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似是而非

想了想,他又补充几句:“这仗不会打起来的,就算打起来,依照天启那群窝囊废的尿性,还没打到这里,他们就立马求和了,所以你不用怕。我朋友只是叫我去一起去从军,不是去打仗,所以你不用怕。”

“可是——”

荀馥雅抬眸,正想说万一犬戎族拒绝求和,一心屠戮呢?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怎么办?要如何自保?

只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岑三的喊声截断了。

“二公子,楚公子送到!”

谢昀瞧见平日里无法无天的楚荆被捆成粽子模样,心里乐了,憋着笑跑过去左瞧瞧右看看,调侃了几句过过嘴瘾,方替他松绑。

混账事他们从小到大做了不少,损人损己损兄弟,图的是自娱自乐,楚荆见怪不怪,况且他前几日贪了谢昀的刀,便懒得计较,干脆利落地问道:“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我表舅那边还等着我入伍呢。”

“别急别急,兄弟我有好东西与你分享。”

谢昀没将他的着急看在眼里,招呼他坐下后,从食盒里小心翼翼地端出一叠香气袅袅的春卷。

楚荆咽了咽喉,以为谢昀终于良心发现,请他吃好吃的,可手刚伸出去,被狠狠地打掉。

他不解地看向谢昀,谢昀冲他微微一笑,撩起衣摆正襟危坐,当着他的面美滋滋地吃起来。

“楚牧之,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春卷。”他张嘴吃了一口,颇为自傲地指了指身旁的荀馥雅,“我嫂子亲手做的。”

言下之意是,没你的份!

荀馥雅有些尴尬,向楚荆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若公子不嫌手艺一般,尝尝也无妨。”

见荀馥雅波澜不惊地端坐在谢昀身旁,落落大方的,楚荆眼前一亮,徒然对眼前的女子存了好感。

很少女子不惧怕谢昀这狗东西的!

向来只欣赏武力不欣赏女子的他,忍不住啧啧夸赞:“谢谢嫂子,你果真是人美心善活菩萨。”

荀馥雅微微一笑,眼神淡漠而疏离。

谢过荀馥雅后,楚荆便不客气地去拿春卷,岂知被谢昀全端走,护在怀里。

谢昀如同护食的孤狼,冷眸里盈着不好惹的危险气息:“想吃,下辈子吧。”

楚荆这回总算明白了,这狗东西记恨上一回自己说他这辈子都会不吃到他嫂子的春卷,因而才有今日这一出。

他顿感哭笑不得,他的混账兄弟何时变得如此幼稚?

他轻叹一声,甚是无奈:“你要不要这么记仇。”

谢昀睨他一眼,没再斥责的意思,却有几分自傲:“我向来不记仇,只会护短。”

……

荀馥雅不知晓他们所言何事,听的是一头雾水,清冷傲然的眸子有了几分茫然的神色。

而楚荆偷瞧了她几眼,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扯大嗓门问谢昀:“你命人马不停蹄地绑我过来,是有要事商讨的吧?”

早上他正忙着启程到陈县军用报到,瞧见谢府那些打手摆着一副飞去不可的阵势将他捆来,他以为谢昀是改变主意,决定跟他一块从军,便不做无谓的挣扎。

现在他的胳膊肘还疼着,没来得及吃早饭的肚子正饿着呢。

他满怀期待地盯着谢昀看,岂知谢昀这没良心的凉凉地丢给他一句:“没有。就是让你看看我嫂子做的春卷。现在你可以走了。”

“……”

楚荆瞬时目瞪口呆。

这是人干出的事吗?

他攥了攥手,手痒得很。

他的刀呢?

哦,早上没来得及拿。

若是此刻宝刀在手,他定要砍死谢昀他丫的!

楚荆一肚子憋屈,恨不得揍谢昀两顿,可他也只是想想,不敢真跟谢昀动手,一是因为他打不过谢昀,二是,别看谢昀长得人模狗样的,打起架来不要命,凶狠残暴得很,被他揍过的人基本上不死也半身残废。因而,众人背地里称呼他为“小阎王”。

他想有点骨气地离开,可耐不住饿得发慌的肚子的哀嚎,只得严肃地表示:“我早饭没吃,现在饿得咕咕叫,你不给我吃你的春卷,好歹留我吃个午膳吧。”

谢昀慢悠悠地将剩下的两块春卷吃完,接过小厮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嘴上的污迹,整了整衣襟,而后抬眼看他,眼神无波:“给我嫂子道歉,给你饭吃。”

“不必了。”

荀馥雅尴尬地拒绝。

这两人较劲,与她何干啊?

她要不……就走吧。

只是,她刚起身,楚荆便正儿八经地向她拱手道歉,言行举止,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嫂子,楚荆不该背后说你坏话,多有得罪,还请海涵,还请给饭。”

“楚荆?”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让荀馥雅的脚停住了,虽然心里有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轻轻一问,“是何人?”

楚荆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略带疑惑地回应:“是在下。”

“你不是叫楚牧之么?”

许是对这人有太多的亏欠了,荀馥雅感觉自己看眼前此人看得不够真实。

楚荆不晓得荀馥雅为何听到自己的名字会变得激动,与谢昀对视一眼后,更加疑惑地回应:“牧之是我的字。”

荀馥雅身形一晃,差点站不住了,嘴里喃喃自语:“原来……你就是楚荆。”

那一瞬间,尘封的往事,久远的回忆,刻骨铭心的悔恨,瞬间卷席而来,它们皆化作水雾,朦胧了她的明眸。

上一世,荀况让她偷取谢昀的军虎符,骗她说只要他得到军虎符,她很快便可以离开将军府,与她娘团聚。

虽然当时她猜想到荀况会借助军虎符害谢昀,心有顾虑,但是耐不住荀况的软硬兼施,加上得知王氏病重,她不得不把心一横,将军虎符偷给荀况。

只是,她没想到最终害死了素未谋面的楚荆,害得他满门被抄斩。

荀况拿了谢昀的军虎符,派人拿着军虎符偷偷去找负责守卫嘉峪关的楚荆,假传谢昀的军令。

楚荆乃是谢昀的副将,一向听命于谢昀。他拿到真的军虎符,听到西南王意欲谋反,谢昀命他领兵前去攻打西南,将嘉峪关留给陈留副统兵看守,他不疑有他,照做误会。

岂知楚荆与西南王在战场上打得不分伯仲,而嘉峪关这边,陈留副统兵打开关口,迎接胡人骑兵前来。胡人骑兵不仅攻下了嘉峪关,还屠杀了附近的三座县城。

天启皇帝怒不可遏,在朝堂上对谢昀替楚荆的说情嗤之以鼻。天启皇帝不理会谢昀的请命,命李琦带兵去收复嘉峪关,赶走胡人骑兵。

李琦凯旋而归,带来了谢昀所谓的罪证。

众所周知,楚荆是谢昀的副将,一向只听命于他。而西南王向来与谢昀不对盘,此次楚荆擅离职守,去攻打西南,明显是得到谢昀的授意的。

一时之间,所有的矛头皆指向谢昀。众人皆认为谢昀狂妄自大,,因为私怨,竟不顾天启边境的安危,私自调动兵马,导致生灵涂炭,边境告急,没资格当掌管十万兵马的元帅,理当处死他,告慰亡灵。

在李琦的带领下,群臣纷纷弹劾谢昀的罪状,更是借此事来坐实谢昀目无君主,想拥兵自重、自立为王的罪名,让本就忌惮谢昀权势的天启皇帝动了杀意。

楚荆自知犯下大错,不想拖累谢昀,便让西南王捆了他,让他回上京城请罪。在朝堂上,他与西南王互相搭戏,将此事说成是他与西南王之间的私怨引起的。他将所有的罪名揽在身上,撇清了与谢昀之间的关系。

李琦见楚荆和西南王替谢昀洗清了罪名,提出恶毒的建议,让谢昀亲自斩杀楚荆,一来证明此事与他无关,二来以此威震那些守卫边境的军官。

一向偏袒谢昀的天启皇帝竟然同意了。

为保楚家老小的性命,谢昀不得不含泪斩杀楚荆。

那一日,天上下起了六月飞霜。他不知道的是,另一处刑场,楚家满门被无情地处决,血染上京城,被皑皑白雪冻结着。

那漫天的霜雪,从此冻结了谢昀最后的一丝温暖。

她犹记得那一夜,谢昀的身上沾满触目惊心的血迹,紧握着楚荆临死前偷偷塞给自己的军虎符,眼眸暗淡无光,脸上尽是沧桑和悲痛,仿佛,在这世上,他已找不到任何一点光,一点希望。

他将军虎符狠狠地砸在她的面前,想狠狠地甩她一巴掌,却舍不得,实在舍不得。

他只好甩自己巴掌,一巴掌一巴掌地扇自己,悲伤的泪水一点一点地涌出来,悔恨的心情一丝一丝地勾出来。

他整整扇了一个晚上。

他质问她,心怎么能这么狠。

……

冗长的记忆戛然而止,警觉时,她早已泪眼朦胧。

原来,楚荆是长这样的!

原来,楚荆对谢昀而言,是这般重要的存在。

上一辈子,怎可以对他们如此残忍呢?

怎么可以……

“楚牧之,你看你,叫你长得黑不溜秋的,把我嫂子吓哭了,切腹自尽吧你!”

谢昀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见不得荀馥雅落泪,于是蛮不讲理地斥责楚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