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住宿区的每一栋宿舍都是同时建造的,每一栋宿舍的地下室都有共同活动区域,就好像每一楼的中央都有个交谊厅一样。地下室有台电视机,播放连续剧或周末球赛时通常会聚集许多观众;角落里放着三台自动贩卖机;还有一张乒乓球桌和几个棋盘。另外有一区是会议区,那里摆着几排木制折叠椅,前面放着一个讲台。我们在这个学年刚开始时,曾召开过一次三楼住宿生大会,戴维解释宿舍规则给我们听,同时说明没通过内务检查的悲惨下场。我不得不说,内务检查是戴维心目中的头等大事,当然另外一件大事就是后备军官储训团了。
他站在小小的讲台后面,讲台上摊着一个薄薄的档案夹,我想里面是他的笔记。他身上还穿着又湿又脏的后备军官储训团的制服,一天劳动下来,他的样子很疲惫,但也很兴奋……一两年后,我们都说他当时好像“开关被开启了”一样。
戴维以前都独自召开一楼住宿生大会,但是这回他有后援。男生训导长坐在绿色空心砖墙前面,双手拘谨地放在大腿上。他在会议中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即使讨论变得愈来愈激烈时,仍然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训导处的艾柏索则站在戴维旁边,灰色西装外面披着黑色外套,一副积极任事的模样。
等到我们都坐定、抽烟的人也把烟点燃之后,戴维首先回头看看盖瑞森,然后又看看艾柏索,艾柏索对他微微一笑。“请你开始吧,戴维,这些都是你的孩子。”
我感到一阵愤怒。我也许是卑鄙小人,也许会嘲笑在倾盆大雨中跌倒的跛子,但我不是戴维的孩子。
戴维抓着讲桌严肃地看看我们,心里可能想着:有朝一日,一批批部队开拔往河内作战时,他可能会像这样对军官训话。
“斯托克利不见了。”他终于说。他的语气中有一种严肃伤感的意味,好像查尔斯·布朗森电影里的台词。
“他在医务室里。”我说,很高兴看到戴维脸上惊讶的表情。艾柏索也很惊讶,盖瑞森则只是继续和气地看着前方。
“他怎么了?”戴维问。剧本上原本没有这句话——不管是他自己写的剧本或是艾柏索和他一起准备的剧本里,都没有这句话——戴维皱起眉头。他把讲桌抓得更紧了,仿佛害怕讲桌会飞走似的。
“他摔了个狗吃屎,”龙尼的话逗得身边的人大笑,他显得洋洋得意,“我想他得了肺炎或支气管炎之类的。”他和舰长四目相接,舰长微微点头。这是舰长的场子,不是戴维的,但是如果我们够幸运的话——如果斯托克利够幸运的话——讲台上的三个人永远不会晓得。
“从头说给我听。”戴维说。他脸上的表情从皱眉变成怒目而视,他发现房门被抹上刮胡霜时也是这副表情。
舰长告诉戴维和他的新朋友,我们怎么样从三楼交谊厅窗口看到斯托克利往旷野上的宫殿走去,他怎么样在水中跌倒,我们怎么样把他救起来并带他去医务室,而医生又是怎么说斯托克利的病。医生其实什么也没说,但是他不需要说什么,碰触到斯托克利的每一个人都晓得他在发高烧,而且我们全都听到他沉重而可怕的咳嗽声。舰长没有提到当时斯托克利走得有多快,仿佛斯托克利想要毁掉整个世界,然后自己也死掉;他也没有提到我们当时都在笑他,马克甚至还因为笑得太厉害而尿湿了裤子。
舰长说完后,戴维不确定地看了艾柏索一眼,艾柏索面无表情地回看他,盖瑞森训导长继续在他们背后露出慈祥的笑容。他们的意思很清楚,这是戴维的场子,他最好表演得精彩一点。
戴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我们。“我们认为,斯托克利应该为今早不知道几点钟在张伯伦舍北面恶意破坏公物的下流行为负责。”
我现在告诉你的就是他当时说的话,没有捏造任何一个字。除了“为了拯救这个村子,我们必须先摧毁它”之外,那可能是我这辈子听过最荒谬的话。
当真相快速揭露时,我相信戴维预期我们会像梅森探案最后一幕法庭戏中的临时演员一样议论纷纷,但我们却很安静。舰长仔细观察戴维的表情,当他看到戴维深深吸了一口气、预备发表下一个声明时,他说:“你怎么知道是他,小亲亲?”
虽然我不是百分之百确定——我从来不曾问过他——但我相信舰长是故意叫戴维的绰号,好挫挫他的锐气。无论如何,这招很有效。戴维逐渐受不了,他看着艾柏索,心里重新盘算一番,血色逐渐从脖子涌上脸庞。我看着他涨红的脸,觉得有趣极了,有点像是看到迪斯尼卡通影片里的唐老鸭努力按捺自己的脾气一样。你知道他不可能按捺得住,所以悬疑之处就在于他到底能够保持理性多久。
“我想你应该知道答案,舰长,”戴维最后说,“斯托克利的外套上面有一个很特殊的图案。”他拿起带来的档案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纸,看了一下后把纸翻面,让我们都能看到。我们看到了,没有人感到讶异。“就是这个标志。这是共产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发明的标志,代表‘通过渗透获胜’的意思,颠覆分子称它为‘断裂十字架’。这个标志在都市激进团体之间也很流行,例如黑色穆斯林或黑豹之类的团体。由于在我们宿舍的墙上出现这个标志之前很久,斯托克利的外套上早已经有这个图案,我想即使我不是火箭科学家,也可以猜到——”
“戴维,你根本在放屁!”奈特站起来说。他脸色苍白,而且还在颤抖,但他颤抖是因为愤怒,而不是出于恐惧。我以前听过他在公开场合说出“放屁”二字吗?我想没有。
盖瑞森仍然对着我的室友展露和善的微笑,艾柏索扬扬眉毛,礼貌性地表示兴趣,戴维则显得很错愕,我猜他完全没料到奈特会找他麻烦。
“那个标志是源自英国的旗语,象征的意义是废除核武,是一位很有名的英国哲学家发明的,我想他可能还曾经受封为爵士。你居然说那是俄国人发明的标志!老天爷!难道他们在后备军官储训团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教你们这些屁话?”
奈特愤怒地瞪着戴维,双手插在臀部的裤子口袋中。戴维现在目瞪口呆,原本的气焰一扫而空。没错,后备军官储训团就是这么教他的,而他也全盘照收,不只吞下鱼钩,连钓丝和铅锤都一并吞下肚。你不禁好奇那些参加后备军官储训团的孩子还吞下了什么东西。
“我相信有关断裂十字架的信息非常有趣,”艾柏索这时候平稳地插话,“如果真是如此,这当然是很有价值的信息。”
“确实是真的,”舰长说,“不过发明标志的人是罗素,而不是斯大林。五年前英国年轻人游行抗议美国核子潜艇在英国港口附近出没时,衣服上就已经出现这个图案了。”
“他妈的!”龙尼大吼,对空挥拳。一年后,黑豹党员——就我所知,罗素的和平标志对他们从来没什么用处——在他们的集会中,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当然,二十年后,我们所有洗心革面的六十年代宝宝也在摇滚演唱会中做同样的动作。布鲁——斯!布鲁——斯!
“加油,宝贝!”休边笑边唱和,“加油,舰长!加油,奈特!”
“训导长在这里,注意你的用语!”戴维对龙尼吼着。
艾柏索对于围观群众的粗话和起哄完全置之不理,只是一直用一种感兴趣、怀疑的眼神盯着我的室友和舰长。
“即使你说的都是真的,”他说,“我们还是要面对一个问题,对不对?有人破坏公物并公然猥亵,而且纳税人现在比过去更严苛地盯着大学年轻人的行为。我们学校必须仰赖纳税大众的支持,各位先生,大家都责无旁贷。”
“好好想想吧!”戴维突然高声嚷着。他的脸颊现在几乎变成紫色,前额仿佛烙印般满是红点,两眼间青筋猛烈跳动。
戴维还来不及多说——显然他有很多话想说——艾柏索就把手一伸,制止他开口。戴维好像泄了气一样,他原本有机会的,但自己把它搞砸了。之后他可能安慰自己,全是因为他太累了;当我们整天都在暖和舒服的交谊厅里玩牌和耽误自己的前途时,他一直在外面铲雪和在人行道上铺沙子,免得老教授跌倒而摔破屁股。他累了,反应比较慢,讨厌的艾柏索又不肯给他公平的机会证明他是对的。不过这些想法此时完全无济于事:他已经被抛在一边了,成年人重新掌控全局,爸爸会解决掉所有的问题。
“我想大家都有责任指认做这件事的人,并让他受到严厉处罚。”艾柏索继续说。他大半时间都盯着奈特瞧,当时我感到很惊讶,因为他把奈特当做他在屋内感受到的反抗运动核心人物。
奈特昂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上帝保佑他的牙齿不要被打掉,双手仍然插在后裤袋中,眼神坚定而毫不迟疑,更不会闪避艾柏索的目光。“你有什么建议吗?”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请告诉我。”
“奈特·霍伯斯坦。”
“呃,奈特,我想这个案子究竟是谁做的,我们已经掌握特定人选了,对不对?”艾柏索以教师的语气很有耐心地说,“或者我们可以说这个人自己已经露馅了。就我所知,这个不幸的家伙斯托克利简直是断裂十字架标志的活广告,从——”
“别再这样叫那个标志!”舰长说,他声音中的怒气把我吓了一大跳,“那不是什么断裂的东西!而是和平标志!”
“你叫什么名字?”
“史丹利·柯克,朋友都叫我舰长。你可以叫我史丹利。”他的声音暗藏笑意,但艾柏索似乎浑然未觉。
“柯克先生,我注意到你的说词了,不过你仍然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就是斯托克利从开学第一天起,就在校园内到处展示那个特殊标志。”
奈特说:“迪尔波先生甚至连和平标志是什么或起源自哪里都不知道,所以我认为你还这么相信他说的话,实在太不明智了。我自己的外套上刚好也有这个和平标志,艾柏索先生,你怎么知道墙上的喷漆图案不是我做的呢?”
艾柏索嘴巴张大,没有真的张得很大,不过已经足以破坏他脸上同情的笑容和仿佛杂志广告明星般的堂堂相貌。盖瑞森训导长皱着眉头,仿佛被搞糊涂了。很少见到聪明的政客或大学行政主管像他这样大吃一惊,这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刻,我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把那一刻珍藏在心底,直到今天还没有忘记。
“你撒谎!”戴维说,声音听起来难过甚于愤怒。“你为什么要撒谎,奈特?三楼所有人当中,我最没有料到的就是你——”
“我没有撒谎,”奈特说,“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上楼到我的寝室,从衣橱里把我的外套拿出来检查。”
“是啊,也可以顺便检查一下我的外套,”我说,站到奈特旁边,“我的旧高中外套。你绝对不会看漏的,外套背后也画着和平标志。”
艾柏索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端详我们,然后他问:“年轻人,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个所谓的和平标志画在外套上的?”
这一回奈特撒了谎。我当时已经很了解他了,知道他这样做一定很痛苦……但是他仍然像个勇士般说:“九月。”
对戴维来说,他真是受够了。今天如果我的孩子碰到这种情形,可能会形容说他核爆了,只不过这么说还不够贴切。戴维简直变成气炸的唐老鸭,他并没有真的暴跳如雷,像唐老鸭生气的时候那样挥舞着手臂、呱呱乱叫,但是他真的高声怒吼,用手掌猛拍满是斑点的前额。艾柏索抓住他的手臂,要他冷静下来。
“你是谁?”艾柏索问我,语气不像先前那么客气了。
“彼特·赖利。我在外套背面画上和平标志是因为我很喜欢斯托克利身上的图案。我对于美国在越南做的事情有很多疑问。”
戴维挣脱艾柏索,他高抬着下巴,露出整排牙齿。“我们在越南做的事情就是帮助我们的友邦,笨蛋!”他吼着,“如果你太笨了,自己想不明白的话,我建议你选修安德森上校的军事史概论!还是你只不过是另一个胆小鬼,不——”
“嘘,迪尔波先生,”盖瑞森说,他沉静的声音不知怎么的比戴维的吼叫还要大声,“这里不是辩论美国外交政策的好地方,现在也不是谈论个人抱负的好时机。恰好相反。”
戴维垂下愤怒的脸孔,盯着地板,开始拼命咬嘴唇。
“赖利先生,你是什么时候把和平标志画在外套上的?”艾柏索问。他的语气仍然很客气,但是眼里有一种丑陋的神情。我想,那时候他已经知道,斯托克利将可以躲过这次惩罚,他因此觉得很不开心。和斯托克利比起来,戴维根本微不足道,斯托克利代表的是一九六六年在美国大学校园中出现的新人类。不同的时代需要不同的人,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就需要艾柏索这样的人。他不是教育家,而是辅修公共关系的执法者。
他的目光告诉我们,不要对我撒谎,彼特,不要撒谎。因为如果你撒谎,然后一定会发现,我就会要你好看。
但是管他呢。反正到了一月十五日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学校了。到了一九六七年圣诞节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身在越南,先替戴维把地方暖一暖。
“十月,”我说,“我大约是在哥伦布日那会儿把它画在外套上的。”
“我把它画在我的外套和一些运动衫上,”舰长说,“衣服都收在寝室里,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拿给你看。”
戴维仍然低头盯着地板,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而他的头一直单调地前后晃动。
“我有好几件运动衫上也有这个图案,”龙尼说,“我不是和平主义者,但是这个标志很酷,我很喜欢。”
东尼说他的一件运动衣背后也有这个图案。
雷尼告诉艾柏索和盖瑞森他在好几本教科书的封底都画上这个标志,还有一本笔记本用这个图案作为封面,如果他们想看的话,他也可以拿给他们看。
比利的外套也有这个图案。
布拉德的新人扁帽上也画了这个标志。扁帽放在他衣柜里的某处,也许放在他忘记带回家给妈妈洗的脏内衣裤下面。
尼克说,他把和平标志画在他最喜欢的《遇见披头四》和《韦恩·方塔那与迷幻药》这两张唱片的封套上。“你根本没有脑子可以迷,笨蛋。”龙尼咕哝着,后面有人掩嘴偷笑。
其他好几个人也报告他们的书本或衣服上有和平标志。所有人都声称早在张伯伦舍墙壁上的涂鸦出现之前很久,他们的衣物上就已经有这个标志了。最后由休极其超现实地画下神来之笔,他起身站到走道上,拉起裤脚让我们看到他毛茸茸小腿上发黄的运动袜,他用马克笔在妈妈给宝贝儿子准备的衣物上画了一个和平标志——这很可能是他整学期第一次用这支马克笔。
“你看吧,”当大家都自首完毕以后,舰长说,“我们中间随便一个人都可能是嫌疑犯。”
戴维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的红潮全消退了,只剩左眼附近还红彤彤的,看起来好像水肿一样。
“你们为什么要替他撒谎?”他问,等了一下,但是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感恩假期之前,我敢发誓,你们根本没有一个人有任何东西上面画了和平标志。而且我敢打赌,在今天晚上之前,你们大多数人也没有任何东西上面有和平标志;你们为什么要为他撒谎?”
仍旧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我们在沉默中开始感觉到力量,所有人都明显感觉到这股力量。但是这股力量属于什么人呢?属于他们,还是属于我们?我们说不上来,经过这么多年后还是没办法说清楚。
然后盖瑞森训导长往讲桌走去,戴维甚至似乎还没看到他,就挪动身子让开。盖瑞森的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望着我们。“愚蠢,”他说,“琼斯先生写在墙上的东西很愚蠢,而你们的谎话更愚蠢。说实话吧,坦白招认。”
没有人开口。
“我们明天早上会和琼斯先生谈一谈,”艾柏索说,“也许等我们和他谈过以后,你们之中有几位会想稍微改改你们说的故事。”
“噢,我不会太相信老琼斯说的任何事情。”舰长说。
“是啊,他就好像茅坑里的老鼠一样疯狂。”
周围响起一阵慈爱的笑声。“茅坑里的老鼠!”尼克嚷着,眼睛发亮,他就好像终于找到合适字眼的诗人一样开心。“茅坑里的老鼠!是啊,那就是老琼斯!”然后尼克惟妙惟肖地模仿卡通人物来亨鸡的声音胡言乱语,那可能是当天最后一次疯言疯语压制了理性的讨论。
尼克逐渐意识到艾柏索和盖瑞森正看着他,艾柏索的眼神中带着轻蔑,盖瑞森则颇感兴趣,就好像透过显微镜发现了新细菌一样。
“你知道,脑袋瓜有点毛病。”尼克最后说。当他逐渐恢复自我意识(所有伟大艺术家的致命伤)时,他不再模仿,赶紧坐下来。
“这和我说的病不太一样,”舰长说,“我指的也不是他跛脚这件事,而是自从他来这里以后就一直打喷嚏、咳嗽和流鼻水,戴维小亲亲,连你都应该注意到这件事吧。”
戴维没有回答,甚至连舰长叫他的绰号这件事都没有反应。他一定是累坏了。
“我想说的是,他可能会声称一大堆事情都是他做的,”舰长说,“他甚至可能真的相信是他做的,但是他和这件事情无关。”
艾柏索的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但是毫无笑意。“我想我掌握到你话里的重点了。柯克先生,你希望我们相信琼斯先生不该为墙上喷的字负任何责任,即使他真的招认了,我们也不应该相信他的供词。”
舰长也笑了,那是电力超强、会让少女心头小鹿乱撞的微笑。“没错,”他说,“我正是这个意思。”
此时屋里有短暂的沉默,接下来盖瑞森说的话,几乎可说是我们年轻岁月的墓志铭。“你们真是令我失望,”他说,“走吧,艾柏索,这儿没我们的事了。”盖瑞森提起公文包,迈开大步往门口走去。
艾柏索似乎很讶异,但还是赶紧跟着走了出去,只留下戴维和受他管辖的三楼住宿生彼此大眼瞪小眼,眼神中混杂了不信任和谴责。
“谢了,各位,”戴维几乎快哭了,“多谢了。”然后就低着头走出去,一只手紧紧拿着档案夹。之后的那个学期他搬离张伯伦舍,加入兄弟会。考虑所有的情况之后,也许这是最好的决定。斯托克利可能会说,戴维已经毫无公信力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