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敢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不在昨天的病房了。这是一个单间。约有十多个平米,门窗紧闭,窗帘也拉严实了。这使他不由想起在那个别墅的囚禁生涯来。一个寒噤,把床都弄出了声响。
床旁正在看报纸的年轻小伙子随即抬头。“您醒了?”
听到声音,钟敢才又从恐慌的自闭状态中惊转过来。“我这是在哪?”
“医院。”
“昨天好象不是在这。我也没什么大碍,要不还是让我出院吧,出版社是不是在到处找我?他们一定急坏了吧?”
小伙子放下报纸,扶他坐了起来。“您好好静养吧。子弹打进了您的胳膊啊。总得打针消炎,否则的话……这可是您的胳膊。”
沉默了一会,钟敢又问:“昨天与我一起的那个小个子呢?他怎么样了?”
“他……”
这时奇人走了进来。钟敢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他。“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
奇人在钟敢床旁坐下。神色凝重。“13号在老歌剧院。散场后您接受访问的时候,我是摄像师。”
“啊,对对。您……我还得接受采访对吧?”
沉默片刻。“钟先生,齐新,也就是昨天和你一起的那位小个子,去世了。”
听到奇人叫他钟先生,钟敢的脸涨得通红,他已知道自己不是伍思诚?如何对媒体解释这一切呢?“您您,您是记者吗?”一紧张,就有些口吃起来。
对侧的小伙子出声了:“他是我们头儿。就是他把您给救出来的。齐新,昨晚被他们冒充医生用药物谋害了。所以才将您转移到这里来。”
钟敢闻言,大骇。齐新不是组织的人么?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床旁据说是救了他的这二位又是什么人呢?
奇人看着他惊乱的眼神,伸手从衣袋里摸出了一个证件递给他看。
钟敢接过证件仔细看了,又认真审视了奇人和马志良久,才松了一口气。
“齐新和您说过什么吗?”
钟敢想起齐新告诉他B5是柯华的话。虽然他不知道B5是何含义,但既然齐新在受伤之后挣扎着告诉他这件事,说明一定很重要。现在齐新死了!他有些慌乱,这几天来的遭遇,完全颠覆了从前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他已经不知如何思考问题,看待人事。眼前的这些人,值得信任吗?说出柯华是B5,又会带来什么后果?心乱如麻中,他忘记自己胳膊还受了伤,想翻身下床,一不小心,动了伤处,痛得他呲牙咧嘴。
奇人上前扶住他。“别忙,好好想想。我们等你。”说着,转头示意年轻小伙子:“马志,你去请齐敏来这吧。”
一个短发女子走进来。钟敢抬头一看,心嚯地一跳!除了发型,以及皮肤比齐新细嫩外,这女子的神态气质与齐新极像。
“她就是齐新的双胞胎姐姐,齐敏。”
齐敏看到被弟弟舍身救出来的钟敢,双眼潮红。“对不起,伍先生。我今早收到弟弟的信后,急忙找到领事馆,才知道您已经被救出来了。我和他们说一定要亲自来为弟弟所做的事向您道歉。齐新已经过世,还请您原谅!”
钟敢听她如此一说,连忙摆手:“请别这样。齐新过世的消息我也是才得知。我很难过。也请你节哀。”停了停,他又问:“齐新在信里,和你都说了?”
齐敏点头。
原来,早年齐敏姐弟父母离异后,父亲早逝,他们一直跟随在某国企做财务工作的母亲生活。母亲含辛茹苦供他们到大学毕业,姐姐去D国继续留学深造,弟弟则留在国内工作陪伴母亲。几年后母亲所在国企被查出账目有问题,岂料企业领导一鼓脑儿将责任全部推到做财务总监的母亲头上,她被起诉收监。
母亲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在宣告被判刑二十五年的第二天晚上,用衣服打成结系在窗户铁栏上,悬梁自尽了。
齐新姐弟悲痛欲绝。齐敏原预备读完博后就回国发展的,因为在D国,找工作确实不易。然而,母亲的去世,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年后,齐敏把完成了硕士学业的弟弟也接来D国。
在D国,齐新与一个女孩子好上了,在这个女孩的引导下,齐新加入了该组织。
齐新从小就有理想主义倾向,被女孩描述的该组织对未来如梦幻般的理想所打动,也对他们怜贫惜弱的人道精神所折服,尤其某次他生病住院,该女子和组织的人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及因工作无暇照顾他的姐姐倍受感动。他在国内时感情曾受过重创,当年那位女友与他相恋五年,但在他母亲出事后非但没有与他共度患难,反而跟一个大款跑了。故此时这个女孩对他的温存体贴关爱更是格外吸引他。
齐新甚至动员过齐敏也加入该组织,他将她带到她最喜欢的古董相机店,说是组织的一个聚会点,组织里的许多成员都是在这里被成功发展的。一向十分喜欢古董相机店的齐敏一开始真的产生了瞬间的迷惑。但齐敏向来对宗教和政治没有热情,况且这时候她已在一个D国大公司工作,竞争非常激烈,那里面的D国人又相当排外,稍不留神,就可能被挤出去,丢掉收入稳定的工作。比如齐敏有位女同事,她对那些到D国来工作的外国人一律看不惯,除了歧视还是不屑。谈起外国人来似乎他们个个都是王八蛋或没教养的。比如她说英国人傲慢,伪贵族做派;法国人轻浮不稳重;来自俄罗斯的邻居是个酒鬼;波兰人是撒谎的祖宗;而意大利人则粗鲁无礼;日本人虚伪阴沉;巴西人从不讲规矩;土耳其人就和原始人差不多等等。对中国人齐敏当然也不会客气到哪里去。
齐敏所在的D国公司是世界上本行业最大的国际性公司之一,世界各国都有分公司。光管理部门就有好几百人,然而在这几百人管理层中,只有包括齐敏在内的区区几个(D国人以外的)外国人,而这位D国女同事却常故意当着齐敏面阴阳怪气地说:D国人在自己国家的公司里被一群外来少数民族统治着,这样下去还叫D国公司吗?世风日下啊。说话矛头直指齐敏。齐敏每次只是忍着。除了听闲话,工作上有少数D国同事更是与她明争暗斗,制造种种配合上的障碍。
可以想见,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惟有随时提高警惕,才能不被甩出轨道。她甚至紧张得都没顾上生孩子,虽然结了婚,但一直担心孩子会分散了她的精力,所以一直没敢要。哪还有余心余力去做什么组织的工作呢?齐敏谢绝了弟弟的邀请,也腾不出过多的精力去管弟弟来德后的思想和生活。见齐新自打加入这组织以后,精神状态挺饱满,生活用度也很宽裕,就没多在意。直至今天一早,她收到弟弟写的一封类似遗书的密信,才大吃一惊。信里将他骗取伍思诚信任、想让他也加入组织并为之效力的过程但最后发现组织却要阴谋谋害伍思诚的经过粗略叙述了一遍,之后向姐姐忏悔自己一直以来不够关心姐姐,并称如果不能有幸生还,还请姐姐原谅他丢下她孤单一人在这个世界上,但他会在天堂注视并祝福她……
听了齐敏所说,钟敢才发现齐敏年纪轻轻,已有不少白发。一时心酸,久久没有说话。
齐敏离开后,钟敢整理了一下心情,仔细向奇人复述了齐新曾和他说过的话。
至此,B5的真相已浮出水面。
之前,当柯华向蔡安汇报组织欲谋害钟敢的内情后,奇人和蔡安都对柯华既怀疑又不能断定。如果他是B5,为何要自我暴露?对这一点,他们一直有些迷惑,怀疑B5还另有其人。听了钟敢的转述,奇人才将这一切连贯起来,理清了思路。柯华目前并未深陷其中,只因自身遇到困难而无法拒绝利诱。他自己尚不知道他已被该组织标识为B5,只稀里糊涂地跟着事态走。若非如此,也无法解释他在这一场绑架案中的离奇表现。
文瑾等人,同时也被解除B5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