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
春高开幕式那天,竹冈静早早地坐车赶到了体育馆。全国大赛的规模与地区预选赛不可同日而语,目之所及全是花花绿绿的队服,应援团和选手把场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竹冈静担心自己又找不到路,于是索性靠在了大门附近的柱子上,想着这里反正是入场的必经之路,待会儿肯定能碰到他们。
说实话,直到现在,她对即将离开的事都没有什么实感。
她只是一如既往地来看比赛、来应援,就好像赢下比赛之后还能像上次那样同大家一起庆祝。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竹冈静蹲了下去,把头埋在膝盖间。
向来不与人产生情感链接的她,很少体会到这种“最后一次”的感觉。
初中毕业时,毕业庆典一结束她就悠哉悠哉地回家了,把相拥而泣的同学们甩在后面;高一结束时,原先的同学聚在分班表前难舍难分,而她径直走进新班级,抢在别人之前选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就连父母出国前的最后一晚,她也只想着第二天要痛痛快快地玩一天游戏。
这份疼痛太过陌生,以至于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哎?这不是竹冈同学么,怎么一个人待在外面?不怕冷吗?”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多愁善感。
竹冈静只听声音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夜久前辈,我没事……”
她抬起头,没有如预期那样迎上冬日刺眼的阳光。视线重新对焦,她这才发现音驹全员都站在她面前。
“……”
竹冈静默默站直了。
该说幸好刚才没有哭吗……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进去?”夜久卫辅和善地问了一句,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山本猛虎,“虎说过,小茜帮你在观众席占了个位置。”
“啊,谢谢!”竹冈静连忙对山本猛虎道谢,“真的麻烦小茜了。”
“不用谢!这有什么,你不是都要……”
夜久卫辅扯了扯山本猛虎的衣服,没有让他说出后半句话。
少年们默契地不提竹冈静即将离开的事。
短暂的沉默过后,黑尾铁朗打破僵局地笑道:“竹冈同学是因为害怕找不到路才等在门口的吗?”
“诶,才不是!”
竹冈静嘴硬地回道,“只是想晒会儿太阳。”
和音驹汇合后,她自动站到了孤爪研磨身边。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地开始闲聊了,唯有孤爪研磨还沉默着。
没沉默多久,他就直截了当地打破了大家的默契:“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下午。”
其实竹冈静也不想提起这事。出于某种少年人特有的尊严,她不适应依依不舍的氛围。
但孤爪研磨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只是在询问明天的天气。
“哦,”孤爪研磨在心里过了一遍比赛流程图,说道,“看完我们和乌野的比赛就走啊。”
“嗯。”
两人不再说话,直到运动员开始入场都相对无言。
首日的比赛对音驹来讲相对轻松,配合精密的大家很快拿下了第一局。不过一场下来,看着有近一半的队伍就此止步,竹冈静心里还是涌起了淡淡的伤感。
山本茜已经开始收横幅了。瞥见竹冈静对着场地出神,她主动问道:“竹冈前辈要去看看纪念品吗?”
“纪念品?”头一次了解春高的竹冈静不解。
“刚才前辈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吗?外面的大厅里都有喔,比方说印着字的T恤之类的。”山本茜一边把横幅卷起来,一边尽职尽责地普及道,“凡是来春高的人,基本都会买一些纪念品带回去的。”
“听起来好像不错?”
竹冈静想象了一下,觉得春高周边大概会蛮有趣的。于是她帮山本茜一同整理好场地后,直接兴冲冲地朝着大厅的方向去了。
然后……
隔着精挑细选的人群,望着叠好的一件件印字T恤,竹冈静陷入了沉思。
这些中二语录……真的能穿出去吗。
侧头看看激动淘T恤的运动少年们,竹冈静确信春高纪念品的受众大概不是自己这样的人。
“还是算了。”
她自言自语了一句,转身欲走,然后不小心和旁边的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同时道歉,而且那人似乎道歉的速度还更快些。竹冈静鞠完躬抬头的时候,被一抹橙色晃了眼睛。
“?”
她揉了揉双眼再仔细看去,这才肯定自己没看错,对方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位橙发少年。
“日向同学?”
竹冈静试探地叫了那个名字。
“哎?”被叫出名字的日向翔阳睁大双眼,指着自己问道,“你认识我吗?”
“啊,这个嘛,”竹冈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因为研磨觉得他有趣才记住他的。想了半天,她避重就轻道,“我是音驹的学生,暑假练习赛的时候做过排球社经理,所以当初见过你。”
日向翔阳似乎毫不怀疑这句话的准确性:“原来是这样!那真的很巧呢!”
“嗯……”竹冈静有点良心隐隐作痛。
“不过,音驹的经理吗……”大概是捕捉到了关键词,日向翔阳凝神苦思片刻,终于恍然大悟道,“是竹冈前辈吧!谷地同学和研磨都提到过前辈。”
“这样吗?”竹冈静有些受宠若惊。
“嗯!谷地同学说,您是一位很善良的前辈,还曾经帮过她。研磨的话……”
和传言一模一样,和日向翔阳说话时,根本不需要担心冷场的问题。大概没有人会不想和他成为朋友,竹冈静想。就连她都很想和他多说几句。
然而,日向翔阳的话还没说完,竹冈静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翔阳,你们在这里啊。”
竹冈静莫名身体一僵。
“研磨!”日向翔阳歪过头去看见了竹冈静身后的人,伸出手来打招呼,“你也来买纪念品吗?”
“……并不是。”孤爪研磨的视线从那些字里行间透着“斗志”的T恤中移开,答非所问地回道,“翔阳今天的比赛很精彩,明天也要赢哦。”
“嗯,你们也是!”
垃圾场决战是两队心照不宣的期待,哪怕是局外人都很难忽视这样强烈的羁绊。
他们相视一笑后,孤爪研磨忽然收起笑容看向竹冈静,毫无预兆地问:“你接下来还继续看比赛吗?”
“不看了。”竹冈静摇摇头回答。她本身就是来给音驹应援的,对其他队伍并不熟悉,“我打算先看看纪念品,然后直接回去。”
“那我送你。”
和暑假集训时一样,孤爪研磨说道。
——他们是吵架了吗?看看孤爪研磨,再看看竹冈静,日向翔阳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翔阳,明天见。”
“啊,明天见!”
和孤爪研磨二人道别之后,日向翔阳有点放心不下地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才回过身来重新把注意力投向琳琅满目的T恤中。
应该,只是错觉?
下了电车后,两人沿着道路往公寓楼走。距离孤爪研磨第一次送她回家,不过过去了大约半年时间,然而无论是季节还是心境都已经截然不同了。
“以后到了那边,还会继续做游戏吗?”
突然,孤爪研磨打破了寂静,低声发问道。
竹冈静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不过还是认真地回答:“当然会。”
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可能放弃的。
“是吗。”孤爪研磨好像是对她的回答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遍,此刻得到答案的他仰起头看向天空,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许久,他说:“那就一定会再见面的。”
“诶?”竹冈静一时间没弄明白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为什么?”
孤爪研磨摇头,淡淡地笑道:“不说了。就当作……重逢时才会揭开的秘密吧。”
虽然他现在在微笑,但竹冈静心里沉甸甸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说:“以后一定要继续联系啊。就算有时差我也会不停发信息的。”
“嗯,一定。”不知不觉到了楼下,孤爪研磨停住脚步,对她摆了摆手,“明天见。”
“明天见!”她故作轻松道。
道别后,竹冈静独自向着公寓大门走去。
这段走习惯了的路突然变得无比艰难,以至于她走到楼门口时,不知不觉地站住了,然后回头看向那个人。
出乎意料的是,孤爪研磨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隐去了,此刻的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琥珀色的双眼沉静而晦暗,仿佛这是赛场上,而他正不带感情地分析对手。
虽然是白昼,但他却散发出黑夜般的气场。
竹冈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即使被竹冈静看到了自己的表情变化,孤爪研磨也没有慌乱的样子,仿佛不管什么情绪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
他重新对她笑了笑:“要记住你刚才的承诺哦。”
承诺?是指继续做游戏吗?还是说要一直联系?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点头。
不管是什么,都一定能做到的。
竹冈静转过身走进大楼,渐行渐远,直到身后那人看不见她的身影。
春高第三天,乌野vs音驹,期待已久的垃圾场决战。
“研磨现在一定很开心吧。”
最后一球在孤爪研磨手中落地,导致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但旁观的竹冈静却说出了这样的话,仿佛赢下比赛的是音驹。
“假如只以最终的胜负来定义这场比赛,那未免太浅薄了……”
山本茜抽泣着,眼泪顺着圆圆的小脸往下滑。不知是不是比赛结束太过悲伤,一直没有提竹冈静的离开的她突然抱住竹冈静,哭着说:“我不想竹冈前辈离开……”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春天。两个队伍走到网前握手拥抱、带着泪水微笑,仿佛这不是一场决定晋级命运的争斗,而是一场难得酣畅淋漓的练习赛。
竞技体育明明很残酷,但是年轻的挑战者们有千百种方法将其变得浪漫而温柔。
竹冈静闭上眼睛,陌生的痛感终于化作眼泪、痛痛快快地滑落而下。
“你要去送送她吗?”
场边,黑尾铁朗侧头问坐在地上的孤爪研磨。
“不要。”孤爪研磨任由汗水打湿发丝,低声说,“我才不要看着她走。”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垃圾场决战该如何表现,我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一笔带过,因为垃圾场决战的主角只能是乌野和音驹两队的少年们,我很难在其中插入其他人的戏份。而复述原著的话,又没什么意思。
少年剧情写完了,感觉有些惆怅。
再见面就是可靠的大人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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