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铁,星月无光。在涂井盐厂最大的一号官井灶房里,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
他打开腋下夹着的公文包,窸窸窣窣地拿出一张乐呵呵的福娃面具,正准备戴在自己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宛若黑夜中爆开的一朵烟花,灶房的电闸猝然被拉起,所有的灯泡“唰”地一下全亮了:白昼般的灶房中,无比清晰地照出了郎山平那惊慌至极而又狰狞发青的脸庞!
“你……你们……”他呆立在原地,手中的福娃面具无力地脱手落在了地上。
黎天成、齐宏阳、马望龙、任东燕等各自带领一群护盐队队员从不同方向向他团团包围上来。
“这么晚了,郎顾问还来灶房干什么?”马望龙不冷不热地笑着,“你莫非是来取明天开新井的炸药的?”
郎山平终于还是反应过来,身形一纵,就要朝灶房墙角那一堆木箱疾扑过去:那里面装的全是他以“开新井”为借口弄进来的烈性炸药。
然而,“呼”的一阵风响,任东燕的软鞭已似飞蛇般横扫而至,硬生生将他的去向完全封住!同时,她娇叱道:“原来当日绑架清莞小姐的那个凶手真的是你!你这个狗贼真是恶心死了!”
这边,齐宏阳早已冲到了那堆木箱前面,紧紧护住了它们,拔枪举起瞄准了郎山平:“郎山平,别动!”
任东燕手中长鞭一收,把那张福娃面具卷了回来。黎天成将它接在手中,一边翻看着,一边冷笑着:“多么逗人喜乐的东西啊!可谁能想到它的后面竟一直隐藏着一个恶魔!郎顾问,这几十箱炸药你其实不是用来开新井的,而是准备用来炸毁这些官井的吧?”
“也好,我现在终于可以正面对付你们这些中国人了。”郎山平定住身形,面色倒是显得沉静了下来,“我的本名叫平山次郎,在中国提心吊胆地潜伏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在最后关头和你们公开对决了。”
“原……原来你是日本人!”马望龙骇然道,“你平时故意把话讲得结结巴巴、断断续续的,其实是为了掩饰你生硬的汉语发音!”
任东燕也感叹道:“我们真没想到你这样一个日谍分子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潜藏这么久。”
“你们知道什么?我不像欧野禾那样有表演天赋,我每天都过得很辛苦的。”郎山平的目光迷离如烟,“我自认为还是伪装得比较到位—究竟是哪一个地方让我露出了破绽?请赐教。”
齐宏阳左手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微缩图片向他晃了晃:“你的绘图笔迹向我们揭露了你的真实身份。”
郎山平浑身一阵震颤,脸色顿时苍白至极:“原来是这样……看来,事事皆有因果征兆。当时我们在后山坡的偶遇,竟已在你们心中埋下了嫌疑的种子。”
他忽又神情一振,狠狠讲道:“不过,你们现在查出我来也没什么用了。你们以为今天盐厂里只有我一个人在行动吗?”
与此同时,灶房外面远远近近爆起了一阵清脆的枪响。过了一会儿,房门一开,吴井然气喘吁吁地拎着驳壳枪跑了进来,向黎天成朗声报告道:“报告书记长,其他井房里混进的那几个‘暗鬼’也被咱们全除掉了。”
“很好,辛苦你了。”黎天成爽朗答道,“吴队长,我们要向上级为你请功。”
郎山平站在那里,却似遭了当头一棒,神情不禁僵硬下来,双目顿时暗淡无光。
“平山次郎,你可真蠢!”马望龙悠然笑道,“即使你们今天费尽心机能把官井炸垮了,我们照样可以重修起来汲取盐水的。”
郎山平抬起了头,望向那高高的井身:“你们懂什么?眼下武汉会战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你们国民党军队在前线也很急迫地等待着从忠县运盐过去救急救伤……我们炸了这些官井,至少可以让你们出盐、供盐的时间被推迟半个月以上。到了那时候,前方已是大局可定了!”
“原来你这条‘疯狗’是这么想的啊!”黎天成朗朗笑道,“可惜,今天你们的阴谋无论如何也不能得逞了—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郎山平一声厉笑,把身上的外套一撕而开,绑在他胸腹之间的全是炸药筒!他状如疯兽地狞笑着:“我大日本帝国就是奋斗到最后一个人,也不会向你们中国人屈服的!”
同时,他手握两根引线,一跃而起,悍然至极地向齐宏阳和那堆木箱飞扑而去—他想和这里所有的人同归于尽!
就在这一刹那,黎天成将地下的塑胶汲盐水管一踢,一条白花花的盐水柱激射而出,“沙”的一响,把郎山平浑身上下冲成了个落汤鸡!他手中的引线、身上的炸药全被淋得透湿……
齐宏阳也迎面朝他双拳击出,正中的他前胸,“嘭”的一声,郎山平偌大的一个身躯,竟被打得飞了出去。
他跌落在地,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吴井然已跨上前来拿枪顶住了他的眉心:“小日本,你还是乖乖投降吧!”
马望龙也锐声喊道:“要抓活口!要抓活口!”
郎山平狞笑了一下,右手斜伸着往外一挥,寒光一闪,掌中匕首疾刺而出,已将吴井然逼退数尺。
然后,他右腕一转,寒光一旋,匕首反回来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不料,他右腕骤然一紧,竟是任东燕的软鞭飞舞过来紧紧缠住了他的腕部,令他那柄匕首无法再往前刺近自己咽喉一分一寸!
同时,齐宏阳一记铁拳重重砸在他后脑勺上—郎山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盐厂厂房外面的乱石堆里,赵信全和郑顺德正带了六七个外地杀手匿身埋伏着。
他们和郎山平约定是在晚上十二点半乘官井被炸之际趁乱杀入,企图一举除掉齐宏阳、黎天成等人。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盐厂上空却始终未曾出现郎山平号召行动的“信号”—官井爆炸时冲天的火光!
郑顺德焦躁起来,不耐烦地问道:“赵公子,郎先生怎么还没动手?”
赵信全的面色十分阴郁,摆手言道:“再等一等吧。”
蓦然,盐厂内传来了“啪啪啪”一阵枪响,很快又归于宁静,再无异状。
终于,两点钟都过去了,盐厂外面仍是守备森严。
赵信全仰望着漆黑的夜空,长叹一声:“看来,平山君真的是失败了,我们撤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