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晒之后,再不关风月。再没有柔情。再没有似水。
只剩下腐败的气息和死人干涸的双眼。
诗话把抛在野地里的碎尸一块块拼好,接着在地上一手一脚地挖着坑,挖到双手鲜血直流也才挖出个浅坑。她把一抔一抔薄土盖在上面,直到再不见那被晒得变形了的表情。
夏尽秋去,刚刚入冬的阳光都那么凛冽。
三太太产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哭声响亮,隔壁街都能听见。刘员外顿时抛开前些日子的耻辱,笑逐颜开。
老二脸色更阴沉了,傻儿子还张手要糖吃。要要要。要个鬼。一边咒骂着一边拽着傻儿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醒来一摸床,傻儿子不见了。“妈的,又做死去了啊!鬼玩意儿。”老二嘴里骂骂咧咧地爬下床叫丫鬟寻找少爷。
两个人找了找院子什么都没找到。这才急了。赶紧报告给员外,发动了全家的家丁翻天覆地地找,就差拆了门板地砖。连水井都打捞过几遍也一无收获。
这边还在忙活,那边晚上三太太的小儿子也不见了,老三噗的一口吐了血仆倒在床头,整个刘家像是笼罩在一层灰色的氤氲里。
刘员外苍老的面容更加苍老,一生的蹉跎岁月上又被强行加盖了熬人的年岁。终究还是寻子无果。
老二变得疯疯癫癫,终日咬指甲吃头发。老三则在月子里气虚受惊一命呜呼。老大脸色冰冰不言不语。
夜里做噩梦惊醒的刘员外也只得拉住大太太的手呜呜哭泣,老了老了倒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外县前不久开了一家腊肉店。店主是个如狐媚子一样的单身妖媚女人。没有手指甲,但是肤如凝脂,面带桃花,引来大批男食客光顾。加之她的风干肉味道独特咸淡适中特别下饭。所以很快打响了名堂。
这天大太太对着愁容惨淡的刘员外说:“老爷最近胃口不好。前些日子小红回家省亲,这次回来特地带了她家乡那边一家有名的铺子的腊肉给我,说是特别下饭,我这就叫她蒸了去。”
刘员外翻翻眼:“随你。”
午饭菜式刚一上,傻二太太就冲了上来,抓起一块肉就塞进嘴里:“好吃好吃……”
刘员外看看疯了的老二苦笑着摇摇头,顺手叨起一块腊肉放进碗里就着米饭下咽:“嗯。还真挺下饭。”
大太太冷笑着并不动筷,老爷回过头向着她:“阿容你怎么不吃?不合口味?”
“最近家里多舛,我求佛拜神,只吃素。”
“哦。也好也好。”
“对了,那间腊肉铺子叫什么名号?”
“小四。”
“还挺怪。”
“这事儿,真挺怪。”
“这是霸道的毁灭。至深的仇恨。”邱暧暧随口说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苦大仇深。”仇慕名拿着笔继续在书上写写画画,依旧不让她看。
邱暧暧不服气:“只准你说不准我说?不要忘了,你的故事是讲给我听的。我保留有评价的权利。”
她的眼睛还是不自觉地朝本子上望去,一股冲动张了张嘴:“喂。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有这么多的故事?别说什么蒲松龄狐狸精的。”
仇慕名激灵地把本子收起来压在自己的身下:“狐狸精是你说的。”
邱暧暧面色沉下来:“你又岔开话题。”
她不理他了,径自走到浴室的门口,把一只硕大的澡盆拖出来,那澡盆上已经长满青苔,踩上去,幼滑。
仇慕名发问:“你搞这么个东西干吗?”
“淹死你。”邱暧暧没好气地说着气话,接着自己放了满满一盆热水,脱了衣服鞋子钻进去。她把头沉在飘满了泡沫的水里,隔着水墙,她隐隐约约听见他说着一些什么,不甚明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过来,缠绕在耳际。
他说:“我喜欢接触那些有故事的人。如同你一样,有着这样或那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故事。快,快告诉我你的故事。”
邱暧暧猛地把头从浴盆里伸出来,水花溅了一地,她看过去,仇慕名俨然坐在灯光下写着什么,又好像从来没说过任何言语。
仇慕名忽然停下手中的笔,转过脸来:“你不是好好地在水里猜测我在干什么吗?突然又冒出来想怎样?”
邱暧暧语塞,她看见今天早晨他们在院子里逮到的那只小蜥蜴正伏在他的膝头,它背上疙疙瘩瘩的皮令人不悦。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