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灾难像是做了一个梦。冗长,可怖。
陆小离在大火里被呛晕,面皮都被烧灼。再醒来的时候,她感到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一个冰冷理性的声音响起:“你的男朋友叫余泽民是吧?死了。节哀顺变。”
陆小离失声哭起来。眼泪太咸,蜇痛伤口。
那个冷冷的声音接着说下去:“不要哭,眼泪对你的伤口愈合不利。过一段时间,我们会给你整容,请相信我们的技术。”
疼痛和心伤让陆小离辗转难眠,每个至深寂寞的夜晚里,她都仿佛于恍惚间听到了余泽民的呼吸,那么轻微,却又厚重。
醒来,她口渴,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水杯。
水竟然是热的。她深深惊异着。端起水杯缓缓饮用。
放回杯子的时候她一个趔趄,差点从床上摔下去却被人拖住。臂膀厚实有力。
“你小心点。”哦,是那个冷冷的声音。
“我来查房,你以后有事要按铃叫护士医生,不要擅自行动,这样很危险。”说完他便走了,陆小离心想,热水是他倒的吧。
终于拆纱布了。陆小离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那个“冷声音”。
他英俊,冷静,睿智。他说自己叫苏军,陆小离的主治医生。
陆小离的状况并不算太坏,经过植皮整容后,容貌恢复得七七八八。她觉得感激,对苏军的敬意油然而生。
一切看上去顺理成章。
事后,陆小离和苏军相恋并且结婚,医生和病人的恋情,常见的相守。
洞房那天夜里,陆小离蓦地醒来,回过头去,身边竟是一张焦灼的脸,空洞的眼眶里,一双明澈的双眼看过来,那里深深的情谊任她记性再不好也不可能忘怀。那是余泽民。
她嗷地号叫着爬起来。
捂着眼睛从床上滚落下来。一双温暖的手扶着她的肩膀:“小离,不要害怕。”他的声音温暖。
陆小离移开双手,是苏军,他正穿着睡衣蹲在地上。她并没有对丈夫诉说刚才的情况,可是苏军好像都知道一样,投过来安慰的眼神。他把她扶回床上,两人相拥而眠。陆小离并没有睡,不知为何,她想起很久之前在医院的那杯热水,寂凉的夜里,床头出现的一杯恰到好处的热水。
日子过久了,陆小离才发现其实苏军一直是足够温和的男人,并不像之前相处的感觉那么冷冰冰。他对她更是宠爱有加。
她渐渐感到心安,日子平淡如水,却幸福起来。这是俗世妥帖的温暖。
一天陆小离正在商场里逛街。突然整个商场的警铃都响起来,原来有一处店铺发生火灾,火势已经蔓延到很多地方,所有人都在疯狂地往外逃窜。
陆小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挤翻,甚至有人踏在她的手脚上,她感到撕裂般的疼痛,动弹不得。烟很浓很呛。陆小离挣扎着往外爬,渐渐力不从心失去意识。迷蒙间却被一双大手抱起扛在背上。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户外。陆小离咳嗽着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苏军,他一脸黑糊糊的。她张张嘴却被苏军打断:“我刚刚下班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一阵心悸,接着就鬼使神差般地跑到这个商场,看见大火就冲了进去。把你扛出来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不过,幸好你没事。”
苏军的声音不缓不急,眼神里却有闪烁的惊异,带着真切的关心。
陆小离眼泪掉下来,她在苏军的眼里看见一张焦灼的面孔越来越远。终究淡得再也看不见。
这个故事讲完的时候,仇慕名依旧是什么话都没再说。
邱暧暧僵硬得整个人有些木了,思维也不大清晰,舌头打着结问:“你到底要干什么?干什么?”
仇慕名就是不语。他盯着她,眼神里有一些异样的光,秘密的坚持。
从某一刻开始,当邱暧暧发现仇慕名的动机不纯的时候,她就一直以为他是来杀她的。
他靠近她,一点点挖掘出她的性格弱点和背景,重新编排成一个故事,成为悚爱的新“教材”。就如同,他不断地接近那些生命里有故事的或者听了很多故事的女人,等她们都爱上他了,他要看着那一个个爱他的人都死去。她们所带来的故事又都留下了,他再讲给下一个,下下一个听。她们的人性被他挖透了,他把故事和人性的理论都记在本子上,不,这不是研究。
这只是一种收藏。
无法停止的,只渴望它越来越盛丰的收藏。
这样的书,翻开每一页都如同翻开一篇溢动着鲜血的史诗,他远观世人的爱,却不靠近。他喜欢看他们在极端里谋生谋爱。就像一只只可怜虫。一个个失去自我。
这就是他变态的嗜好。
经过这些时日的彼此渗透,邱暧暧并不算全部参透,但也已猜个七七八八。
此刻她不能做任何事,只能闭上眼睛听那些有关死亡的故事,一并绝望地迎接着她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