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夜 丑娘:第三话

终于,三十五天完完整整到了头。娘的伤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好转。

二球的改变果真使村里的人大为震惊,当他英俊的模样展现在大家眼前的时候,引起了阵阵猜疑,还有很多人直接上来问他到底是吃了什么补药能补脸的。他都默而不答。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赶快去豆腐西施家里提亲。

豆腐西施从未见过这般生得俊俏的男子。以前的男人要么就是生得标致但是不够英武,要么就是如同蛮牛一头不解温柔。

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安静含蓄不多言,俊俏而孔武有力。心自是落了下来不再漂泊。

对方家里虽然知道二球家清贫无金,还有个老人,可是姑娘喜欢,况且这个后生长得实在惹人爱,所以也就默许了这门亲事。

这天二球托媒人提亲成事之后回到家中,刚一推开门就看见瞎娘满脸疮疤像只苍蝇一样,趴在桌边摸索着进食。心中顿时泛起阵阵恶心。

娘的脸已经开始化脓,黄绿的浓汁伴随不停外渗的血液混成一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这怎么能成婚?!二球心里泛起一阵担忧,虽说娘是为了自己而变成这个样子,可娘这终究让人心中没数的后作反应不能外漏于人,要是请了医生来看,不仅事实会败露,到时候巫术指不定也会失效。再说了,母亲这般容颜对人,新入门的媳妇哪儿受得了呢,亲家也不会同意。他踌躇地站在门口。

娘放下碗筷,外露的牙齿缝里都是浓稠的液体。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那个早已模糊不堪的血窟里发出:“儿啊,娘是时候上路了。”

说完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二球跑过去扶起娘,把手放在娘的心窝,业已触不到怦怦的心跳,他疯了一样冲进厨房发现毒药的瓶子。原来,娘早就做好了这般打算,从一开始挖眼的时候,就已经为自己铺好了所有的后路。一条黄泉上无面也无眼的路。

想到自己刚才心里的那般嘀咕,二球早已止不住哭声。浑身颤抖着搂紧全身渐渐冰凉的丑娘呜咽直至天明。最后拿了草席卷了家母,然后去村口制备了一口棺材,面色阴沉地草草操办了后事。来吊唁者均没有见到死者的仪容,二球只说是娘亲是暴病而亡,不想太多的人打扰她老人家安息。

红白不能冲突。这桩丧事办完了大概半年之后,两个新人才在亲家的催促之下执行了婚礼。

二球自娘死后就没有再笑过,偶尔干笑两声还引人发冷。婚礼上勉强挤出几次笑容却吓哭了席间的几个小孩子。

豆腐西施虽然觉得夫婿怪异但也没有太多质问,毕竟二球对自己还是百般呵护,非常体贴的,又勤劳肯干,日子还算过得去。

慢慢地豆腐西施怀上了孕。和所有孕妇一样,一样的安胎,一样的浮肿,怀胎十月日子不偏不倚非常足。这天在灶台前面破了羊水,正好赶上二球乡间劳作回来,二球马不停蹄地去请了接生婆回来接生。

豆腐西施喊破了喉咙,喉中泛起丝丝血腥。孩子终于坠地。真的是坠地。

接生婆大吼一声撒了手就往外跑。二球从门外冲进来急忙从地上捡起孩子。

孩子……没有脸。

整张面孔都是血肉模糊的,整个头后脑勺还是完整的皮肤,可是没有面孔没有耳朵,肉乎乎的像是一个在雨里被人踩烂的绣球。

孩子根本没有啼哭,除了小手小脚还带有一点点母体的温度之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任何温度,冰冰凉凉。根本是一具死婴。豆腐西施挣扎着起身,看见自己生出来的孩子尖叫一声就昏了过去。

二球抱着孩子愣在原地顾不上去问老婆怎样,只是扑簌簌掉泪,半张着嘴巴:“报应啊。报应。”

黄昏的时候,人们都看见二球抱着那个怪胎穿过村子嘴里嘟嘟囔囔,人人都争着挤过来看又纷纷散去,骇得回家闭门。

二球来到小时候常来的河边,那时他常被爹娘找到提溜回家。此时此刻,他蹲坐在榕树下面。把孩子凑近水面,映出那张无面之脸。嘿嘿地傻笑着:“娘啊,你还是舍不得我啊。”

然后扑通一声,径自跳下水面。

浪花卷走了二球和他的孩子。卷走了他心心念念的新日子。娘的心愿终究是没有达成。


邱暧暧对这个讲了三天才完整的故事比较无语。

仇慕名推推呆呆的她:“被吓住了?”

邱暧暧白一个眼:“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不说话?”仇慕名带着一些故意为难她的笑,想要看看这个女人心中到底除了变态的执爱,还有些什么。

“你说,关于亲情,到底是无私还是自私的。如果说是无私,那丑娘的确是。可是二球偏偏就是个自私的典范。”邱暧暧愣了半天突然蹦出一句很没有营养的话来。

仇慕名不置可否:“事物嘛,都是相较对比的。有一个极端就必定会有另外一个极端。只是担任极端角色的人不一样罢了。为什么情就应该是美好的?因为有那些不够美好的东西衬托了。所以说,情分两面。和人一样,想想又然而不然,人有时候又可以有很多面。”

“那你有多少面?”邱暧暧抓住一切机会。不知何时开始,她开始想要深入这个男人,得到更多。

“我又不会变脸魔术,我怎么知道有多少面。”他又绕开了。

这个男人太聪明。邱暧暧感到恐惧,还有一种无法自拔的迷恋。她着实困惑。

亲爱的女孩,女人,老女人,作为一个女性,起码的姿态还是应该有的吧。无时无刻不想要准备钻进对方的房子为之安排起居饮食,每天每天黏在一起,渴望对方对自己事无巨细地禀报,把自己扔进一个泥沼,爬不出来,纵使爬出来了也摆脱不了一身臭泥,终究变得低价。

宁愿做一朵暗红,也别做一枝有明丽香气的摇曳花朵,想要终日招摇在他的心里,只会是一个梦想。醒来的时候,只有湿透的枕头冰凉地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