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是个很容易发生故事的地方。从你的窗口看出去,你可以看见什么?天上的,地下的,悬空的,有没有想抓住过什么,抛出些什么,睥睨过什么。
安水很喜欢站在窗口眺望。并不用望远镜,他不想把这样的闲致当做偷窥一样猥琐的行当。单单看过去就已经可以满足。
他常常端着一杯茶水站在窗口好久,也不知在看些什么,但心底总能留下什么。对面的大厦已经投入使用,但是住户还是寥寥的。自己的住处与那里相隔还算是比较远,隐私都保护得很好。再说,他也不是看隐私,有时候仅仅是想看一看蓝天上飞机走过的痕迹,一抹白,空空勾勒出许多幻想。如果,你肯想象的话。
最近安水却常常失眠。
因为他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却不得已总会看到的东西。这要从上个星期说起。
他做完手头的工作,照例斜倚在窗边眺视,天空已经灰淡,云的色彩不甚明晰。街道上的灯火好看。不过他的眼球却只被一个东西吸引住。
正对自己的位置,那个大厦的一个窗口外,隐约有个黑糊糊的东西,纵使他戴着眼镜亦不能清晰地看明,毕竟距离还是比较远。
看久了就明了了,那是一个人头。
黑糊糊的正中分下的长发垂着,中间些许白白黄黄的东西,看不清眉目。但是他着实被震慑了,因为这颗人头是悬在窗户外面的,挨着窗口,下面空无身躯。
它就这么定定地对着他,仿佛在怒视他的窥探。安水第一次有窥探的感觉,那般羞耻,却又心惊。
看了一会儿安水就抹着汗关上了窗户,甚至不敢再瞄一眼,他怕那颗人头忽地飞过来撕咬他的喉。停下没一会儿,又忍不住靠过去偷偷瞄一眼,那颗头还在,整晚整晚的不安涌上心头,噬咬他的心扉,他一会儿痛一会儿愧,这真是奇妙的感觉。不知道何时入睡。
清晨醒来的时候安水下意识地走到窗边,人头不见了。对面的窗户空空如也,一道晨光被窗户玻璃反射,刺痛他闪烁的双眼。只好讪讪地去上班。他恍恍惚惚地度过一日,忙不迭地回到家中。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他一手拿着从面包店里买来的三明治一手支撑在窗台上,人头还是没有出现。
悻悻地食完晚餐,落寞地去做图表。忙至深夜。
忽而回头,那颗长发垂落的人头又现在对面的窗口,安水心里莫名冲击着一股子惊喜,仿佛期待已久的烟花劈头展开。
终于终于,他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迷醉于偷窥,这样的心理感受让他不禁战栗起来,更重要的是他看到的是一样别人偷窥不一定会发现的东西,或许,那个东西也在偷窥着他。他们在对视,对视虚无,对视感官。
这样人生的擦边球你能够打几回?无意中变成习惯的擦边球,是越打越上瘾的。直至再也无法自拔。
终于终于,安水还是失望了。
当对面窗口的长发女子把一个拖把从窗口收走的时候,他终于明了这么些日子一直以来自己看见的都是什么了,那女子只是习惯晚上打扫,并且晾干拖布上的水,中间那些黄黄白白的东西,只是些许加重的棉绒。
也许她现在用吸尘器了吧。
生活顿时遁入干枯无聊的境地。安水每每再次站在窗口的时候都找不回久违的感觉,只是呆呆地盯着空气。眼光跳来跳去也不过是停留在一米范围之内罢了。他开始手脚出汗,莫名地虚寒。
门铃响的时候她正在擦干头发,跌跌撞撞地跑去开门,迎面而立的是一个鼻梁挺直的男人,个子不低,样貌不俗,淡淡地笑着算是打招呼。表情善良干净。
她笑笑:“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叫安水,住在你对面的大厦,喏,就是那个,我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他指给她看自己的位置,眼睛却不由自主盯着那台崭新的吸尘器。
她默想,莫不是自己在窗口无意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举动让人家在对面尴尬。忙把人让进来,随意梳理了一下头发给客人倒茶:“嗯,到底是什么事劳烦你跑过来。”
他没有抬头,呷了口水。
两人尴尬地坐着。女人不好意思地打断沉默:“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想换衣服出去参加舞会了。”
“哦。”他钝钝地站起来,女人跟在后面,冷不防他猛地一回头,当地被他击晕。
他在这个屋子里翻找着,找啊找啊,最后钻进厨房。
血溅在脸上的时候,他有点心惊。但是转念又一想变得安逸起来。
夜渐浓了,他四下看了看,终于推开窗户,把她的人头挂在外面,飞也似的窜回家里,点上一支烟,端坐在窗口,烟灰抖在地上,见证了他的战栗。
那一阵阵惊喜就像是高潮一样。迷恋也是多种多样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