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仙墩湖下的古冢,相关传说数不胜数,有人说是古墓,有人说是古冢,还有人说那是个山陵。同样是埋死人的地方,却大为不同,帝王为陵,王侯显贵为墓,普通人是坟。只能肯定是熊耳山里第一大的墓穴,封土堆高大无比,据说里面廊道纵横,地宫规模奇大,却不知埋的是何等人物,因此说是陵的也有,说是墓的也有。但这座古墓下面是处潜山,千百年前发生过剧烈沉降,古墓沉到了水下,每当大旱之年,覆斗形的封土堆会在湖面上露出一部分,民间称其为仙墩,湖就叫仙墩湖,面积根据春秋泛涨存在变化,大约三四百公顷,实在是不小。半夜时分,四下里尽是雾蒙蒙的,能见度仅有十米左右,能遇到这个土墩子的机会非常渺茫,它却偏偏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暗觉此事蹊跷,但大烟碟儿和厚脸皮已拿着手电筒,爬到土墩子上查看。
田慕青忽然问道:“你们不也是来找熊耳山古墓?”
我心想:田慕青在火车上,曾听我和麻驴说起这座古墓,却未必知道我们是来盗墓取宝的,不过听她说话有条有理,也是个心明眼亮的人,我们的勾当一定瞒不住她,尽早把话说明白了为好。我就对她说:“熊耳山古墓擅动龙脉,致使黄河夺淮,淹死军民无数,我们来此盗墓,也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再说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实不忍心看到那些奇珍异宝,埋在古墓中与泥尘同朽。不像黄佛爷,他们那伙人与悍匪无异,我们可是盗亦有道,如同当年的摸金校尉一样。摸金校尉你听说过没有,那是咱穷人的队伍。”
田慕青坐在我对面,彼此呼吸可闻,茫茫大雾中,我根本看不见她的样子,又如远在天边,她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听我说话。
我刚要问她,大烟碟儿和厚脸皮已探路回来,又听到黄佛爷那伙人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
大烟碟儿心中发慌,压低声说道:“真他妈邪门儿,起这等大雾还能找过来?”
我告诉大烟碟儿:“以前听说过黄佛爷手下有个喽啰是狗鼻子,那鼻子比狗还灵,你在他面前站一会儿,他就能在好几里地之外找出你。真是这样的话,跑到哪儿也别想甩开那伙人。”
大烟碟儿吃惊地说:“那可麻烦了,好在这土墩子大了去了,咱们先上去找地方躲一躲。”
我心知情况凶险已极,黄佛爷那伙人不会让我们活着逃走,听大烟碟儿说那土墩子很大,却不免奇怪,但形势紧迫,不容再想。
我们见土墩子上有窟窿,里面积满了泥土,便将槽船推进去,随即登上土坡。
大烟碟用手电筒照向前边,说道:“你瞧瞧,土墩子是不是太大了?”
我定睛一看,前方起起伏伏,也有几个大小相似的土墩子,远处的雾中应该还有更多。在熊耳山古墓的传说中,当中有一座大坟,周围是累累丘冢,我们见到的这几个土墩,似乎就是那些坟头,但用山镐往下刨,尺许深的泥土覆着一层布纹古瓦,又好像都是房屋。
很多年前,也许有一个村子下陷为湖,近些年水位下降之后,才使村中房舍的屋顶露出来,望过去如同一个个坟头。或许那些带有树皮面具的死人,正是湖陷时淹死的村民。
大烟碟儿用力拽着我的胳膊说:“兄弟别看了,黄佛爷那傻鸟追上来了,快走快走!”
我正看得入神,忙说:“哥哥你别使那么大劲儿生拉硬拽行不行,我这也是爹娘生养的,拽掉了可配不到原装的了……”当即加快脚步,跟着大烟碟儿等人,在高低起伏的屋顶上继续往前走。地势缓缓上升,行到百步之外,村中的道路已在湖面之上,不过道路、房屋都让泥土掩盖,仅有轮廓,看来与荒坟古冢并无两样。走到村子中间,一座大土山出现在面前,大得不见尽头,上边全在云雾里,看不到有多高,感觉像土筑的城垣,可能土层下是石头,外边有封土,又在水下淤积了许多泥沙,显得像个大土堆,熊耳山古墓指的正是这里。
土山南端有一部分凹了进去,手电筒的光束穿过雾气,刚好照到洞顶端,高五六米,我们用山镐和铲子刮了几下,土层中是两扇厚重的石门,嵌有锈蚀的铜环,阴刻的图案依然可辨。
黄佛爷等人随时都会追到,我们清楚没机会挖开熊耳山古墓了,可惜煮熟的鸭子又飞了,看两眼便想走。
厚脸皮却不甘心,上前使劲儿推那墓门,没想到一推之下,地宫大门竟缓缓向内移动了寸许,尘土“哧哧”落下。
我和大烟碟儿面面相觑,均是说不出的诧异;厚脸皮看着自己的手,也惊得呆住了。
我脑中冒出一个念头:“地宫石门下多半有滑槽,要不然来多少人也别想推得动,那么这就是处群葬型古墓,有多个棺椁分先后放进地宫,在彻底封闭前沉到了仙墩湖下。”
我们四个人合力上前再推,墓门轰然洞开,并没有太重的晦气,我用手电筒往里照了一照,地宫大门下是道凹槽,磨损痕迹极重,好像开合过很多次,已逾两千年,仍可推动自如,但只能从外侧推开,在里面无法推动,地宫里阴森漆黑,半点儿声息也没有。
惊愕之余,我突然发觉黄佛爷等人的脚步声已到了几十步开外。那些悍匪带着枪支和炸药,让他们撞见就是个死。众人迫于无奈,只好先躲进地宫,推拢石门,又将一支山镐的镐头卡在凹槽中,从内侧顶死了地宫石门。即便黄佛爷命其手下使用炸药破坏石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
田慕青说:“古墓没有活路,黄佛爷那伙人总能进来,咱们却出不去了。”
我说:“我们能挖进来盗墓取宝,当然也能挖出去,况且墓道很深,又有活气,空间应该很大,没准儿是在山腹里,不至于无路可走。”
大烟碟儿说:“地宫里阴气重,我看躲到深处,黄佛爷那个傻鸟的手下就别想找到咱们了。”
厚脸皮说:“最好抢在那伙人头里开棺取宝,让他们狗咬尿泡——扑个空,那他奶奶的才叫解气。”
我说:“这地方太大了,可能有不少棺椁,凭咱们几个人,能带得走多少东西?”
厚脸皮说:“什么值钱拿什么,以损人不利己为原则,拿不走的也不能落在那伙人手里。”
我们准备往墓道深处走,穿过黄巢洞的时候,提前做了几根火把,还有没用完的。大烟碟儿他从背包里取出两根,一来可以用作照明道路、驱避蛇虫,二来便于得知有没有活气,倘若火把突然灭掉,那就说明有积郁不散的阴气。自从有电灯以来,许多没经验的盗墓者不再使用火烛,每年都听说有人为此闷死在盗洞中。凡事有一利,便有一弊,有时坟窟窿和棺材中的阴气遇到火,会爆出白焰,别说能把盗墓贼烧死,砖墙也能烧透。只是这种情况非常少见,撞上了只好自认倒霉。
我先接过一根火把点起来,漆黑的墓道中立时一亮,却见那三个人都瞪大了眼望着我。
一怔之下,我已明白他们不是在看我,而是瞪眼往我身后看,我身后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