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种黑雾可以化形为镜魔,随时随地出现在任何可以渗入的地方?”
越灵瑶听完了复述,若有所思地问。
阿祸侧脸还带着擦伤,他身上挨惯了拳脚,方才被她搀扶起身,至今还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片刻默然点头。
“那我们换个话题。”
越灵瑶心知他还在为方才搜查不力的事惧怕,握拳清清嗓子,“你刚刚最后是在哪里看到他们的?”
阿祸听到对方问话愣了一下,他在心底确认了许久她没有像其他修士一般谩骂后才慢慢抬头,见面前青裙的少女眸色专注地盯着他,犹豫了一下开口,“是西边,林子西边的一处断崖下。那里黑雾很大,我看不清,我…”
“哈?断崖?”
越灵瑶听见身后传来宁楹诀不屑的惊斥,“你这家伙存心想害我们是吧,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下得去?”
越灵瑶背对着她嘴角微抿。
她看着面前的魔奴,他将黑眸垂落定定看向地面,遮在阴影下的脸上看不出神情。
阿祸方才说话时牵动胸口伤势,难忍剧痛地徒劳压了几次翻滚的血气,但仍是压不住,忍不住捂嘴闷咳几声后咽下喉间残血,犬耳耷拉下去不再出声了。
他连日来身上受得伤还未好,因为饥饿和劳作而尖瘦的脸庞低下去时被枯树阴影遮挡,只露出挺拔的鼻尖和一点唇珠。
她去看他的眸子,那眸眼角微垂瞳子黑沉沉的,看不出半点神采,只是麻木地睁着,似是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怒骂。
“那么点时间能靠神思追踪这么远,这不还是挺能干的嘛。”
越灵瑶清脆嗓音扬唇一笑,轻拍了拍他的肩想要安慰,谁料手刚放在对方肩上时,便察觉到他浑身下意识哆嗦一下,埋头抱臂绷紧肌肉,露出脊骨凸起的后背,一副准备承受毒打的模样。
越灵瑶呆了呆怔住,她定定看着树下弱小的身影片刻,明澈的眸色想起了什么微微涌动。
她幼时便被父母抛弃,流落人间时也曾被恶贩沿街追赶驱逐,受尽呵斥责骂。
片刻,她无奈地改拍为抚扫了两下他的肩膀,紧接着没待对方满脸疑惑地反应过来便起身扭头,朝正不忿叉腰站在空地边缘一处紧挨树林的宁楹诀等人走去。
“越灵瑶,你想做什么?”宁楹诀见她朝这边走来,连忙不满地问。
“师姐怕我做什么。”
越灵瑶懒洋洋地弹了弹身上的杂草,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宁楹诀顿时噎住,看她低头站在担架上的两具尸体旁,随后安静地蹲了下去。
“我只是想同他们告别。”
她靠近花泽的尸身旁,抬手抚上了她辨别不清容貌的侧脸。
“对不起小师妹,我那天应该多留意一下的。”
她低下头,小声对花泽的尸身开口,指尖顺着她的侧脸缓缓下滑到脖颈停留片刻,忽的皱眉。
她眸色微动指尖翻转生出一缕青泽,试探注入面前的尸体之中,随后眉头皱紧仔细探查了一番后,指尖覆在花泽胸口处喃喃自语。
“体内的经脉全都被逆行的真气冲断了,她死前发生了什么?”
“你,发现何事?”站在她身侧对面的风凌彻也发现了她脸上的神情有异,连忙出声问道。
越灵瑶抬手,又凝神触上一旁莫师弟的胸口,指尖青色流光缭绕片刻后松手。
她起身朝风凌彻肃然开口,“回禀大师兄,两位同门的体内经脉皆被体内紊乱的真气震断,并非死于灵力被魔物吸干溃败。”
她见身旁修士仍有不解,于是再度面朝众人解释道,“也就是说,他们是在临死前皆陷入了镜魔引导的幻象中,被幻象蒙蔽心境悲喜疯癫,导致真气紊乱经脉寸寸崩溃而死。”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几丝惶恐来。
经脉俱断,死时必然痛苦非常。这下连原本气势高昂的宁楹诀听后脸上也浮现出片刻胆怯来,宁楹诀见状,看了看她身后被结界所挡,魇雾缭绕的树林,一脸故作无奈地摊手道。
“宁师姐,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这镜魔乃是魇雾所化,你是若是要独自进林,师妹自然不敢拦你,可师姐要想好了,镜魔向来喜挑落单之人下手,如今青宵镇外悉数被魇雾环绕。”
她瞧着面前红衣的女子面色僵硬不肯服软地看向自己,于是又抬步走近,抬手缓抬在她身前后方轻点几下,幽幽吐气低声道。
“到时候林子里都是雾气,师姐的身边,说不准便会被化为黑雾的镜魔悄悄跟上。
然后,他们就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从师姐的背后,身侧…或者面前突然蹦出。”
啪一声,她抬手打了个响指站定在宁楹诀面前。宁楹诀拧眉往后缩了缩身子,见面前少女指尖燃起一缕青幽寒火,映得对方一双杏眸幽亮璀璨,面庞在青火照耀下忽明忽灭。
她猝不及防顿时打了个哆嗦,又见越灵瑶放轻嗓音一字一顿,“等师姐被他们捉到,就会用你最难以承受之事迷惑你,看着师姐一点一点陷入疯魔,经脉俱损。”
宁楹诀忽的脸色一白。
“说什么胡话,我才不会受他们诱惑呢。”她随即怒道,猛地抬手朝她小臂打去,见越灵瑶无所谓地挨了一下后熄灭寒火抬眸不紧不慢地瞧她,忍不住倒退一步,双手抱臂揉了揉肩膀。
“怪胎,说就说,放什么火。”
烘托一下气氛嘛。越灵瑶在心里腹诽,没说出口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烦死了。”宁楹诀别过头去嘀咕道,“我不去了。”
越灵瑶见状倒也不多说,转身朝风凌彻低眸作揖,诚心开口示意告退,“大师兄,师妹手里还有几名病患尚未治愈,便不多呆了。”
杂草遍布的空地上,越灵瑶手捻药草掐指做诀,默不作声地将面前修士的皮外伤治好。
绕是她医术不错精于此道,一连治疗了五六位重伤之人后也隐约有些灵力空乏。
她虽是面上无所谓,但此刻仍陷于同门惨死的落寞情绪中,等候下一位修士诊治时眉眼淡淡地垂下,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根冰枝出神,忽然听得身侧的灌木丛传来一阵沙沙摇晃,不由得惊疑扭头。
“…医仙姑娘。”
略带嘶哑的男声传至越灵瑶耳边,她看到方才被宁楹诀训斥责打的那名混血魔奴正赤着足一瘸一拐从灌木丛中走出,一手攥着覆在头上的兜帽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站定在她面前。
“原来是你。”越灵瑶见来者是他松了口气,收了正在指尖飞舞的冰枝回应,“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他只是低头摇了摇没有出声。寻常的魔族男子体型大多魁梧高大,她这时才发现面前这位年轻的魔奴哪怕习惯性弯腰,也明显比她高挑一些,于是只得抬头,犹豫问道。
“那你是,找我有事?”
她记得方才自己治病时他就在远处偷看来着。
阿祸无声地张了张口。他低头局促不安片刻后,五指握拳闭眼在斗篷内侧翻找一会儿,拿出一把东西双手紧握,鼓足勇气低着头递至越灵瑶面前。
“给您。”他低声说,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布满碎石荒草的土地,“多谢医仙昨夜相救。”
萧瑟冷风从两人身侧刮过,越灵瑶原本黯淡的眸色下移,呆呆地看着那个东西,眸色微亮。
那是一捧花。
一捧金色明亮的小花,有几朵微微有些破损,被衣衫破旧的年轻男子举在身前,盛开的细小花瓣微微泛着灿烂的金泽,在昏暗的天色下微微摇晃。
她看着花,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又确认般朝他问,“这是离阳花?”
此花偶尔会生于密林,因聚集地泽灵力而生,是她经常拿来炼制灵药的花草之一。只是自从入镇后,这附近的林子里药草几乎都被她给摘了个遍,她这几天外出采药,已经连这种寻常的离阳花都很难再找到了。
阿祸遮在兜帽下的下颌微点,拧眉闷咳几声低声道,“我听说您是医修,便特意采来的,想着可以帮到您。”
他举着花,见对面许久没有回应,以为是她嫌弃花上有破损,声音惴惴不安地低了下去,“我没有拿魔气碰它…刚才撞在树上时有几朵被压折了,我不是故意弄坏的。”
他说罢,忽的记起自己方才躲在院中看她随手拿出几方仙草炼成的珍稀灵药贩卖换钱,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拿了些什么货色来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直直僵在原地,握着金色的小花手足无措。
“它是不是……太没用了。”
阿祸扬了扬唇角,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想要落荒而逃,垂着头耳朵耷拉下去,语气愈发低了,“对不起,这些花好像有些便宜了,卖不出去价钱,您应该看不上。您别生气,我这就去找点其他的…”
“等等,不用找了,这个就可以。”
越灵瑶原本还在思索对方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一大束灵花,她能不能也去摘点,听闻他最后一句顿时眼疾手快地趁着他想要收回花束之前,一把将花抽了出来。
她握在手里细看了几眼,余光看到魔奴男子兜帽下原本耷拉的犬耳瞬间立了起来。
“您喜欢吗?”
阿祸有些期待地抬眸,漆黑眸子半遮在兜帽阴影中,隐约泛着光,意识到自己太兴奋了之后又连忙收回视线,直勾勾盯向地面,牵动伤势忍不住闷咳几声。
“喜欢呀,它很漂亮。”
越灵瑶眸色亮亮的轻嗯一声点头,她天生亲近植物,的确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想要夸赞几句时听见阿祸压抑的咳嗽声,顿时眉头微皱扭头去看他的脸色。
她见他整张脸遮在斗篷中,于是干脆踮脚,抬手摘掉了他的兜帽。
阿祸没料到这出,吓得轻啊一声,想要伸手遮住自己引人厌恶的犬耳。
他修为弱小又是魔妖混血,在魔族和修士两方之间皆被嫌恶,平日里被修士打骂不说,经常因为难以长时间化去的兽耳尾巴被魔修同伴们耻笑。
他此刻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对方嫌弃的目光嘲笑,却不料斗篷领口忽的被人轻轻揪住向前扯去,整个人被迫弯下身子朝越灵瑶靠近。
他的鼻尖几乎堪堪挨到少女的面前,越灵瑶睁着明亮的眸子凑近了歪头看他脸上的伤,温热的鼻息轻扑在俊冷安静的男子带着擦伤的侧脸。
阿祸被看得不知所措,他不敢对视,连忙侧眸低下,紧张得两只残破的耳朵立得笔直转来转去。
“越师妹。”
越灵瑶正在直勾勾盯着他看,听见耳旁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的问话,扭头时只见一名神情虚弱的修士朝她走来,“该轮到我治伤了。”
“我这就来。”
她连忙应道,又看了一眼面前仍在僵硬站立的魔奴,急急忙忙朝他说,“你先别走,稍微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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