭,或许法官和陪审团也相信他是凶手。然而,如果控方无法展现他的犯罪手法,他就必将无罪开释。审判庭追求的是法律至上,讲究的不是‘可能性’而是‘确定性’。他的全部信心都付之于刑法的关键一环——排除合理怀疑。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此人还算不上穷凶极恶。我甚至怀疑他的意图能否称之为犯罪。谋杀万斯·基廷的凶手只是个聪明过人、想象力丰富的家伙,他领悟到了一种能够规避法律制裁同时需要冒相当风险的全新妙法。
可是万一哪个傻里傻气的调查人员恍然参透了他的诡计,凶手就大势已去了。当然,如果他们查出了他伪造不在场证明或藏匿武器的手法,无论他使用何种诡计都无关大局;但只有证明那所谓的‘不可能犯罪’远非‘不可能’,才能真正令他束手就擒、无处可逃。德温特太太,我再给你最后一次供出同伙的机会。是谁杀了基廷和巴特利特?你来告诉我,还是让我来告诉你?”
“我——”
“好吧,”H.M.话锋一转,“既然你不肯说,那就不必说了。那么,马斯特斯,我就把一切事实摊在你面前,然后由你决定——”
“不好意思,”那女人镇定冰冷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我可不像你形容的那么傻。你无法胁迫或诱骗我说出我不想说的话,你也无法逼得我歇斯底里。但我很清楚我的义务,任何错误的可能令我庇护凶手的无私动机,现在都不复存在了。想必你也知道,杀死基廷的就是——”
通往大厅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穿长雨衣的身影疾步走进屋里,如此安逸,如此气定神闲,直到他来到房间正中,众人才惊觉他的到来。波拉德望见水滴从他那湿透了的帽子和一件黑雨衣上连珠坠落。这位新来者走到桌旁,伸手去拿那柄双刃匕首时,周身卷起一阵水雾,如同一只狗正抖搂浑身水珠。
谁也不知道他拿匕首是想对付那女人,还是要自我了断。可能他自己也不得而知。当他的手伸向桌面时,波拉德举起铁质七巧壶,径直砸向他的右腕。旋即,马斯特斯和波拉德从两个方向将此人制住,但已没有必要用强了。
谋杀万斯·基廷的凶手喘着粗气,露出了狂热、迷惘、绝望的双眼;然后他望着那个女人,而她漠然凝视着他,苦涩地点了点头。
“好吧,你们赢了。”罗纳德·加德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