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跟她之前见的没什么区别，里面甚至比外面还要冷。松果说这是寒气聚集的后果，没人住的空房子在冬天总是会出现这种情况。凯瑟琳缩起脖子，哆哆嗦嗦地把自己变得更像一个球。
太冷了，在这之前她对于寒冷这个概念的想象还是太匮乏。凯瑟琳走出温室，借着太阳聊胜于无的光辉给自己加点心理上的温暖。
好在这里有两队冰精灵等待她的指令，他们露出的皮肤上多有伤痕，杀气腾腾也略显疲倦。态度也没有凯瑟琳之前见过的那些好，只是敷衍地对她点了下头，完全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
“里面的雪要铲掉，土要好好翻一遍，大土块要弄碎，里面的石子挑出来。”凯瑟琳感觉自己的嘴唇已经被冻成了石块，只有舌头还能弯曲，“挖得深一些，要这么深。”她不清楚这里是否有她熟知的长度单位，便弯腰在雪地上画了条弯弯曲曲的线，“我会检查你们的成果，不合格就要打回重做。”
“那么你如何定义合格，殿下？”一位冰精灵问道。
凯瑟琳看了他一眼。这是这两队冰精灵当中最强壮的一个，没扎起来的短发用了她不知道的办法一直梳到脑后，凯瑟琳猜这是类似于发胶的东西，不然那发型不可能在经历过风吹后还一丝不乱——她清楚记得来的时候自己的脸被吹得生疼。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莱特，殿下。”冰精灵用舌头顶了下腮帮子，对她的问话显得很不耐烦，“这跟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莱特。我过几天来检查的时候可不能在我的本子上写疤脸冰精灵的活干得如何，还是说你喜欢被人起外号？”
莱特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两位侍女，没有说话。
“那么莱特，我看你很强壮，你就来当小队长吧。”凯瑟琳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眼松果，后者朝她微微点头，“之后要是有新人加入也归你管。”
“各位还有什么异议？趁现在赶紧提。”迅疾接着说。
她扫过站在这里的每一位佣兵，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微微偏头避开她的目光。莱特跟她对视了两秒，也低下头去，闷声说没有。
“半个月后我们会来检查。”松果说。
她跟迅疾一左一右抓住凯瑟琳的肩膀把她往上提，防止她走动时陷入厚厚的雪层中。凯瑟琳吸了吸鼻涕，轻轻咳了两声，吐出一大片白雾。
“半个月会不会太短了，土层很硬。”一直到坐上雪橇，凯瑟琳才小声问道。
“这个时间刚刚好，殿下。春天要来了，大祭司那边的工作只多不少。即使有陛下的命令，半个月也是他能将自己的法师借出去的极限。时间是很宝贵的不是吗？我们得保证法师画好符文后能立刻投入使用。”松果检查她的衣物，确保待会雪橇启动时不会有冷风灌进来，“好了，如果感到冷一定要说出来，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冻死。”
怎么突然时间好赶，就因为春天要来了吗？凯瑟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说话，任由迅疾将她的下半张脸蒙得结结实实。
“哦对了，您今天做得很好，殿下。”松果抽响鞭子前扭头对她笑了笑，“对不听话的家伙就应该强硬一点，约翰，就是之前的那位水果猎人，您那次的应对也很好。”
“所以现在是觉得我更有价值了所以更加主动吗？不得不说你们真的很会看人下菜碟。”
迅疾哈哈笑了几声。
“没有，松果可是在看到你的作品前就把行程写好了。”她拍着凯瑟琳的背，力气大到后者不得不随着力道前倾身体，“现在只是佣兵队陆续归来，我们可以开始准备工作罢了。恭喜您得到了更多权限。”
可是我都没能跟佣兵队闲聊。凯瑟琳闷闷不乐地想，这个世界上不喜欢我的人还有那么多。
“是啊，所以我们现在要带您去畜牧场。”松果挥动鞭子，发出啪地一声响，拉车的犬型魔物四脚蹬地，朝前方奔跑。
雪橇这种东西，坐一次两次还觉得很新鲜，坐多了只会觉得无聊。最开始她还会怀着钦佩之心观赏周边的风景，但看多了就觉得也就那样，除了雪还是雪。松树也永远都是那副样子，树枝上托着雪，与同伴紧挨着，有时会因为雪橇的路过落下点来，更多的就没了。
“朗伊尔是弗拉基格领地的名字，官方名称是冰霜精灵朗伊尔大帝国。”系统说。
“哦。”凯瑟琳一动不动地坐在雪橇上，没什么反应。
“畜牧场就是我说过的养殖场。”
“嗯。”凯瑟琳兴致缺缺，“你知道吗系统，虽然迅疾说我获得了更多权限，但其实我本质上还是个工具。而他们觉得我已经得到很多了。这真叫人生气。”
“即使弗拉基格很帅？”
“这跟长得好不好看没有关系！我应当拥有这些权利，我想了解什么我就能了解什么，而不是等着她们说，啊，殿下，您可以去了解了才可以去做。我讨厌这个！”凯瑟琳越说越气，越说越大声，“我空有双眼双耳，可却不能自如使用。”
“或许我这么说你会很生气，但是小林，你生活在旧信息时代。网络带给你那个时代的人很多便利，这种便利让人们渐渐地忘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信息本来就是要付出代价才能获取。”系统慢慢地说，“我选修过一些关于你们定义上的古代历史课，在信息不发达的年代知识被少数人垄断，字画诗词也只在少数人当中传阅，无论是精神上的娱乐还是物质上的娱乐，都需要花钱才能获得。”
凯瑟琳默默听着，没有打断它。
“等到了网络诞生，信息获取比往常容易太多。有些创作者会抱怨现在的市场上充斥着没什么内涵的作品，他们唾弃它的产出者和受众，并认为只有在拥有一定见解的基础上创作出来的作品才是好作品，而当今时代物欲横流，堕落至极。但是不是这样的，小林，人们从未变过，市场并没有变差，时代也没有变坏，它一直如此。有人拥有跨过门槛去欣赏更有内涵的作品的能力，但大多数人往往只愿意也只有力气读无脑轻松搞笑的题材。这一点从未变过。”
“这跟我之前的抱怨没什么关系。”凯瑟琳嘟囔道。
“或许是吧，小林。你抱怨冰精灵对你进行信息封锁，但信息本就掌握在他们手里，他们自然拥有话语权。你可以抱怨他们不给你，但你要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人家没有免费给你的必要。”系统说，“保持冷静，就像你第一次学魔法时那些书本上写的那样，保持谦卑，要时刻怀有大地般宽广的胸怀。”
凯瑟琳：“……”
“好吧。”她将之前的委屈收起来，没有再发脾气，“我会努力赢得他们信任的……我是又收到了神力的影响吗？”
“数据波动很大，但我依旧不确定是它影响你还是你的情绪波动引起了它的兴趣。我会持续跟进的。”
凯瑟琳发了一会呆，接着跟系统说：“我之前有想过是不是接触的知识越多项链对我的影响就越大，但今天我没有学新的，这个猜想看来不成立。”
“事情的成因往往很复杂，说不定这个因素也算。”系统想了想，还是没把活化程度这个新词说出来，没弄明白的东西说出来只是增添担忧，“你还是先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吧，现在想这些只是白费力气。”
“好吧。”
凯瑟琳在侍女的协助下跳下雪橇，一位冰精灵走上前来，恭敬地向她行礼。
“我的名字是牧羊人，负责替伟大的寒冬君主陛下管理这些牲畜。”他说。
这只冰精灵跟佣兵队里的相比要小上不少，凯瑟琳悄悄用眼神丈量了一下他与自己侍女之间的差别，发现他作为男性比女性还要娇小。
名字也好奇怪，牧羊人应该是个职位才对吧。嗯，说不定跟司马这种差不多，干得久了就用职位名做名字了。凯瑟琳想。
牧羊人的脾气比松果还要好上很多，他带领凯瑟琳走到一群幼崽中间，指着那些白团子介绍：“这些是长毛兔的幼崽，它们当中最大的也有三个月，都是冬天来临前出生的。厚实的皮毛可以让它们在较低的温度下保持较高的体温，不过为了保证存活率我一直坚持让它们群居，托君主的福，今天冬天幼崽都活下来了。”
他抓了一只幼崽递给凯瑟琳。
“这里比其他地方要暖。”
“是的，它们需要过冬，不过我习惯了，我们一直是很能适应环境的种族。”
凯瑟琳将手放在幼崽两只前脚的下方，把它拎起来，变成一根长长兔条。
嗯，果然这种看起来很肥的动物也可以像猫一样拉长。
“殿下，请不要让它有机会把后腿对准您，你们距离太近了，这会……”
兔子一个飞踢，踹在了凯瑟琳的脸上，并凭借后坐力稳稳地变成了抛物线，落进一片白团子中。
凯瑟琳：“……”
我去，鼻骨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