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晴。
顾牵白病好了。
本是要今日带李溪之去泉溪钓鱼,可高玉霜行斩就在今日,为了避免出错,他不得不亲自前去。
索性李溪之就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自上次那件事过后,府上再也没有人敢靠近李溪之半步。
顾牵白也下了令,除他之外,不可擅自进他的院落。
众人都知晓顾牵白现身居高位,已然有能与顾梁梧抗衡的本事,不敢怠慢半分。
其实在上次那件事中就能看得出。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为何一向谦和的长公子会因一只狸奴和自己的父亲置气。
没有人敢谈论,全都默默地咽在肚子里。
在这快活了这么久,李溪之都快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任务了。
今天的阳光并不耀眼,照得她很舒服。
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懒人福音。
本该无人打扰的庭院中,兀地响起一道声。
“长兄!我回来啦!”
柔和的金光洒落在不远处,照得人像是发了光般。
渡着光的红色身影倏地出现在院门口,少年眉眼含笑,双手提着满满当当的礼盒朝里大步走来。
这是。
顾牵白的弟弟,顾远殊。
李溪之没想到会有人突然来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很想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
“和云霓才从平州回来,听闻长兄病了,特地拿了许多补药,”顾远殊自顾自说着,行至一半才发现里头没人,“人呢?”
“诶!?”
遭了。
给发现了。
顾远殊惊奇道:“长兄何时种了这般多的花啊?”
李溪之无语。
原来没发现啊,吓她一跳。
才松一口气,忽感身子一轻,上方传来一声笑。
“逮住你了!”
顾远殊哈哈笑道:“开始我还不信,长兄多了只听懂人话的小狸,现在我信了,真是神奇。”
李溪之朝他张牙舞爪着,但貌似一点用处都没有。
反倒惹得他笑得更厉害了。
李溪之:“……”
天知道顾梁梧这样的人怎么会养出顾远殊这种张扬的性格的。
“野得很,也不知长兄是怎么养的你。”顾远殊眸中发亮,“不如让我带回去好好教教你,到时候长兄见你乖了不少,定会夸我。”
大哥?!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怎么比顾牵白还要可恶啊啊啊啊!
她要报警!
“你在做什么?”
一道沉声蓦地从顾远殊身后传来,只这一声,听着像是浸了冰般冷。
顾远殊拎着李溪之转过身,喜笑道:“长兄!”
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根本看不出顾牵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放下它。”
“噢,”顾远殊放下李溪之,重新提起礼盒走去,“长兄,看我给你带的补药。”
被放下后,李溪之还没来得及逃,就被制止住了。
“过来。”
顾牵白没有理会顾远殊,而是对着轻微炸毛的李溪之说话。
虽是如此,顾远殊也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真服了。
李溪之绕过顾远殊,朝顾牵白的方向走去。
将猫搂入怀中后,顾牵白的神色这才稍稍缓解,但对顾远殊的态度依旧冷淡。
他越过顾远殊,“带着你的东西出去。”
本以为顾远殊会犟上一犟,谁知他居然乖乖地应了一声“哦”。
这人是兄控吗??
这么听话?
临行前,顾远殊偷偷朝着李溪之做了个鬼脸。
李溪之总有种他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感觉。
送走一尊大佛,又来一个。
顾牵白将她半举起,对着她的眼睛道:“以后离这些生人远些,今夜点心没了。”
哪里是她要靠近啊喂!
明明是他!
好好好,算是吃了哑巴亏了。
到了第二日,顾牵白似是还未处理好昭狱司中的事情,一大清早便匆匆出了门。
又留下李溪之独自一猫。
人才没出去多久,窗外便传来窸窣声响。
李溪之还以为顾牵白又折返了回来,便继续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着。
“小狸!小狸!”
听着声不像是顾牵白,倒像是,顾远殊。
李溪之猛地惊醒,抬头看向窗户外。
不是。
他怎么还来?!
顾远殊翻坐在窗柩上,朝她招着手,“来,我带你出去玩。”
李溪之:“……”没兴趣。
被忽视的顾远殊急了,坐也不坐了,直接翻进了房,“你怎么不理我?”
见他直接闯过来,李溪之惊恐不已。
能不能别来!
顾远殊提起李溪之就抗在肩上,“长兄不会知道的,到时候我会在他回来之前将你送回来的,放心!”
救命!
这顾远殊是什么野蛮人??
他力气大得很,拿她的力气比顾牵白不知用力多少。
就这样,她被他给这么带了出去。
生无可恋了。
毁灭吧。
出了院门,李溪之打眼一瞧,发现路过府中的仆从时,他们皆是一副惊惧的模样,尤其是看到顾远殊扛着他走时,简直就要跪下了。
顾远殊很好奇,“奇怪,这些仆从怎么都这副样子,难不成是怕你?还是个小霸王啊你!”
李溪之:“?”我没有别胡说。
前行的脚步忽地止住,顾远殊慌慌张张地躲到一旁的假山石后。
“云霓怎么把沈离雾给带来了?等会见到我又是一顿好打,可不能再到她眼前晃。”
看来顾远殊很怕这个沈离雾嘛。
李溪之心生一计。
终于能摆掉这个野蛮人了。
“喵!”
极其嘶吼的猫叫声猝不及防地响起,吓得顾远殊身形一抖,“你别叫!祖宗!”
“喵!喵!喵!”
又是接连三声,使得顾远殊不得不离开此地,但他又想带走李溪之,可一靠近她就准备叫,无奈只能放弃。
顾远殊赔笑道:“祖宗,我等会儿回来接你,我先躲躲。”
看着顾远殊落荒而逃,李溪之心中大快。
就是太费嗓子。
“方才就是在这听见的猫声,在哪呢?”
不远处传来几声女子的疑惑,听这声,不像是一个人。
像是一群人。
阵仗挺大。
赶跑顾远殊后,李溪之也准备跑了。
却不想叫人给发现了。
“那呢!小姐,在那!”
随行在旁的侍女指着李溪之,生怕她不跑一样。
李溪之拔腿就跑,在这极其不熟悉的环境中四处乱窜着。
可上头的人下了令,“给我抓住它!”
一群人围住了李溪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
府内的仆从见了急忙上前阻拦道:“三小姐使不得,这狸奴是长公子最为珍视的,想必是贪玩跑了出来,我这就带它回去。”
顾云霓挑眉,面带讶异,“原来这就是长兄养的那只娇狸啊,离雾,叫仆从送回去罢。”
沈离雾撇了撇嘴,“可我看着喜欢嘛!我们带它玩一玩,玩好了再送回去,到时只有你知我知,你长兄不会知道的。”
“是吧?”
最后这句威胁性极强,仆从默默擦着冷汗,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顾云霓道:“离雾就只是和她玩玩,没别的,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仆从只能点头应道:“是,是。”
沈离雾的脸上顿时绽放开来,她指着提着李溪之的侍女道:“拿来。”
李溪之是极不情愿的,她试图挣扎,没想到这沈离雾劲还挺大。
沈离雾蹙眉道:“这么一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你长兄怎么会喜欢?”
被蹂躏的李溪之有些无可忍耐了,她找准时机准备露出尖牙吓她一下,没想到沈离雾不按常理出牌,她咬偏了。
正好咬到了她的手臂,隔着衣袖,破了好大一道口子。
沈离雾吃痛,将她一甩,甩进了一旁的小池中。
那小池本是为了养些锦鲤供人观赏用的,池子深度也就同一般溪河差不多。
但猫本就怕水,更何况李溪之不会水。
“扑通——”一声,李溪之便落入池水中,掀起一阵波澜。
里头的鱼儿也因此吓得四处逃窜。
沈离雾气急,“这狸奴敢咬我!”
池水隔开了外界的声音,将她紧紧包裹着。
李溪之没有半分挣扎。
掀浪似的水一股一股地灌进她的口鼻之中,夺去了她仅有的空气。
窒息感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
冷。
无边无尽的冷。
原来溺水是这样的。
原来这猫是这样死的。
她不想做猫了。
她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