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边钟敢和秃顶在看录像。钟敢的脸色渐渐变得潮红。
投影屏上,圆台已停止了旋转。黄袍人以手放在黑衣少女和中年女人的头顶,庄重地问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一个木讷的声音答。
“准备好了。”一个稚嫩的声音答。
黄袍人开始了冗长的训诫。
钟敢将目光投向悄立在侧的那位黑衣少女的脸,越看越觉得她像一个人。万霞,对,就是她。简直太像了,与年轻时的万霞一般俊俏,那眉眼神情,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看着,钟敢就出神了……
从挽救皮革厂到发展成集团公司这十年中,他与万霞的感情也历经起伏。
开始的两年里,工厂的事再忙,他也会一有时间就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万霞母子,他答应老万的事,言出必行。
这种长期的相处,将最开始的那一点点火苗越煽越旺,在孩子上了寄宿学校后,因为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更是情不自禁。
钟敢终于向万霞表白了。
万霞虽然心内波涛汹涌,可嘴上却拒绝了他,她说自己的年龄比他大还有孩子还有亡夫还有舆论还有……说了许多还有,一边说一边流泪。
钟敢一再解说安慰并表白自己的心迹,末了将她轻轻揽在怀里,“真正的强者,不是没有眼泪的人,而是含着眼泪向前奔跑的人。”钟敢对万霞说。这句话在这种场合说显然有些文不对题,辞不达意。这是当年他在深圳听讲座时某位讲课的教授讲的,当时对未来一片茫然的他听后有一种特别激动的感觉,仿佛这句话就是专为讲给受伤后又想振作的他而说,所以急忙中,他想把他当时的感受传达给这位让他觉得无比亲近的女人。当时他还读书不多,可用的词汇有限,又想抚平心上女人的伤痕,所以用这样对他来说印象深刻的曾激励过他的语言来慰抚怀里的女人,也是情有可原。
万霞听着他笨拙的安慰,不但没有觉得好笑,心里却流过一阵暖流。
这万霞在结婚生子后上过成教学院之类的函授高等学院,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从书上看过各类风情万种的情书,听人说过或文采斐然或肉麻兮兮的情话,总之也算曾经沧海之人,然而此刻,她对钟敢的朴实却另有一番电流过身的感受。钟敢虽非饱学之士,且出生在穷乡僻壤,但他天生有种不怒而威的气质,又兼经历了失妻丧子这般人生大痛的打磨,以及前些年在深圳的历练,这些年在温州的打拼,又与陈军等高知以及伍思诚等文化大家的往来,所有这些,渐渐沉淀到他的骨子里,使他浑身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魅力。
她的身心都默许了他。
令她措手不及的是,儿子却对钟敢有着莫名的抗拒心理。
他们不得不将预备公开的感情转入了地下。
钟敢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万霞的儿子会那么敌视他。他当然不会知道皮革厂里一些居心叵测的小人对他的忌惮和阴谋落空的仇恨。万霞知道,所以她一直不敢答应钟敢的求婚,甚至连私下往来都特别慎重,她怕一个不慎,会毁了钟敢这几年的苦心经营。
为了解除已渐渐长大成人的万霞儿子顾虑,在这个皮革厂,钟敢没持一分股。这时候的皮革厂比原先的皮革厂规模已经扩大了两倍,为了激励和报答功臣骁将,他们共同商议将厂子股份化,万霞母子持百分之六十股份,陈军百分之十,其它功臣勋旧百分之三十。这倒非钟敢矫情或撇清,而是他心里真的觉得,是这个皮革厂挽救了他,而非他挽救了皮革厂。
这之后他又兴办了另外五六个工厂和公司,都非常成功。一起奋斗的这群人对他已形成绝对的依赖,也充分信任他,忠心追随着他,为了能使这些公司能充分共享资源,钟敢召集了各公司的核心管理层开会,大家一致同意将这些实体合并成一个大的集团,经营管理上仍然保持与从前无异的独立,但又可以相互依托,促进各种资源的有效利用,使各单位都能得到最充分的发展。
这时候,万霞劝钟敢离开她,安心去成个家。
虽然不舍,钟敢也只能面对现实。终于与现在的妻子结合了。
从回忆里抽身出来,钟敢凝目看屏幕。这时上来两个黑衣人,给像万霞的少女蒙上眼睛。将中年妇人带下了圆台。
黄袍人亲自解下自己身上的长袍,跪下,将黄袍铺到圆台上,再光身立起,为少女解下刚刚穿上的黑袍。而后,如慢动作般,这赤裸的二人拥抱着卧倒在黄袍上,开始了这场不可思议的入教仪式。
圆台下,红地毯上,以及四周围的草地上,如秋风扫荡了一般,原先矗立的一片黑色全都换成了一片肉黄……
“我主神圣!”“至性至善!”镜头拉近,定格在两对正在狂热交合的教徒身上,他们脸上有着一种虔诚中透着迷醉的神情。
一时间,聚合了各种情不自禁的誓言和杂语呻吟的声音响彻天空。
钟敢双耳轰鸣,汗如雨下,脸色煞白,心脏有骤停之感!似要喊叫制止,却是叫不出声来,只以手撑床,勉强坐稳了。
秃顶一直在观看着钟敢,见他目视少女良久,心中早已有了主意。此刻似是无意地委婉解释道:“这对母女是从国际人贩子手里解救出来的,当时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女儿也是衣不蔽体。组织为她们治病,给予她们温饱,人人都关心护爱她们,她们感受到了组织的无限温暖,才主动提出来要加入组织的。”
“每个加入组织的人都得经过如此‘洗礼’吗?无论男女?”憋了半天,钟敢才迟疑着问。
闻听此言,秃顶大喜。似乎觉着伍思诚入会是指日可待之事。
“这是真正的人性的解放。只有彻底解放了自己的人才能领会什么是真正的自由。也才能在相互间建立起绝对忠诚可靠的信念。”
钟敢闻言,心胆俱骇,面上只强自镇定,保持着发痴的状态。照他们的所言所行,这“伟大事业”究竟何指?心内原先有过的对该组织“伟大事业”的一些猜测又变得模糊了。
见钟敢还在痴看着那位少女,秃顶说:“这位姑娘实在是太荣幸了。教主不是常常到这里来的,他巡视世界各地,半年能来一次,有时候一两年才来一次。但这位乞丐女孩偏偏就遇上了,不但得以亲见圣颜,第一次尝禁就由教主亲施雨露,您说,她是不是个大福之人?”
钟敢被他这一番鬼话气得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秃顶看他发痴,趁热打铁,接着说:“若是伍先生真心喜欢这女子,组织可以安排她做您的女人。”见钟敢没言声,又说,“若您厌倦了,还可以随时更换您喜欢的人,只要您愿意。”
钟敢一直表情僵硬脸色铁青,见秃顶步步逼近,知道再这样下去不是好办法,便伸手搓了一把脸,搓热搓软了,才试着扯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笑容,尽力拉长了腔调说:“这个嘛,好说。”然后装作很疲劳了的样子很床上一躺!
秃顶呆了一呆。
钟敢脑筋迅速转动了一下。想起从前儿子给他讲的一个笑话,心里有了主意。
他拿出一张白纸装模作样地在上面画了一通,然后递给秃顶,说:“送你一幅画。”
秃顶接过一看,这就是一张白纸,上面没有东西啊?!左看右看,翻过来复过去,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就巴结讨好地露出媚笑说:“伍先生,我是粗人,对艺术不大懂,您这画的是……”
“这画的是牛吃草。”
“草呢?”
“草被牛吃了。”
“那牛呢?”
“牛吃完草,走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大笑一阵。
秃顶笑得捂着肚子涕泪横飞。然后说:“好,您果真是高!高!我明白了。这就不打扰伍先生休息了。您定好了日子,我们会为您办一个隆重的入教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