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艾司被告知暂时还不能去医护室,便和这位小护士姐姐聊了起来,“你的宝宝在那里读幼儿园啊?”
“哪有。”小护士脸一红,“别乱说,人家还没结婚呢。”
原来,上次小护士替代一位在儿科轮值的小姐妹去给幼儿园小朋友做体格检查,待到要取指尖血的时候,吴爽看到了令她爆笑不已的一幕。
针头亮出来,刚叮了几个小朋友,那些小朋友还没有怎么样,旁边一个带队的男老师看起来不到20岁,眼盯着针头将嘴一咧就开始号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安慰那些小朋友:“大家不要怕……呜呜,只有一点点痛,呜……要勇敢!哇——”
别说吴爽,同行的几名十几二十年的老医生,也是头一次看到,在幼儿园采血居然有老师带头哭的。这一哭可不得了,那些幼儿园的小朋友看老师都哭得这么伤心,大有一针刺下去十年难忘记的深刻疼痛感。顿时哇声一片,场面完全失控,排好的队形也彻底散乱,搞得老师要像捉小鸡似的到处抓人。
当时所有的小朋友似乎都管那个带头哭的老师叫“艾司哥哥”,吴爽她们后来回医院笑了好久,对这个带头哭的老师印象也是特别深刻。
这次看见艾司,吴爽又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忍不住咯咯直笑:“我说,你就这么害怕打针啊,多大的人了,你不知道你那天哭的样子,哈哈……真的很难看,哈哈哈……”
艾司嘟着嘴道:“打针真的很疼的,那叮手指更疼!恩恩要不要打针啊?”
吴爽一时笑弯了腰,忽然觉得这个幼儿园老师怎么看怎么可亲,忍不住拍拍艾司的肩,见他没拒绝,又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哎呀,你太好玩了,你到底多大?”
“16岁。”
“16岁?16岁怎么在幼儿园当上老师了?叫爽姐。”
“爽姐。”
“我就是去带小朋友玩的,兼职。”
“哎,真乖。”吴爽拍拍艾司的脸蛋,“我还要干活儿呢,先走了,里面那位是你同学吧?她上了药,没事儿,过一阵子就好了,你快去洗把脸吧。抹的什么东西,粘我一手。回见。”
艾司从洗手间洗完脸出来,正碰上了获悉内情的雅欣和婉儿。这时候大多数同学已经回去了,潘老师交代了几句也走了,就雅欣和婉儿留下来陪恩恩等她母亲。
婉儿紧张地四处望了望:“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有没有被人认出来?”
艾司摇摇头,雅欣把艾司的手抓过来,拉到僻静处,质问:“今天怎么搞的?你怎么会跑到我们学校去的?”
艾司这才将遇到陈静宜又被威胁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艾司可怜巴巴地望着雅欣和婉儿,央求道:“我真的是看到恩恩被那个坏蛋欺负,我是想保护恩恩的。我不知道恩恩从后面扑过来,我真的没想到会打到恩恩啊……”说着说着,眼泪又快掉下来了。
赵雅欣咬牙切齿:“就知道是万人骑那伙人在搞鬼,可恶,简直太可恶了!”
“我该怎么办?”艾司也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恩恩会不会很生气啊?她会原谅我吗?”
雅欣和婉儿对视一眼,当时她们在后台都看得分明,恩恩被打的那一下是她自己扑过去的,艾司绝对是无心的,可艾司真正想打的人是司徒文风啊!他不知道这个罪行可比打恩恩本人还严重多了。
婉儿建议道:“要不,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恩恩吧,艾司,他只是被人利用了。”
医护室门口,艾司说:“护士姐姐说不许进。”
雅欣一挑眉毛:“谁说不许进的,我们是去照看病人。”
婉儿温柔地对艾司道:“艾司,你先在门口等我们,我们去探探恩恩的口风,等她情绪稍微好一点了,我们叫你进来你再进来,好吗?”
艾司点头,十指交叉放在腿间,面壁而站。
医护室内,恩恩坐在床沿上,原本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她现在眼睛看不见,只好做了乖乖女。“恩恩。”“恩恩,感觉怎么样?”
“雅欣,婉儿,你们怎么才过来啊,出去那么久,都不留一个人陪我。”恩恩听到声音,伸出手来,婉儿雅欣一人拉了一只手,一左一右陪恩恩在床边坐下。
雅欣看了看恩恩的头,打趣道:“哇,现在包扎得很像女海盗哟。”
“那个……打人那事儿,后来怎么处理的?文风他怎么样了?”恩恩没工夫闲扯,打听消息是第一要务。
“我们急着送你来医院嘛。不过雅欣让小武认下了,艾司应该没被同学认出来。文风听说没什么大碍,到医院就可以自己下地走了,医生让他先回去了,他本来还想来看你的,但那个时候你正在做检查,老师也让他先回去,他就和其他同学先回了。”
“小武肯认吗?”
“放心,他敢不认,谁让他逃跑来着,如果不是他,艾司怎么会上场,我都给他说清楚,这个黑锅他必须背。”
“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啦?”
“嗯,这个,让婉儿来说吧。”
婉儿将艾司的话委婉地转述了一遍,恩恩深吸一口气:“陶慧颖!”
“那个,你看艾司他也是无心的啦,他只是笨得让人当枪使。不过谁叫你演技那么好呢,艾司说他看到你眼泪都掉下来,才实在忍不住想出手保护你,要不,就原谅他啦?”雅欣给艾司当说客。
“哼。”恩恩冷笑,她之所以没问艾司去哪儿了,因为她知道那家伙肯定在门外。
一听到恩恩冷笑,雅欣就觉得要坏事,上次艾司刷爆恩恩的信用卡,就被逼签了卖身为奴的协议,这次打了司徒文风,罪行可比刷爆卡严重多了。
“恩恩啊,我们都知道艾司的想法有时候和常人不太一样啦,这次我们也没告诉他演戏到底是怎么演的,他真的是很着急你,才一时昏了头,还好文风同学也没什么大碍啊。”婉儿也来帮腔。
“哦,这么说还是我们的错了?婉儿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教好是吧?”谁知道越劝说越起到反效果,恩恩面无表情,其实心里一直在想究竟该怎样解决这个隐患。
艾司打人的起因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且受了老处女的诱骗,这点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违背了当日的承诺,这就不可原谅!
在这之前,艾司一直是恪守诺言的,只要他认真答应过要做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同样,只要他答应了不会去做的事情他也肯定不做。但是这次,他明显就没有做到,如果没有令他印象深刻的处置措施,艾司就会觉得自律性也不过如此,下次他会找到别的借口,再犯,再犯!
恩恩很怕,艾司徒手杀熊是她这一生见过的最可怕的事情,她一直将那一幕深埋在心底,也曾以为自己会淡忘,可当她看到艾司红着眼睛出现在舞台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无法忘记,那个可怕的艾司!
那仿佛是天使与恶魔在瞬间完成了切换,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霎时会变得冷酷冰凉,那是一种让人发自心底战栗的感觉,像在丛林中被毒蛇包围,像在悬崖边被狼群环伺,令人恐惧,绝望!有过那种体验的人绝不希望再次面对那样的情形。
“那,恩恩你想怎么处置艾司啊?”雅欣的话将恩恩思绪拉回。
是啊,这也是个难题,经济上的处罚?艾司把自己都卖了,已经卖无可卖,肉体上的处罚?恩恩觉得太轻了,而且在家里就没少打过他,说不定已经打得习以为常,那能起到什么加深印象的作用。怎样才能让艾司从身体到心底都牢牢记住这次的教训呢?恩恩不由自主地朝酷刑上联想,可想了没两个,就打了个冷战,觉得太残忍了,有什么能在不伤害到艾司身体的条件下又能让他记忆深刻的呢?有了!
恩恩侧过头来,冷冷道:“我想关他禁闭,先关个三五天再说。”
“哇,这也太残酷了吧!”雅欣夸张地叫起来。
艾司的天性是活泼好动的,在森林里是漫山遍野地跑,进城之后,离开恩恩她们只半天时间,就已经好痛苦,好难过,好不开心了,要真把他关在小屋子里让他三五天不许离开,不知道会把艾司关成什么样。
婉儿也不忍心了,劝道:“恩恩,别这样,艾司他也是出于好心的。如果当时我们肯多花点时间给他解释,演戏到底是怎么回事,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了。你这样只是罚他,又不给他解释到底错在哪里,这样对艾司很不公平。”
“你什么意思啊?我的眼睛现在看不见啊,司徒文风被他一脚踢出去好几米远啊!这样还不算错啊?”恩恩情绪一时还不能平复。
“恩恩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艾司打人是不对,但是你不能强行要求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只能挨打不能还手吧?还记得我们教艾司怎么讨价还价的事情吗?我觉得你这样一刀切肯定不行啦,我们得给他讲清楚什么情况下要保护好自己,什么情况下要帮助别人,什么情况下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以及出手的轻重和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觉得这样处理才比较正确。”婉儿不会争执发火,不过她平和的话更能让人舒缓情绪。
恩恩觉得婉儿的话有道理,自己只是被艾司吓到了才命令艾司不许对任何人出手,而没有想过告诉艾司如何正确地自保和保护别人,堵不如疏……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啦,重点是赏罚分明,需要让艾司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别人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婉儿的劝解让恩恩决定改变惩处的方式:“嗯,婉儿你说得对,我决定换一种亲和一点的处罚。”
“真的?那我现在就去叫艾司进来。”
“等等,戏还是要演足,不然这小子不长记性,就起不到教育作用了。”
“好,你说怎么办?”
艾司在门口徘徊,婉儿他们进去那么久了都不叫自己,恩恩肯定还在生气,12345,艾司等得好辛苦,34567,艾司等得好着急。
“艾司,可以进来了。”终于等到门里的传唤,艾司推开门,探出半个头朝门里看,恩恩三人坐在诊疗床上,就像大法官和书记员。艾司闪进医护室,轻轻地关好门,打量着恩恩她们三人的表情,一步一小心地靠了过去。
艾司低着头,背着手,抿着双唇,努力将上眼皮往上抬,使双眼看起来更大,然后耷着眉毛以一种楚楚的眼神看着恩恩。这是艾司被多次批评挨打之后总结出来的道歉表情,艾司觉得这是一门技能,他自己将这一招命名为“萌化”,以前这一招很有效的,可惜这次恩恩看不到……
医护室里没人说话,雅欣和婉儿都用眼神暗示艾司,这次恩恩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你悠着点。
“恩恩哪,我错了。”不光表情能萌化,艾司连声音也可以萌化,带点鼻音,提高一个音阶,降低两个分贝,这样能让声音显得更悦耳,更真诚。
“哼,你哪儿有错啊。”恩恩的分贝可以提得很高,“你是为了保护我嘛,你是觉得我被人欺负嘛。”
“是啊,恩恩你原谅我啦!”艾司立刻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想得美!”用纱布缠着眼睛的女王殿下不怒自威,“我们先不讨论教了你那么久你还分不清楚我们是不是在演戏这个问题。我就说说你的承诺,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做不到了,我还能相信你什么?”
“可是……可是,我看到你都哭了嘛,我真的很生气,我就,我就不知道怎么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艾司从来没有想过要打别人的,嗯哼……”如果萌化这一招没有用,艾司就要放大招了,嘴一扁,我分分钟哭给你看!
“翅膀硬了,长本事了,现在会做饭菜了,还可以教别人了,你也不用跟着我们三个小丫头了吧?你艾大爷的拳脚多厉害啊,要是哪天您老人家不高兴,我们三个小姑娘可受不起您老人家的拳头,你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恩恩也有杀手锏。
雅欣和婉儿保持沉默,不帮艾司说话,艾司可怜兮兮地看来看去,她们三人好像铁了心,顿时没了主意,怎么可以这样!那不一定能挤出眼泪来的佯哭立马演变为真哭,放开了嗓门儿哇地就哭开了,“人家不是故意的啦!哇……你们不要赶艾司走……吭,吭吭吭吭……艾司知道错啦……呜……我再也不敢啦……嗯……嗯……吭吭吭吭……”
在深夜的医院里,艾司的哭声分外响亮,惊得雅欣赶紧去捂他的嘴,恩恩将手一抬,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你看你!嘴里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转让协议第九条,背!”
艾司扁着嘴,一面抽泣一面断断续续地背诵:“协议期间……呜呜……本人因过失,错误……呜……造成严重后果的,所有权人有权对此身体进行任何责罚……呜呜呜……责罚过程中,本人保证坚决不躲避……不缩手……不反抗……嗯嗯……尽量控制哭声大小,不影响……他人正常工作和休息,呜……”
婉儿看不下去了,暗中拉拉恩恩的衣服示意她已经可以了,艾司已经哭得快断气了。
恩恩不言语,让艾司再多哭了两分钟,这才昂首向天,以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告诫艾司:“我不是要凶你,艾司啊,我是要让你知道,有些错误一旦犯了,是没有办法回头的,如果后悔有用,说句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那还要警察干吗!”
“我……呜呜……知道了……”艾司眼泪鼻涕口水混成一块,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恩恩不会赶你走了,别哭了,你看你……”婉儿拿出纸巾给艾司擦眼泪。
“医生说,如果你出手再重一点,我就一辈子都看不见东西了,我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那一拳,落在司徒同学脸上,他会变成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只听艾司的哭声,就能想到他的哭相,恩恩也心软了。
“我……呜呜呜……我没有……”
“我不是威胁你,当然也不是不原谅你,我是要你知道,要你记住,绝对不可以再犯这样的错误。为了让你长点记性,所以我决定,如果你想让我原谅你,那么我缠纱布的这几天,你也要和我一样缠纱布,在家里禁足。”
雅欣和婉儿一愣,这样的惩罚,不是比关禁闭更重了吗?恩恩那丫头还说什么更亲和的处罚,这怎么亲和了?
“这只是让你感受一下,你给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你明白吗?”
“嗯……呜呜呜……”
“好啦,还哭,早知道你这么能哭,当初给你取名字就不该叫艾司,改叫爱哭好了。”雅欣往艾司后脑拍了一下。
“要不,现在就给他缠上?”恩恩提议,医护室里有现成的材料。
“现在!”雅欣和婉儿都表示不同意,现在还有一堆问题没解决呢,还给艾司缠上,谁知道会出什么新状况。
这时候发放体温计量血压的护士回来了,看到他们4人还待在医护室,质问:“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赶紧回病房去。”
回到病房,雅欣道:“程阿姨差不多快来了。”
恩恩道:“医生不是说没什么大问题吗?只是需要休养眼睛嘛,一周就可以拆了,她都不用来的。”
“眼睛看不见了,她不亲自来看看怎么放心,我是担心程阿姨会不会住到我们宿舍去。”
“放心吧,我妈那么忙,她才没工夫管这些闲事呢。”
说着,雅欣的肚子呱地叫了一声,本来在舞台上演了一晚上,又送医院里好一阵折腾,肚子饿了。婉儿脸微红,她也饿了。
“我去给你们做便当送过来。”艾司擦干眼泪,终于找到一个表功的机会。
“对了,恩恩,明天办理出院前,文风可能会来看你,到时候他可能会问起今晚的事情,他是直接参加排演和小武对戏的,他肯定能认出台上的人不是小武,你怎么答他?”送走艾司,婉儿提醒恩恩。
“我就说是陶慧颖干的。”一提到陶慧颖,恩恩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样不行啦,你怎么就知道是陶慧颖干的了?这样艾司的事不就被文风知道了吗?”
“是啊,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那个万人骑当没事人一样吧?”恩恩咽不下这口气。
“最好就说你也没认出来是谁,但是小武同学应该知道,毕竟他才是要上台的人吧。”
“就这样?”恩恩不解。
婉儿给恩恩分析道:“这样一来,文风就会去问小武,小武不能上台,只能是陶慧颖做的,小武能瞒过教务处肯定瞒不过文风,那时文风又会去问陶慧颖,陶慧颖不能说艾司和我们的关系,因为这样一来就有栽赃的嫌疑,但是她也不能随便编一个谎言,因为她害怕文风从我们这里得到消息,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只能承认自己是这次破坏行动的主谋,就算她让姚菁或陈静宜去顶包,文风也会将这笔账算在她头上。所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陶慧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破坏了这次演出,却让文风厌恶。”
雅欣大赞:“这个主意好,嘿嘿,她们有女博士,我们也有婉儿智军师。”
恩恩有些犹豫,觉得这样做好像有所不妥,但就婉儿的分析,这确实是反将陶慧颖一军的最佳妙招,婉儿是自己的好姐妹,这种事情肯定是帮着自己的,好,就这样说!
婉儿透过病房窗户,看着艾司离开医院没入深夜的城市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