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如银的月光下,那座黑漆漆的废旧库房耸立在乱草萋萋的荒坝上,大门洞开,静无人声,远远望去便似一头恐怖的巨兽向外面张开了血盆大口。
任东燕万万没想到绑匪会把交货接人的地点选得这么偏僻。但她毫无惧意,一个纵身从卡车驾驶室里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面上,调匀了呼吸,安定了心神,就那样昂首挺胸英姿飒爽地往库房里走了进去。
库房里静悄悄的,四面墙壁上都开着铁窗,玻璃早已掉光;屋顶的破洞就有五六个,都像缸口般大。月华似水银一样倾泻而入,把里面映照得如同白昼。
任东燕双手叉腰,笔直地站在库房当中,忽地清啸一声,朗然说道:“长江来巨轮、小塘进大鱼、草窝躺虎仔,今晚是哪一位英雄好汉在这里坐旗帜拿把子?我天虎帮任氏东燕,江湖上人称‘玉面罗刹’,受钟老板之重托,带了盐车过来交换人质—烦请带头的好汉出来亮一亮‘招牌’吧!”
片刻过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但见一根两人合抱的粗大木柱背后,双手反绑于背的钟清莞被人慢慢推了出来。她两眼被乌炭似的黑布蒙住,什么也看不到。嘴里也被布团紧紧地堵塞着,什么话都喊不出。背后又被绳索一圈圈捆住,怎么也挣不脱。
“清莞—”任东燕心头暗震,足下一动,正欲上前,却又倏地停住—一个戴着“大头福娃”面具的黑衫怪人邪气森森地从钟清莞身后绕上前来,他一手紧扣着钟清莞的肩膀,一手拈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架在钟清莞颈侧的动脉血管上。
“这位好汉,请报上名来。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烈火烧了灶君堂!”任东燕双拳一抱,扬声又道,“江湖上有货拿货、有钱拿钱,却不兴抓人伤人!”
“抱歉,我不是什么江湖中人。”那面具人目光闪动,怪声怪气地慢慢说道,“没想到钟世哲这个老鬼居然请了你们这些清水袍哥来交货接人!”
“俗话说:‘受人一滴恩,还他一桶金;受人一尺布,还他三丈绫!’钟老板于我天虎帮有恩有惠,而我又与钟姑娘情同姐妹,还请这位好汉高抬贵手放了她来!”任东燕双手往上一举,身形原地转了几转,让对方看个明白,坦荡而道,“你看:我左无伴右无人,一没喊警察,二没喊保安队,单身效法关二爷诚心诚意前来此地,你大可放心了吧?”
钟清莞的耳朵还听得到任东燕的讲话,不禁万分感动,便“唔唔唔”地闷叫着,激烈地扭动起来,想要挣脱面具人的掌控。面具人死死地抓住她,冰冷的匕首在她的颈边压了一压,嘴里却朝任东燕喊道:“不错,不错。你们若是喊了‘红顶子’的人,你现在看到的只能是她的尸体了。”
“不要伤着钟小姐!”任东燕一急之下向前冲来!
“停下!”面具人厉喝一声,目露凶光,“你再前进一步,我马上杀了她!”
任东燕只得停下身形,向面具人说道:“慢着!你们不是想要那八百袋精盐吗?它们有一半就放在库房外的大卡车上,你可以派人去验收一下。你先把钟小姐给我放了—第二辆卡车便会准时开来,把剩下的四百袋精盐交付给你。”
“钟府的那些家丁我们早放了,不过你们应该送满八百袋精盐过来。”面具人阴冷冷地讲道,“不要和我们乱开条件,钟世哲是除了百分之百的服从之外没有其他任何选择的!”
“江湖规矩:货款一半先行面付,一半待交接完毕后付清。”任东燕毫不动摇地说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会很关心外面卡车送来的到底是真盐还是假盐。”
面具人眉峰一阵耸动,侧头略一示意,一道黑影从库房一角似离弦之箭般疾蹿而出,往大门外射了出去。
饶是任东燕目光犀利,也只依稀看清他是一个灰衣蒙面打手。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库房门外传进来一声呼哨。
面具人这才目光一敛,冷声道:“看来,这四百袋精盐是真的送来了。不过,此时我若是放了钟小姐,那么谁又来保证钟家会把下一车盐袋交给我们呢?”
任东燕令人不易察觉地往前迈了一步,举起了空空的双手:“这很简单。你们放了钟小姐,我来代替她做人质。钟家为了向天虎帮兑现承诺,不可能不把下一车盐袋交给你们。你应该知道:现在忠县上下对‘私运盐物’查得很严。我们都不想把警察和保安队的人引过来吧?”
“你真的愿意舍弃自己来代替她?”面具人上下打量着任东燕苗条健美的身材,邪邪地笑道。
钟清莞眼睛虽然被蒙得死死的,但她却把身外的一切动静听得清清楚楚的—她再次奋力地挣扎起来,“唔……唔……”地拼命闷喊着,这也是在无言地劝阻着任东燕。
面具人见她闹得实在厉害,便一掌如利刃般劈在她颈窝上—钟清莞立时软绵绵地歪倒了下来,再也没有力气反抗。
“不要伤害钟小姐!”任东燕捏紧了拳头,厉声喝道。
“我无意伤害她,只想让她规矩一些。”面具人干笑着答道。
任东燕直视着她:“另外,我不光是要替回钟小姐,还有那些照片的底片你也要交给我。缺一张,你们都莫想得到那些精盐。”
面具人阴沉一笑,从衣袋里掏出一筒胶卷底片,在掌心里拈着晃了一晃,道:“是这些东西吗?”
“不错。你把它放到钟小姐的口袋里。”任东燕凛然而道,“这样的脏东西应该全部销毁。”
“脏!你这是在说你的朋友钟小姐很脏啰?我可不这么觉得—我觉得每一张都很漂亮!”面具人在嘴上虽然刁钻至极地说着,但还是把胶卷底片塞进了钟清莞的衣兜里,同时冷眼觑向任东燕,“你看,我可是按你的要求照办了。问题是,任三帮主,我们怎样才能让你成为人质来替换她呢?”
且说面具人派出的那个灰衣蒙面打手在察看完了卡车上装着的盐袋后,一下跳上了大卡车的驾驶室。
只见一个头戴鸭舌帽的驾驶员在那里扶着方向盘瑟瑟发抖,口里只叫着“好汉饶命”。
蒙面打手拿出手枪直抵着“鸭舌帽”的后脑勺,恶狠狠地喝道:“给我滚下去!”目前黑市上子弹的价格不低,他可不想为一个闲人就耗去一颗昂贵的子弹。而且按照面具人的安排,现在应该由他将这辆盐车开走。
“多谢饶命!多谢饶命!”“鸭舌帽”连声地求饶,掀开车门便往外一跳!
蒙面打手得意至极地坐到了方向盘后面,正欲有所动作,却听“呼”的一声,敞开着的车门外人影一晃:一只五指曲如铁钩的手蓦地疾伸进来,一把紧锁住他的喉咙,抓着他往外面一拖!
“呃—”蒙面打手简直透不过气息,哼都没哼一声出来,就只觉小腹一热,分明是一柄短刀像捅麻袋一样直直地扎了进来!
“这位好汉,我在这里只有孤身一人,你们还怕拿不住我吗?”库房之内,任东燕高举着双臂步步上前,脸上尽是平静之色,“你看,我手无寸铁,根本威胁不了你。”
“站住!”面具人一声厉叫,把浑身无力的钟清莞抓着往前一挡,“你把你的腰带解了丢在地上—任姑娘,虽然你现在手上看似没有武器,但你的腰带可是一条夺命软鞭:我可不想遭到它的突然袭击!”
“亏你想得出来!”任东燕舌绽春雷,娇叱一声,“我解了这条束腰的软鞭,岂不是连裤子都穿不住了吗?”
“那我不管。否则,我只有带走这位钟小姐,等下一辆盐车来接她。”面具人眼中凶光毕露。
“好吧,算你狠!”任东燕一咬银牙,只得用手在腰间一拉,一条灵蛇似的软鞭飞舞而出,“啪”的一响,掉在了面具人的脚边。
然后,任东燕轻轻一弯腰,干干脆脆地脱下了长裤,免得拖手拖脚的。顿时,她那两条修长匀称的玉腿赫然亮了出来,肌肉绷得似铁块般紧实。
“嗯,不错。”面具人淫邪至极的目光在她双腿上扫视了一番,又大声下令道,“还有,脱下你的衣服!我知道你身上一定藏着不少飞镖的!”
“你不要过分!”任东燕俏面生寒,清叱了一声。
“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面具人狞笑一声,手中匕首一动,已然割破了钟清莞的衣襟,紧贴在她颈部的肌肤之上,宛若蛇牙一般“咬”了上去!
任东燕用力地咬了一下双唇,跺了跺脚,缓缓伸出手来,将自己紧身劲服上的盘团纽扣一颗一颗地解开了。
面具人嘻嘻地淫笑着,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很快地,任东燕的上半身就只剩下一条红绸抹胸,细细的吊带挂在赤裸的双肩上。那象牙雕成的光洁躯体裸露出了大半,冰肌雪肤在月光下泛出玉质似的光泽。然而,任东燕浑身上下溢泻而出的,并不是赤身露体的魅惑之美,而是一派冷艳高洁的凛凛清气!
可是,禽兽毕竟是禽兽—面具人的眼里禁不住射出了熊熊烈烈的欲望之焰!他拿着匕首的右手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咽了咽口水后,他竟喘息着高叫道:“把你的抹胸也拿掉!让本大爷仔仔细细瞧一瞧还会不会夹带什么暗器!”
“你……”任东燕怒喝了一声,但脚下却又无形中往前踏上了一步—已经距离面具人不到一丈远。面具人现在是把她全身上下看了个清清楚楚。当然,在面具人的潜意识里,也是渴望着她走得越近越好—这样才能让他看个够嘛!
“摘下抹胸!不然我对她不客气了……”面具人紧紧地箍了箍钟清莞,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任东燕气得脸色发白。她看得出对方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居心分明是出奇地淫邪!
“快呀!快呀!”面具人兴奋得像野兽一样嘶嚎起来,右手剧烈地摆动着,匕首不知不觉中竟已离开了钟清莞的颈脉部位!
停顿了十来秒,任东燕面色一凛,一咬贝齿,干脆利落地将抹胸从肩头上扯了下来。
“呼哧—”面具人不觉气息暴紧,满脸涨红,眼睛睁得比鸡蛋还大,喉结不断地上下滚动着,注意力一下全被吸引了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任东燕双手一抖,那件抹胸似铁片般飞旋而出,倏地砸在了面具人的脸部,遮住了那副面具的两个“眼洞”!
面具人发出一声沉闷的惊呼,眼前一片漆黑,禁不住本能地伸手去抓盖在脸部的那件抹胸—而任东燕已是一个箭步飞跃上来,一把从他怀中拉过钟清莞的身子,同时狠狠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腹上。
面具人痛嗥一声,向后仰去,同时右手一挥,匕首划出一弧白光直削而前!
一串血珠从任东燕光洁白润的脊背上冒了出来—饶是她动作敏捷,还是被面具人划伤了一道口子!她忍住剧痛,一声不哼,脚尖一挑,软鞭离地飞起,被她一把抓住,迅即猛抽而出!
“唰”的一声锐响,面具人身中一鞭,嗥叫着退了开去。
任东燕手中鞭梢一转,卷起了地上的那件紧身劲服,斜斜披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她一手挽着钟清莞,一手把长鞭舞得如同飞龙盘空,朝面具人迎面袭来—她要将他的真面目撕开在自己眼前!
面具人仓皇急退之际,几条黑影从角落里纷纷蹿出,护将过来—却又被任东燕挥起的一团团鞭影逼得四散而开。
“抓!抓住她!”面具人动了杀心,从腰袋里掏出了手枪!
就在这时,任东燕在鞭影丛中极为清越地发出了三声长啸—库房大门处应声人影闪动,朱六云、朱子正和天虎帮的一批袍哥已是齐齐闯入,抡刀舞剑地杀了过来。
面具人一见,心底暗叹一声:遭了!自己这一次真的是失手翻船了!她今晚竟在暗中带了这么多帮手,自己这一方只有认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