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张伯伦—金—富兰克林宿舍区的路上,我几乎不假思索地牵起卡萝尔的手,她也很自然地屈起手指握住我的手,但我现在可以感觉到她比刚刚多了点保留和自制。
“你还要回去看《叛舰凯恩号》吗?”她问。“如果你还留着票根的话,可以回去看第二部片子,或是我也可以把票根给你。”
“不用了,我还有地质学要读。”
“我打赌你会整晚都在玩牌。”
“我承担不起这样做的后果。”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真的想回去好好念书。真的。
“狄更斯动人心弦的小说——《孤单的奋斗》或《领奖学金男孩的生活》,”卡萝尔说,“当彼特发现学校的助学金处取消了他的学费补助而鼓起勇气跳入河中时,你会流下伤心的泪水。”
我笑了,卡萝尔说话真犀利。
“你知道,我也在同一条船上,如果搞砸了,我们也许可以相约跳河自杀。再见了,残酷的世界。”
“我不懂,像你这样的康涅狄格州女孩为什么会跑来缅因州念大学呢?”
“原因有一点复杂,如果你还打算再邀我出去玩,应该要知道,你是在诱拐未成年少女。我要到十一月才满十八岁,我跳过了七年级没有读,因为那年爸妈离婚,我心情简直坏透了,如果不是成天埋在书堆里,我可能会在哈维切的街上沦为不良少女。那些在街头鬼混的女孩都精通法式接吻,往往十六岁就怀孕了。你知道我是指哪些人吧?”
“当然。”在盖兹佛斯镇,那些女孩通常三五成群在法兰克冷饮店或戴瑞小吃店门口轻声谈笑,等着开福特汽车或普里茅斯快速跑车的男孩经过。在大街另一头,比那些少女长了十岁、胖了将近二十公斤的妇人坐在小酒馆里喝闷酒,你几乎可以预见少女日后就是这个模样。
“而我成了书呆子。我父亲当时在海军服役,他因为受伤而退伍,搬到缅因州的达马瑞斯科塔住。那是靠海边的一个小镇吧?”
我点点头,想到戴安歌中的男朋友,他说:船啊,喂!然后加入了海军。
“当时我和妈妈一起住在康涅狄格,在哈维切中学念书。我申请了十六所大学,只有三所学校没有收我……但是……”
“但是他们希望你自费上大学,而你付不起学费。”
她点点头。“我想我的SAT成绩只要再多二十分,就可以申请到奖学金,如果参加过一两项课外活动也不错。但是我花太多时间啃书本了,而且当时我和萨利打得火热……”
“你的男朋友?”
她点点头,但是对这位萨利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只有缅因大学和康涅狄格大学的助学方案符合我的实际需求,我决定来缅因大学念书,是因为当时和妈妈处得不太好,经常吵架。”
“你和爸爸的感情比较好吗?”
“我几乎很少看到他,”她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淡漠语气说,“他和另外一个女人住在一起……他们经常喝酒、经常吵架,别再谈他们了。不过他是缅因州居民,而我是他的女儿,而且这是州立大学,我没有拿到全额奖助学金——老实说,康涅狄格大学的条件更优惠——不过我不介意打一点工,单单只为了离开家一阵子,都还是值得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然后又把它吐出来,吐出淡淡白雾。我们几乎走到富兰克林舍了。我可以看到大厅里有几个男生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等着女朋友下楼,好像罪犯照片陈列室一样。她说,单单只为了离开家一阵子,都还是值得的;意思是包括离开她的妈妈、家乡小镇、高中母校吗?还是连她的男朋友都包括在内?
走到宿舍大门口时,我用手环住她的腰,再度亲吻她。她把手放在我的胸前阻止我,没有推开我,只是用手挡住。她抬头看着我,露出那浅浅的微笑,我心想,我会爱上她的微笑——那是你在半夜醒来时会想到的微笑。她的嘴唇微弯,嘴角深陷,露出酒窝。
“我男朋友的全名其实是约翰·苏利文,”她说,“和那个拳击手同名。现在轮到你说你女朋友的名字了。”
“她叫安玛丽。”我说,当我嘴里吐出这几个字时,并不是很喜欢那个声音,“安玛丽·索思。她在盖兹佛斯中学读高三。”我放开卡萝尔,她也松开按在我胸膛的手,然后拉着我的手。
“这是信息,”她说,“只是信息罢了。你还想吻我吗?”
我点点头,我想得不得了。
“好吧。”她仰着头,闭上眼睛,嘴唇微张,仿佛小女孩就寝前在楼梯口等着爸爸的睡前亲吻一样。她的动作实在太可爱了,我几乎要笑起来,不过我忍住笑,低头亲吻她,她高兴而热情地回吻我,我们的舌头没有碰到,但这仍然是个探索式的、深深的一吻。当她把身子退后时,她的脸颊泛红,两眼发亮。“晚安,谢谢你请我看电影。”
“以后还想再一起出去吗?”
“我得想一想。”她说,脸上挂着微笑,眼神却很严肃。我猜她脑子里想到家乡的男友,我知道我的脑子里也想到安玛丽。“也许你最好也想一想。星期一洗碗的时候见。你的班排在什么时候?”
“中餐和晚餐。”
“我是早餐和中餐。那么就中餐的时候见啰。”
“多吃一点缅因豆子。”我说,这句话把她逗笑了。我把衣领翻起,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叼支烟,感觉自己像鲍嘉一样,目送她走进去。我看到她和柜台的女孩说了几句话,然后匆匆上楼,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我在月色中走回张伯伦舍,决定要认真研究一下“地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