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事态之紧急,逼得冯承泰、萧秋凌二人只有一切从简,直接在井祖神庙的后殿召开了“井祖公祭大会九一八毒盐水”事件应急处置会。
冯承泰满面怒容,一开口便给此次毒盐水事件定了调子:“这次发生在井祖公祭大会上的毒盐水事件无论是谁蓄谋制造的,都是冲着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来的!他们的阴谋,就是刻意攻击党国在党务、盐务、政务等方面取得的辉煌成就!在座的诸位切不可掉以轻心!”
萧秋凌也马上表态:“冯专员讲得太对了!萧某身为亲历者,一定会向财政部、盐务总局紧急禀报此番的严重事态,并请求财政部、盐务总局大力支持忠县党部和军统局万县站深入调查此次毒盐水事件!”
坐在他下首的马望龙不禁噙着泪水说道:“马某真是感谢中央党部、国民政府、财政部和盐务总局对我们忠县盐厂的鼎力支持。”
冯承泰微一摆手:“别说这些废话了。接下来,还是让忠县的同志谈一谈你们的建议和做法吧。天成!”
黎天成因为朱万玄猝然中毒已是哭得两眼通红,哽着嗓子答了一声。
“天成—朱老板受害实属不幸,本座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没事的。”冯承泰关怀地说道,“你现在可是忠县上下的‘顶梁柱’,一定要坚强啊!”
黎天成抑住悲伤,肃然颔首,平缓了语气讲道:“刚才医护小分队的同志来报告,声称那‘井祖盐水’里含有不明毒剂,一时难以测验出其药性。现在雷杰同志已经用冯专员专用的快艇护送朱、钱两位受害人和‘井祖盐水’残液赶往军统局万县站,由他们调配先进仪器和优秀医士对朱、钱二人紧急抢救。”
冯承泰用钢笔点了点韦定坤:“本座知道,万县那边的医疗设备和技术水平肯定不是忠县这里能比的。韦副站长,你亲自给万县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们全力抢救、不得懈怠。”
韦定坤连忙答道:“专员大人,韦某早就打去电话交代了,他们不敢不尽力的。”
冯承泰又看向了黎天成:“你继续汇报吧。”
黎天成凝声答道:“黎某已经让吴井然队长和任东燕副队长一道,对所有曾经接触过‘井祖盐水’的人员一一排查,力求找出真凶。我们党部这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冯承泰立刻会意,转脸瞟着韦定坤:“韦副站长,忠县警察局似乎还是由你代理着吧?你这边准备有何动作?”
“韦某已经让胥才荣带人赶回县城调查牟宝权了,查问那些武德励进会残余分子今天在现场内外究竟有何异动。”韦定坤接口答道。
这时,齐宏阳清咳一声,开口插了进来:“我们对武德励进会素有防备,而且平时也没察觉他们有何预谋及异动。依齐某看,这一次毒盐水事件应该不是他们的‘杰作’。”
萧秋凌的目光倏地追了过来:“齐代表何出此言?”
齐宏阳侃然而道:“武德励进会目前不应该会做出投毒这种丧心病狂的坏事的。前一次他们鼓动乱兵劫盐,至少还是打着‘以盐充饷’的借口,可以理解。但这一次投毒,除了毁坏忠县盐产的名声之外,对他们而言是无利可图的。”
“毁坏忠县盐产的名声?齐代表,你这个思路很好—试问,当今局势下:谁最想毁坏忠县盐产的名声来阴谋获利?”黎天成一语点出,直指要害。
韦定坤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说:只有执行日寇‘515计划’的匪谍分子,才最想毁坏忠县盐产的名声而阴谋获利?”
“不错。”黎天成和齐宏阳同时点头。
韦定坤心念忽动,猛地一拍膝盖,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其实我们军统局已经……”
讲到此处,他蓦觉不妥,又将话头硬生生咽了回去,不敢外泄。其实,军统局技术员已经在涂井查出了日本人对外通信的神秘电波—只是,这一次井祖公祭大会召开在即,他们才暂时没有“收网”。如今“井祖公祭大会毒盐水”事件已然爆发,军统局这边便只有火速出手,尽快抓出匪谍分子,及时给“井祖公祭大会九一八毒盐水”事件一个有力的说明。
冯承泰瞧见他方才欲言又止,便问了过来:“韦副站长,你们也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吗?”
韦定坤已恢复了一脸的常态:“没什么。韦某只是觉得黎书记长和齐代表刚才讲得颇有道理。”
众人都知道他心有异念,却也不好追问,场中一下冷了下来。萧秋凌皱着双眉,喃喃道:“大家不要忘了:此番井祖公祭大会,场内场外来了许多重量级的媒体记者。咱们要向他们做出及时恰当的回应啊!”
黎天成看着韦定坤说道:“韦副站长,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而今谣言纷起,只能由你们县警察局出面对外迅速发布案情通报,丝毫不能提‘卤水染毒’一事,只说有奸人和朱老板、钱老板有私仇,所以才在井祖公祭大会上投毒暗害他俩。把这件事情暂时化解成一个小小的刑事案件即可。”
冯承泰听罢,立即响应:“小黎的这个建议很好,韦副站长你应该听取。”
韦定坤也很佩服黎天成的“滴水不漏”,答了一个“好”字。
然而,正在此时,坐于一角的沙克礼从衣袋中摸出一颗“赤阳大补丹”放进口里慢慢嚼着,冷冷而问:“请问冯专员、萧特使,我可以说一句话不?”
冯承泰忍住满心的厌恶,没有理睬他。
萧秋凌看了看冯承泰,又想了一下,道:“希望沙秘书长话短说。外面还等着忠县方面的同志出去收拾大局。”
沙克礼阴气森森地言道:“沙某是这样想的:针对此次‘井祖公祭大会毒盐水’事件,我们不能只从外部找‘替罪羊’,还应该从自身内部挖‘病根’。”
“沙秘书,请你讲清楚一些:谁是我们要找的‘替罪羊’?”黎天成按捺不住,直问道。
沙克礼盯住了他,怪声怪气地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要抓的日本匪谍,不就是拿来欺上瞒下的替罪羊吗?日本匪谍、日本匪谍,你们把这个词语炒了多久了?可他们究竟在哪里?你们倒是给我抓一个出来看一看啊!”
黎天成正欲驳斥,却见韦定坤将手一抬堵住了沙克礼:“沙秘书,你不必啰唆。用不了多久,我会让你认清事实的。”
见到韦定坤出面,沙克礼稍为收敛了一下,继续逼来:“好,韦副站长,沙某就信你一回。不过,日本匪谍也罢,异党分子也好,这件严重事故终究是在忠县境内爆发的,所以忠县党部就应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怎么说,‘防谍不力’这个问题你忠县党部是回避不了的吧!这样吧,对涂井盐厂的防谍工作,省党部可以派出一个督察组来促进。”
听到这里,冯承泰脸上肌肉一硬:“中央组织部授牌的‘全国党建示范基地’,需要省组党部来督察吗?我中央组织部对忠县党部的防谍工作自会加倍留意,就不劳省党部费心了。”
韦定坤也从侧翼呼应冯承泰:“沙秘书,有我们军统局在这里,也会让忠县的防谍工作更加严谨周密。”
沙克礼索性与冯承泰死磕到底:“此次毒盐水事件,涂井盐厂党分部始终有防范不周之责,应该追究!我们省党部会对忠县党部做出通报批评!”
冯承泰沉沉笑道:“沙秘书,你吃药吃昏头了吧?忠县党部获得了戴传贤院长、陈果夫老部长联名亲笔题写的奖牌,你们四川省党部无权通报批评!如果你们乱来,中央组织部会提请中执委对你们四川省党部领导层予以训诫警告!请你们陈公博主任最好也掂一掂这其中的分量!”
沙克礼叫了起来:“你们这是在护短!”
冯承泰也迅即还击:“你们这是在挑事!”
沙克礼用手指着冯承泰的鼻子:“这件事情我们会直接禀报给汪总裁。”
“请便。”冯承泰挺直了腰杆,灼然正视着他,“但本座提醒你不要随口胡言乱语:是汪副总裁,而不是什么汪总裁。”
听到这里,沙克礼气得眼睛和鼻子都歪到了一处。
场中的气氛顿然冷了下来,似寒潭般浸人肌骨。
萧秋凌急忙出来宣布:“散会!散会!大家赶紧去各理其事!”
众人齐齐起身,向外鱼贯而出,只留下沙克礼在原地咆哮不已。
走到门边,韦定坤望着齐宏阳的背影,忽然一拉黎天成的手肘,深沉莫名地说道:“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听?”
黎天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顿有所悟,却莞尔笑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是什么,但它实在缺乏可行性。”
韦定坤斜眼看着他:“怎么?你真是钻到我脑子里的‘天眼通’?连我想什么都猜得出来?”
黎天成注视着远去的齐宏阳:“你真的应该放弃这个想法。第一,他没有投毒作案的动机;第二,他有太多过硬的未作案证据。你想学沙克礼那样硬栽硬扣是不行的。”
韦定坤一跺脚,“哼”一声喷出了一股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