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烟碟儿和厚脸皮两人也是一脸骇异,没想到棺材中的脸会呈深绿色,这张脸不仅长,而且面目模糊诡异,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人。干尸却也有两手两脚,身上黑乎乎的。我们用手电筒对着棺材里照了半天,看出死人脸上是狰狞的树皮面具,由于年头儿太久,枯皱扭曲的面具已同干尸合而为一,再也揭不开了。
厚脸皮道:“棺材里死人的样子虽说不怎么好看,也不过就这样了,怎能将蛇舅母吓退?”
大烟碟儿道:“说不定这位老爷是有些道行的!”
我说:“人死如灯灭,哪儿还有什么道行?我看是它脸上的面具吓跑了蛇舅母。”
大烟碟儿说:“干尸脸上是面具?看起来更像……枯树皮。”
我说:“树皮做的面具,上边嵌有石黄,那是蛇舅母最怕的雄黄。”
大烟碟儿恍然道:“原来是雄黄,咱们进山盗墓也该随身带一些,再遇上蛇就不怕了。”
我们能够看得出来,停放在山馆里的死尸,多半不是死后直接放进棺材,很可能是在山中老坟里挖出来的古尸。因为棺板裂开时,谁都没发觉积郁多年的尸气。可说到这脸上有树皮面具的死尸是什么人,又为何放到草鞋岭下荒废多年的大屋中,那便猜想不透了。
不过我忽然想起在那趟拥挤的火车上,听麻驴说新中国成立前某年大旱,草鞋岭黄巢洞的水枯了,以往进不去的地方,那时就能进去了,有山民在洞里发现了僵尸。那洞里有水的时候,从没进去过人,估计是发大水时,让仙墩湖底暗涌带进了洞中,不知沉在水底多少年了。山民们担心是旱魃,不敢埋在土里,先装在棺材里,停上几年再掩埋。当时麻驴一说,我一听,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草鞋岭棺材里的这三具死尸,也许是那时山民们在洞里找到的僵尸,在湖底积年累月,所以树皮面具变成了深绿色。
据说这种脸上有树皮面具的僵尸,在湖底为数不少,可能都是给那座地宫陵寝陪葬的人。仙墩湖中的古墓,是处覆斗形山陵,只要见到山头,便可断定地宫深浅。秦陵、汉陵的地宫周围都有车马兵俑坑,然而埋下这么多戴树皮面具的活人殉葬,天底下绝无仅有。以往盗挖山陵,都要出动成千上万的人力,牛牵马拽地一块块拖出塞住甬道的巨石,再凿穿几重墓门,之后才能打开地宫取宝。民国之后炸药用得多了,可这么大的活儿,绝非三五个人能做得来,即便有入地寻龙的眼力,想挖进熊耳山古墓也是难于登天。我意识到我们三个半吊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正应了“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句话,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到黄河不死心,只要那古墓没在水下,也未必没有得手的机会。至于用玉棺金俑陪葬的墓主是哪位帝王或诸侯,到现在仍没半点儿头绪。我寻思等明天进入黄巢洞之后,或许会瞧出些端倪。当晚动手将棺材遮住,三个人提心吊胆地在山馆中捱到天亮。
这一夜,我把《阴阳宝笈》中所载的盗墓之法,结合瞎老义的口头传授,逐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天刚破晓,我们从树皮面具上抠下几块雄黄,带在身上防蛇,又在山馆后头刨了个土坑,将棺材中的三具干尸入土掩埋,随即动身出发。参照地图中的方位,我们在草鞋岭下寻到一个山洞,山洞的洞口甚是窄小,看来并不起眼儿,位置也不好找,往里走可就深了去了。
草鞋岭因地形得名,陡峭险恶,插翅难上,岭子里却都是洞窟。几十年前,黄巢洞里面还有水,形成了“洞洞相通,洞中有洞,洞中有山,山中有河”的奇特地貌。虽然在当地有“上河通天,下河入地”的说法,却因水深进不去人,自古以来与世隔绝,如今却已变为旱洞,说明仙墩湖的水位也不深。从黄巢洞穿过草鞋岭可以抵达仙墩湖。我分给厚脸皮一支土枪,以防遇到野兽,三个人收拾齐整,点了火把走进洞去。初时那长廊般的山洞狭窄蜿蜒,举步维艰,眼前所见,尽是形态各异的奇岩怪石。民间传说中鱼神变成的老头儿救过黄巢,当年它就住在这个洞里,结果让人开膛刮鳞,死得好惨。洞穴深处似有呜咽之声,听来如泣如诉,也难怪山民们称此地为“鱼哭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