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光建这晚半夜醒来,就听窗外传来一阵歌声,那声音悠悠的,带着一种沙沙的、淡淡的、无法言语的忧伤,仿佛要钻进人的骨髓。是谁这么夜了还在外面唱歌?他往窗外看,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的女子,正独自坐江边。
他所租住的房子正在江边,河堤上的人行道很宽敞,安装了一些锻炼身体的器材,让城里人休闲的时候,可来这里活动。
此时已经是半夜,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女子是什么人,竟然跑到这里来唱着忧伤的歌,难道遇上了感情危机?他没敢再睡下去,坐在窗前盯着,只想万一女子真的想不开,就去救人。幸好女子唱了一阵,就站了起来走开了。
一连几天,到了半夜,女子都来到江边唱歌。何光建忍不住了,这天半夜歌声再次响起时,他也出了门。刚来到河边,女孩已经转过头来,问:“是不是我唱歌打扰你了?”女子大约二十岁样子,长得挺漂亮的。
何光建摇摇头,就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为何夜这么深了还来唱歌?”
女孩“嘻嘻”一笑,说:“因为寂寞啊!你没听过,有一首歌叫《寂寞在唱歌》吗?”说罢轻轻哼了起来: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歌声是这么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何光建乐了,这女孩还挺幽默的啊,两人聊了起来,女孩自称叫丫丫。他们聊了一会,她笑道“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和人这么聊过了,今晚真的很高兴。也不耽误你睡觉了,我们还是各自回去吧。明晚你还会来陪我吗?”
他点了点头,女孩道了一声晚安,这才起身离去。何光建想送,她笑道:“不用了,我就住在前面,走几步就到了。”
自此,每天半夜,何光建都来陪女孩子聊一阵,坐在身旁听她唱歌。他很想知道女孩到底是什么人,可她却不愿多透露,只说是一年前才从乡下来到城里。渐渐地,他发觉自己很喜欢她。
这晚两人坐在江边聊时,丫丫问:“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叫薛冰的人?”
何光建就问是什么人,丫丫说薛冰是她唯一的好友,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她说:“我们从小就玩在一起的,几年前她去读大学,见面了机会就少了,后来我又来到城里,于是再也没相见。我知道她今年已经毕业来到这座城里,真的很想看到她,但却没法找到。”
他问:“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是孪生姐妹?”
丫丫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们是同一年出生,虽然不是亲姐妹,但感情却像亲姐妹一般。”还跟他聊了很多薛冰小时的趣事,最后还卷起裤脚来,指着一块疤痕,说是薛冰小的时候掏气玩刀,不小心将她割伤的。
于是何光建每天向人们打听一个叫薛冰的女孩子,可他认识的人中,谁也不认识这么个人。
几天后,何光建因公事出差一周,这天刚回来,就听周围的人说,两天前的晚上江边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名女子晚上路过河边时,被歹徒给杀害了。据说是来城里的打工妹,家属已经将尸体运回去了,但凶手还没有找到。
实在没想到,刚认识的女孩就这样消失了,何光建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这晚他独自坐在江边,回忆着丫丫的歌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身后有人笑道:“你早早来这里坐,是不是在等我?”
他回头一看,身后的女孩正是丫丫。何光建高兴地站了起来,抓着她的手叫道:“原来你没死啊,我还以为看不到你了呢!”
丫丫笑道:“难得你还想念我——”可话还没说完,她脸色突然一变,说道:“快跟我走,有人过来了,别让他们看到!”
何光建大奇,就问是什么人,可丫丫已经拉着他往屋子的方向跑去。两人来到一处屋角,她这才舒了一口气。他再问,她举起食指“嘘”了一声,往前方一指。
只见江边的树影中出现两条黑影,似乎是两个男子,他们在江边转了好一阵,这才慢慢离去。丫丫长舒一口气,说:“今晚我们不聊了,这里很危险,还是改天再见面吧。”
丫丫挥了挥手,就走了,何光建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脑里尽想着她刚才奇怪的举动,不知两个男子是什么人,让她如此紧张。
何光建刚打开门,就感到身子被人用力一推,顿时跌进屋子里。他大吃一惊,翻过身子,就看到两名男子跟进门来,其中一人还顺手将门关了。他惊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名红衣男子抽出刀来,顶在他胸前叫道:“不准出声,要不然我可不客气了。”另一名穿着T恤的男子眼睛滴溜溜地扫视屋里,又蹲下身子看了床底。
都怪自己刚才脑袋里只想着事情,竟然没注意有人偷偷跟在身后。他急得叫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穿T恤的男子站了起来,问:“你到底将她藏到哪去了?快交出来!”
原来两男子是找人啊,看来他们要找的正是丫丫,难怪刚才她显得那样害怕。何光建说:“什么她啊,我只是一个人住,哪来的其它人?”
红衣男子“哼”了一声,叫道:“你别骗我们了,我们明明看到你和她在一起。你们分手时,我们本来盯着她的,却不知怎么突然不见了,你一定知道她的家在哪!”
何光建哪肯说,何况他还真不知她住的地方呢。两名歹徒将他绑了起来,叫道:“你就别再跟我装了,你马上带我们找到她的家,要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却在这时,就听有人叫道:“你们不是找我吗?我在这呢!”三人抬头看时,只见窗口出现一张人脸,正是丫丫。何光建急了,急忙叫道:“你快走,别理我!”|两名歹徒相互看了一眼,立即打开门冲了出去,就听外面一声娇笑:“你们想抓我就来追我啊,追到了算你们有本事。”随着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两名男子也跟着追了下去。
何光建想出去阻止两名歹徒,可身上却被绑着,无法动弹。他正挣扎着,门外冲进一人,正是丫丫。何光建高兴地问:“他们没追上你?”
丫丫点点头,急忙解开他身上的绳子,说:“你快去报警,这两人就是前天晚上的凶手,当时被我看到了。我估计他们一定是找我想灭口。”
何光建点头说:“我们一起走吧!”
丫丫说:“不,他们也追不到我,也许很快又回来的。我要留在这里引开他们,要不然他们会追上你的。”
他哪肯让一个女孩为自己去涉险,急得叫道:“不行,还是你去报警,我留在这里,万一他们来到,我来阻止他们。”
丫丫一笑,说:“放心吧,我跑得很快的,就算让他们看到,也没法追得上。其实刚才我看到他们出现就紧张,是怕他们看到你和我接触后会伤害你,我自己是无所谓的。”
他们刚出屋,就看到两名男子跑回来了,敢情是刚才将人追丢了,这才返回来的。丫丫将他一推,叫道:“你快走!”然后迎面冲了过去,对着两名男子叫道:“我在这呢,过来追啊!”一蹦一跳地往另一方向跑去,似乎眼前并不是生死关头,倒像是玩游戏。
两名歹徒对望了一眼,却没理会丫丫,反倒向何光建扑来。很快就将他按倒在地,一名歹徒狞笑一声叫道:“你不过来我就捅了他!”丫丫看到何光建被捉,只得返身回来。穿T恤的男子笑道:“我知道追不上你,可我将他捉了,你一定会回来的!”
突然丫丫身体猛然往前一冲,正撞在歹徒身上,将两人都撞倒了,她大叫一声:“你快跑!”何光建爬了起来,可他哪肯抛下她?就拉着她想一起走。这时两名歹徒已经举起刀朝他们冲了上来,他们只得分别招架着。
就在这时,就听一声怒吼:“不许动!”,冲过来两名警察,与何光建打斗的红衣男子吓得举起了手。几乎同时,就听丫丫“啊”地叫了一声,接着“呯”地一声枪响。那名穿T恤的男子手中的刀掉到地上,而丫丫双手抓在江堤上,身子吊在空中,原来她被歹徒刺伤,落下江堤。
何光建大叫一声冲了上去,抓着丫丫的手叫道:“坚持一下,我将你拉上来!”
丫丫轻叹一声,说:“别忘了帮我寻找好友啊!”说罢,手一松,身子落入江中。
何光建大叫一声,跟着跳进江里,可却再也没有找到她。警察立即调动人员来搜寻,一直到第二天,也没在江里找到丫丫的尸体。
经审讯,两名男子正是前几天晚上做案之人。幸好警察加强了对江边的巡查,这才及时阻止他们的再次行凶。可走访这一带的住户,却并没有叫丫丫的这么一个人,这事成了一个迷。
这天,何光建到一家公司联系业务,就看到一条熟悉的身影,他跑过去高兴地叫道:“丫丫你在这啊,这些天你都跑到哪去了?”
女孩看了他一眼,笑道:“对不起,先生你认错人了!”转身就离去。
他猛然一惊,脑中想起一个人来,急忙叫道:“你就是薛冰?你一定就是她,你和丫丫长得一模一样。她说是你的好友,一直叫我帮她找你呢。”
女孩又看了他一眼,说:“我叫薛冰没错,可并没有这样一个朋友。”何光建急忙说出事情的经过来,还讲了一些丫丫告诉他关了薛冰小时候的趣事。薛冰奇怪地说:“你说的我一点都不明白,不过关于我小时候的事,的确是真的。”
带着疑问,薛冰跟着他来到了这处江边,猛然间,她高兴地叫道:“丫丫,原来你在这啊!”何光建一看,却见她正抱着一棵树撒欢呢。
薛冰说,这棵树原来就在她家门前,据说是她出生那年母亲种下的,小时候她每天都在树旁玩耍,随着树的长高,她也长大了。一年前听说城里搞美化工程,有人看中了这棵树,就买下来移种到城里。母亲虽不舍得,但为了凑足她大学的学费,只得卖了,没想到却移到这江边。她抚着树干上的一块疤痕说:“这是一次我拿刀玩时,不小心砍伤的,现在都还在呢!”
莫非那名唱歌的女孩就是这棵树?何光建只觉得一阵迷糊。但除此之外,他已经寻不到别的答案。
薛冰平时没事前,常常来到这棵树下看它,何光建都来陪着,两人不久就相爱了。一年后他们成了婚,新房就选择在这江边,婚后两人几乎天天都到树下散步一会,这树也成了他们的好朋友。
一次谈起当初丫丫的歌声时,何光建感叹着说:“可惜再也没听到丫丫那寂寞的歌了,莫不是因为有我们相伴,她已经不寂寞了?”
薛冰点点头,说:“也许是吧,虽然它只是一棵树,可被人从生它养它的土地移到这陌生的城里,一样会感到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