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被玄武带拢了,其实此刻我们身边只有童教授还在,晓燕已经拿着文件袋离开了我所在的楼层。战斧这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举动,实际上只是针对童教授一个人而已。
童教授收拾好放映机之后,朝我们点了点头,也离开了。
想到这儿,我觉得自己与我身旁这两个大块头男人,显得有点小家子气了。谁知道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战斧却板着脸问出了一句:“你们和童教授熟悉吗?”
我摇了摇头,玄武瓮声瓮气道:“只有你才和他们走得近,咱都是被绑过来的。”
战斧翻了下白眼,接着耸了耸肩:“那倒也是,可我跟他也不熟。在我和苏如柳被派过来时,他就已经在了。最初我们还以为他是我们这支华人团队的领导,可后来发现并不是,他就只是一个搞物理研究的普通学者而已,正好在美国学习,美军需要物理学家加入我们这个华人小组,便给他发了个邀请函。至于他的背景——”战斧顿了顿,“他的背景没有人知道。”
“和国民政府落实过他的身份了吗?”我问道。
“国民政府查过,童教授曾经待过的大学里,确实有童牧这个人,可是他的全部亲属都死在一次日军的轰炸中,就剩下他一个。国民政府甚至找不到一张他的相片,他的一切一切,都只是他自己一人说了算。”战斧将半截雪茄再次点燃,大口吸了起来。
玄武微微笑了,月光照在他满是横肉的脸上,笑容显得异常地狰狞:“看来,最初听你们的人说的无坚不摧的团队,也不过如此。”
战斧自己也笑了:“什么叫不过如此,我看你就是个好样的,还有晓燕、龙骑,也都是个顶个的精英。”
“战斧兄弟,你也是好样的。”玄武伸出手拍了拍战斧的肩膀。
就在这时,我猛地发现在窗外正对面,驾驶室上的三楼位置,一道反光一晃而过,像是望远镜镜片的反光。
我连忙往旁边暗处一躲,低声对战斧和玄武道:“对面好像有人。”
他俩反应也都很快,一起闪到暗处,接着我们微微探出头,朝对面望去。
可是,对面悄无声息,如同深邃的黑洞,没有一丝能让我们捕捉到的动静。几分钟后,玄武沉不住气了:“龙骑,你确定你看到了什么吗?”
“我——不确定。”我没有太多把握,尽管我看到的那一抹反光是那么清晰,但它的消失也实在太过迅速。
玄武便要直起身来,他身边的战斧却拦住了他,说道:“龙骑没看走眼,那里面确实是有人,并且,对方应该也和我们一样,正躲在暗处。”
“你怎么知道?”玄武问,“你能看到吗?”
“你注意看,整个战舰上来回巡视的四个探照灯,都有各自固定的照射轨迹,覆盖了整个战舰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位置,让哨兵能够察看清楚。我们现在的会议室,每十分钟左右,也同样会有一道亮光在我们头顶一米多高的位置扫过。可是——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唯独正对面的那个房间周围,探照灯始终不曾照过去。所以……”说到这节骨眼上,战斧突然停下来,扭过头又吸了一口雪茄,接着将烟雾吐到暗处,“所以,那个位置应该是藏匿着某位窥探者,而且是无法见人的窥探者。”
“会不会是白天那个长辫子的中国人?”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下午躲在水兵们身后那个亚裔人士的背影,那会儿他就是那么远远隐藏在暗处冷冷地观察着我们。
“谁知道呢。”战斧的语气不管什么时候都感觉不到半分认真,“我们能确认的只有一点——这个窥探者,肯定是存在的。”
正说到这里,玄武突然“嘘”了一声,接着小声说道:“会议室外面有人。”然后他如同一头不需要进行起跑的猎豹,瞬间闪到了门口,紧接着,他一手拉开了门,另一只手呈鹰爪状快速朝前探去,最终在门外某人的喉结位置停了下来。
居然是童教授,他被玄武吓了一跳,往后倒退一步,手里端着的盘子摔到了地上。
“你躲在外面干吗?”玄武冷冷地问道。
“我……我看已经这么晚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应该饿了,所以端了点出发前我在唐人街买的糕点,想给你们尝尝。”童教授说完,低头望向撒了一地的糕点,蹲下身去,将糕点一块块捡起,“多亏地上不脏,应该都还能吃,别浪费了。”
玄武收回了伸出的手掌,跟着蹲到地上,帮童教授捡起那些糕点。但是,站在几米外的我却清晰地看到,被月光笼罩的童教授额头上,好像涂抹了什么东西一般,异常发亮。
“教授,你脑门上怎么了?”我伸出手拉动窗帘,如果对面的暗处真有人的话,那么,他现在应该能清楚地看到我将窗帘拉拢。但相比较这不一定存在的窥探者,面前童教授的古怪,才是落到了实处的蹊跷。
战斧似乎也意识到这点,他静静地走到会议室的一侧,按亮了灯。
也就是灯被按亮的同时,童教授的身体突然像一条泥鳅般,灵巧地往后一缩。被灯光照清楚后的容貌,变得特别不真实,就像是被勾画上去的一张童教授的脸。
“他不是童牧!”玄武喊道,蹲着的身体也瞬间朝前冲去,右手握成拳头,如同是牵引着他那矮壮身体前行的车头,朝往后急退的“童教授”身上砸了上去。可那有着童教授容貌的家伙,比玄武更快。他那一次弹起到再落地,竟然已经停在了过道的尽头。紧接着,他朝我们扔出一个什么物件,随着物件被摔到地上的声音响起,瞬间白色强光闪耀而出,我的眼睛一阵刺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到我们能再次看到东西时,强光已经消失,刚才跃到过道尽头的那个奇怪的“童牧”已经看不见了。
“是日本忍术!”战斧朝前冲去,目标却不是对手消失的位置,反而是苏如柳的房间。他举起大手拍向房门,门也同时被拉开,苏如柳探头出来问:“刚才什么东西响?”
“童教授可能遇害了。”战斧庞大的身躯灵活地转了半个圈,粗壮的腿同时抬了起来,准确地踹向位于苏如柳房间斜对面的童教授房间的房门。砰的一声,那道门被踹开了,我和玄武一前一后冲了进去,只见七八平方米的空间里空无一人,童教授压根儿就不在房间里面。
一阵细微的“呜呜”声在我们头顶响起,我们抬头往上望去,天花板上什么也没有,颜色却有点奇怪。身后的战斧按亮了灯,就着灯光我才发现与墙壁颜色相同的胶带裹了一个人形的东西,紧紧地贴在天花板上。
战斧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柄短小的匕首,他本来就高,船舱里的房顶也矮,所以,他举起手就够得着那一团人形包裹物。刀刃沿着包裹物周围拉动,不一会儿,只穿一条短裤的童教授狼狈地掉落下来,被战斧稳稳地接住,放到了床板上。
苏如柳连忙上前扶起童教授,撕开贴在他嘴上的胶布,我和玄武将捆着他手脚的绳子解开。
老教授第一时间朝旁边吐出一口白沫,然后带着哭腔说道:“有鬼!这船上有鬼!真有鬼!”
战斧站在童教授身后哭笑不得,苏如柳瞪了他一眼,接着蹲到童教授面前:“童教授,发生了什么事情,您老给我们从头到尾说说。”
“我……我……唉——”童教授边说边伸手去扯他床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衣,“也是我这老家伙不对,不应该瞒着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本来在我看来,为了我们最终的目的,我做的事情也是对的,毕竟我已经一把年纪了,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样,把面子什么的看得那么重要。”
“你做了些什么赶紧说,总不会是你自己把自己贴到天花板上去吧。”战斧有点不耐烦了。
“唉——”童教授叹了口气,好像有点难堪,“今天下午和美利坚军官闹得不太愉快,所以我就寻思着,斯科特先生虽然嘴上不说,私底下一定会生气。当然,你们制订的计划我还是赞同的,毕竟我们有我们的长处,他们不给我们看,我们也有自己的办法可以看到。只是——”童教授看了看我们,“只是我想着为了整个行动能够越来越顺利,而不是从今天开始与合作方越来越难相处,我就决定,等你们都关了门以后,我一个人去找一下斯科特先生,和他好好说说,就说你们都是年轻人,争强好胜而已,心地却都很好,也都很大方热情,愿意为美军效力。”
“那还真要谢谢你这么为我们着想了。”玄武的面色变得不太好看,他往后退了一步,和战斧一起背靠墙壁,双手环抱胸前。
“玄武。”苏如柳扭过头瞪了他一眼,接着回头对童教授说道,“我明白您老的意思,毕竟您老年岁大一点,有些服软的话,您方便说出口,也并不算是讨好卖乖。”
“是啊。”童教授点点头,“于是我偷偷溜下了楼,我想着楼下应该有站岗的美军士兵,让他们带我去找斯科特先生就可以了。可奇怪的是——楼下并没有士兵,不但楼下没有,整个甲板上也一个人影都没有,包括远处驾驶室那一边,也没有夜巡和站岗的士兵。”
“我当时就有点慌张,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我朝前快步奔跑起来,但整艘船上连一丝生机都没有,就像是一艘鬼船一般。接着,我脑子越来越重,看到的一切慢慢模糊起来。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童教授叙述的过程中,战斧的表情在慢慢变化,后来越来越凝重,到童教授说完,他突然问道:“你走出房间时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没有。”童教授摇了摇头,可紧接着他又说出一句,“不对,像是闻到过什么,又像是……好像又没有。”
战斧和苏如柳对视了一眼,战斧表情越发严肃:“看来,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已经成为事实。雪舞者已经上船了,并且就在我们左右潜伏着。”
“雪舞者里到底有些什么人,让你们紧张成这个样子?”玄武嘀咕了一句,似乎意识到前几分钟交手的那位神秘对手本领也确实不小,于是,他又问道,“是不是这些雪舞者就是你刚才提到的忍者?”
战斧的表情更加严肃了,甚至眉头也皱了起来:“玄武,你听说过日本第一神秘部族服部氏吗?”
玄武一愣。
就在这时,从过道传来了阮晓燕的声音:“你说的是日本忍者之神服部半藏的后裔吗?”
“阮晓燕?你怎么知道?”战斧反问道。
阮晓燕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我不可能不知道,因为我们飞燕门实际上与日本服部是同宗的分支,服部氏本来就是我们中华人种迁徙过去的。”
“晓燕没说错。”苏如柳说,“只是,从日本幕府时代开始,服部这一忍者部族,便已经隐在日本皇族身后,而这些年他们更是进入日本军部,成为特高课级别非常高的特工人员。”苏如柳看向阮晓燕:“让人头疼的是,我们所面对的对手——雪舞者里,可能就有这群有着特殊本领的服部族忍者。”
“只是有服部族的人倒也还不怕,怕的是——”战斧那半截雪茄又被他叼上了,“怕的是鬼藏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