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13日18时
到医院后,全靠精通外语的赵小悟与医生护士周旋沟通,文瑾只是紧紧搀扶着小米。
给小米做完检查,医生说需要急诊留观。
吃药打针以后,小米渐渐平静下来。
“睡吧。你太累了。”文瑾轻轻拍了拍小米露在被外的手,温存地说。看他闭上眼,慢慢进入梦乡,她也陷入了沉思。
他们一行是10月8日到达X市的,这几天以来,中国作为主宾国展开了一系列的活动,像9日亮相的“世界遗产在中国”摄像展、中国剪纸展及木版水印展,再有随后开幕的中国当代美术展和“传统的复活——中国当代艺术展”等等,以及X市展览馆中心广场设立的以“共享非物质文化遗产之美”为主线的活动区各项活动的筹备和开展情况等。他们一到X市,也没顾得倒时差,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
现在小米病倒,可怎么办?虽然小米刚才还说没问题,只是这几天太累,休息半天也就能调整过来,但文瑾不敢大意。前些年雅典奥运会期间,北京电视台的一位摄像师就倒在了拍摄现场,沈阳现已停办的报纸《球报》,其旗下的一位编辑也在后半夜的足球比赛直播期间,因过度劳累心脏病猝发死在电视机前,诸如此种,不能不让她高度警惕,她可不想让小米为她的节目在这里光荣了,无论是从公还是从私出发,她都必须为小米的安全负全责。
小米这些天是不能再奔波了,他是个拼命三郎,待在这里,根本不可能让他完全歇下来,得想办法让人护送他回国休息调养一段时间。谁来接替他的工作呢?
文瑾紧张地思考着。
若重新从国内派人,恐怕来不及了,书展已开幕,签证的时间再加上飞到这里的时间,只怕等人来了,书展早已闭幕。珊珊虽然可以顶一时,但她的主职毕竟是主持。赵小悟外语虽好,毕竟才来实习不久,丁鼎也是学中文坐办公室的出身,对外联络安排各项琐细事务临时写写串场词都是一把好手,但对电视拍摄诸流程还很陌生,更别提专业技术了。自己倒是懂摄像,可个子小,有些移动画面占不到制高点拍不到好东西不说,体力也不足,不支三角架的话,支撑不了多久。再说所有的工作调度场面变化节目传送与各方商谈协调等等都需要她作总体安排,不能顾此失彼丢了大局。另外,安排谁送小米回国呢?这也是个问题。赵小悟才到,而且是他自费来的D国,肯定不好让他回去。丁鼎倒是可以,但他也是第一次到D国来,各项准备工作联络细务之前也是叮嘱他具体操作的,若临时换手,到时候怎么能衔接得妥当不出纰漏呢?
一时就想得头生疼。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一惊,沿着手看上去,发现小米漆黑发亮的瞳仁正照向她。小米的手是筋骨瘦削型的,与他的高大身材相比,有些不大相称,但若有某人笑他手小的话,他总会偶露一手,握住某人的手或膀子,只稍用力,人都会在疼痛不止中笑骂他是武功高手,会告饶,说自己小人不识相,说他是高人不露相。小米其实年纪并不小,他比文瑾还大一岁,他的全名叫米家骐,只是当年进台的时候,主任开玩笑说米家骐这名字有意思,不过咱们国家的建立就是靠小米加步枪,有了小米,再来步枪就容易了。于是大家就小米小米的叫开了。现在连丁鼎他们这些后来者也叫他小米,至多尊称的时候叫小米哥。小米一概笑纳,从不着恼。
这时候,这只平日刚劲有力的筋骨的手握着文瑾的手,却是这般轻柔,甚至有些微微的发抖。“瑾导,你别担心。我,”小米一边轻声说着,一边看着眯着眼打瞌睡的赵小悟,“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耽误你的工作。”看着文瑾要发作,他赶紧手上用了一点力,“好,不是这样说,我每天工作半天,另外一有时间就教丁鼎拍摄,或者我在旁边指导他拍,这样行吧?不会有事的,你别忧虑了,好吗?让你这样揪心我很难过。那还不如……”
文瑾从他的手中抽出手来,捂住了他的嘴。
正在百般发愁没奈何间,文瑾的手机响了。她打开一看,紧皱的眉头瞬即舒展开来。奇人!之所以称他为奇人,也许是他总能在人最困急的时刻从天而降吧?文瑾不无戏谑地想。之前她虽然知道奇人会来X市与她一道去探寻叶子在X市曾留下的痕迹,但没想到是此刻——她正愁肠百结之际,居然就能如此正点地接到他的电话!奇人虽非专职摄像师,但他业余时间拍摄的野外风光纪录片曾获过大奖。想到这,看着小米苍白的安睡的面孔,文瑾的心略为安稳下来。
为了找到奇人这个人,耗费了文瑾大半年时间。自好友叶子过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文瑾一直伤哀不已,发誓要找到那个曾令叶子心碎肠断之人,虽然她根本不知找到后会如何对待他,但“找到他”这个意念,已成了她消解失友之痛的日益膨胀的心病。后来与几位女友一道,费尽周折,终于寻到了令叶子爱入心髓又伤心欲绝的男人——奇人,原以为内心的愧疚伤痛会随着对奇人的怒斥而有所缓解,但当她得知他从前竟是一位出生入死的特工时,心中却被一片迷雾笼罩起来:叶子的死,究竟还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曲折?
在电话里,文瑾简略说了小米病倒的事,请奇人尽快到医院来一趟。
不久,奇人骑了一辆山地车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文瑾看着站在医院急诊大厅灯光中喘粗气的奇人,觉得他似乎变得比从前更黑了。“你也成赛车高手了?真服你,到了D国还不忘锻炼。”文瑾想把气氛弄轻松点,就笑了说道。
奇人也笑了笑:“租的。道路熟悉的话,还是骑车便当,另外也像你说的,确实也能顺便锻炼。”稍息片刻,就对尽力掩饰着焦虑的文瑾说:“你别急。摄像的事我可以解决,跟导演朋友混久了,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另外,我业余自制过好些纪录片呢,对摄像,多少有一些心得。你放心,这几天我保证替你圆满完成任务。”
文瑾瞪眼看着奇人,没有言声。心想这家伙无所不能,称为奇人真是再合适不过。
奇人跟她边往留观室走边说着,几乎不容她插话:“如果小米情况允许,明后天下午或晚上就可以回国,我有一个朋友明天可以陪同他。你可以放心。他会备齐医生嘱咐要带的药,我也会告诉他注意事项。他虽然是心理医生,但总也是个医生,比一般人要懂得多。”奇人看着文瑾,又说,“另外,我有位助手也在D国公干。原预备这两天回去,可以叫他调整一下行程,与小米同行。”
文瑾听了,点点头,心里感激,嘴上却没说什么。
这是小米第一次见到奇人。之前他听文瑾谈起过他,对奇人早已充满好奇。
“奇总好。您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呢。文导早就说过您的辉煌事迹。”
奇人将要坐起来的小米按下去重新躺着。笑谓文瑾道:“小文你捏造了什么事情,怎么一下就辉煌起来了?”
文瑾只是微笑不言。
床对侧的赵小悟听到动静,醒了过来。
“这是赵小悟,刚来的实习生。”文瑾为奇人介绍,又对赵小悟说:“这是和木真雄先生,大家都叫他奇人。”
赵小悟听到这么个名字先是有些吃惊,然后腼腆地看着奇人,说:“叫您奇叔行不?”
小米扑哧一笑:“那你也得叫我米叔。”
奇人也笑:“奇叔好啊,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听着挺新鲜的呢。”
正说笑着,医生走了进来。
看小米的生命体征平稳,转身对赵小悟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赵小悟翻译说,虽然小米现在已无大碍,但他验血的检测结果,很多指标都在临界状态,他建议小米之后得好好对身体各个器官都做一次全面检查,如果都无大碍,也要至少休息半个月到两个月进行恢复,具体看恢复的情况,同时注意不要过度劳累。
“生命是最宝贵的。”临走前这位不苟言笑的D国医生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