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斯他们刚走,管家天巳来了。
“开饭了。餐厅在大客厅旁边的‘过去馆’的一楼。”天巳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两句话,转身走了。
“开饭?”深骑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才下午四点多。
“大概是他们的习惯吧。”菜美在深骑背上推了一把,两人一起走出房间。
推开餐厅的门一看,已经有好几个人坐在长长的餐桌两边了。这些人抬头看了看深骑和菜美,明明知道他们是新来的客人,可是谁都不跟他们打招呼,看来他们都是对别人不感兴趣的人。雪白的桌布上投下了那些人淡淡的影子。深骑认识的人,只有瑠华和伶马。克罗斯、理惠、黑鸪博士还没有来。
“身体还好吗?”深骑装着无意的样子问瑠华。
“还好。”瑠华露出勉强的笑容。
坐在对面的伶马冲深骑笑了笑。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大黑袍子,像个巫师。没有谁责备他的穿戴,看来他平时也穿这身衣服。
靠里边坐着一位马尾式发型的女士,正在默默地喝汤。深骑问了问瑠华,知道她是黑鸪博士的助手,名叫恋宫。只看侧脸,就可以看出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她对周围的事情漠不关心,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件事情上,那就是用汤匙不停地喝汤。
还有一个男的,深骑也不认识。他是黑鸪博士的弟弟,伶马的父亲,名叫黑鸪修史。他好像根本无视深骑他们的存在,吭哧吭哧地咬着面包。跟黑鸪博士比起来,显得随意,甚至可以说是粗鲁。
不一会儿,天巳把饭端上来了。饭菜很简单,一个汤,一个色拉,还有几块面包。色拉虽然盛在漂亮的玻璃器皿里,绿色蔬菜却一点儿水灵劲儿都没有。
“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吃饭吗?”深骑冲着天巳的后背问道。
“不是。”天巳扭过头来,简短地答道。
在“钟城”里,吃饭的时间是不固定的,非常随便。天巳觉得适当的时候就做饭,做好以后就鸣钟,人们听见钟声就到餐厅来。好像是一天两顿饭。
菜美问瑠华:“别的人呢?”
“克罗斯先生他们在房间里吃他们自己带来的东西,我父亲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吃。”瑠华答道。
深骑默默地嚼着面包,喝着汤。虽然说不上有多么好吃,可也不能说有多么难吃。不管怎么说,有饭吃就谢天谢地了。深骑随身带的食品已经没有了。
“你弟弟呢?”菜美又问道。
“已经吃完了,到什么地方玩儿去了吧。他总是一阵猛跑来到食堂,狼吞虎咽地吃完就走。”瑠华边说边小口小口地咬着面包。
听见了雨声。
餐厅一定有窗户。深骑仔细观察,果然看见里头有一扇小窗户,玻璃上有一层雾气。雨声就是从窗户那边传过来的。听起来雨还很大,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窗台下边有一朵鲜红的玫瑰花。
对面的伶马吃完饭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深骑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深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伶马说过请深骑到他的房间去算卦的话。
“你是个侦探?”
深骑转过头来一看,说话的是黑鸪修史。他的面前杯盘狼藉,眼睛看着深骑。深骑点了点头,修史眯缝着眼睛,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几分蔑视。
“那个女的呢?”
“我叫志乃美菜美。”菜美冷静地答道。
“多大了?”
“我没有岁数。”
“哼哼,这话什么意思?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嘛!”
“既然您这么看,我也不能说您不对。就算还是个孩子吧,您观察得很对。”
“小丫头片子,嘴还挺厉害的,我最讨厌的就是摆知识分子的臭架子的人!”修史说着横了恋宫一眼。恋宫手上的汤匙在瞬间停了一下,但马上就跟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用汤匙喝起汤来。
“菜美小姐,你这个岁数就把自己弄脏还太早。你这个岁数啊,正是学知识的好时候。”修史摸着自己的邋遢胡子,看着菜美说,“我跟你单独谈谈。”
修史的笑意里隐隐透着几分阴险。
“修史先生!”制止了修史的是恋宫。
“干什么?”修史问道。
“就是有人杀了你,警察也不会来的!”
“谁杀谁?”
“这个嘛……”恋宫说话的时候,没看过修史一眼。
修史怒不可遏地站起来,离开了餐厅。修史走后,餐厅里的氛围仍然是混乱的。
“侦探先生!”恋宫看着深骑这边叫道。那是一种非常独特的沙哑的声音。
深骑默默地转向恋宫那边。
“我不知道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我也不想知道,只希望你不要干扰博士。”
“从来没有打算干扰谁。”
“我先给你个忠告,别在馆里乱转,想问什么就来问我。”
“那好,我来问你,博士是研究什么的?”
“遗传基因。”恋宫简单地答道。
“遗传基因,范围大着呢。”
“不能说得更详细了。”
“这也很值得参考。”深骑说罢,耸了耸肩。
恋宫放下汤匙,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把椅子往后推了推站起来,也没打个招呼就走出了餐厅。深骑厌烦地看着恋宫的背影,目送她离去。
“恋宫女士晚上经常在餐厅里学习。”瑠华在一旁说。她的面包还有一半没吃完。
菜美看着恋宫坐过的地方说:“这人架子够大的。”
“恋宫女士平常不爱说话,我跟她很少交谈过。”瑠华说。
“深骑多管闲事,所以她不得不说几句,对吧?”菜美说。
“对了,瑠华小姐,你母亲呢?”
深骑这么一问,正想继续吃面包的瑠华停下来,眼睛里充满哀伤,一点儿精神都没有了。她痛苦地说:“我母亲叫赛蒂亚·德鲁,是法国人。我父亲告诉我的。”
“法国人?”
这么说,瑠华是个混血儿!
“我母亲家世代住在‘钟城’里,母亲跟父亲结婚以后,把‘钟城’搬到日本来了。”
“为什么特意把‘钟城’搬到日本来呢?”
“不知道。”瑠华低着头小声说。
“赛蒂亚夫人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从我懂事以前母亲就不在了,父亲和管家天巳都说是去向不明了。”
“去向不明?”
“我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我所知道的母亲,只不过是肖像画里的母亲。那幅肖像画就在‘现在馆’二楼的画室里。”
深骑点点头:“过会儿去看看。”
玻璃窗上的雨水哗哗往下流着,从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很弱。窗台下那朵血般鲜红的玫瑰花掉了一片花瓣,微微一摇。
“南先生!”瑠华突然认真地看着深骑,叫了一声。然而,不待深骑回答,她马上又说没事,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随之沉默不语。
不知何故,深骑忽想起了被SEEM摔坏的电唱机。那是一台不能再放音乐的电唱机,想起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回“未来馆”房间的路上,深骑和菜美并肩穿过宽敞的大客厅,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走进昏暗的楼道。
“怎么办?”深骑问菜美。
“什么怎么办?”菜美莫名其妙地歪着头看着深骑。
“脸。”
“脸?”
“你没看见,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是吃惊不小。”深骑想起在地下室里看到的数不清的人脸,皱起眉头。
“单纯的解答我倒是想到了。”菜美一边上楼一边说。
“现在不是你卖关子的时候,离世界末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又怎么样?不管怎么说,深骑不是还没有把‘跳跳人’消灭掉吗?”
“那是另一回事。‘跳跳人’是否存在还不知道呢,至少我还没看见。”
“你没想看,当然看不见了。你得敞开心扉!”
的确,深骑在想看到“格式塔片段”的时候,必须毫无防备地敞开心扉,必须融入现场,化作现场的一部分。以打扑克牌为例,就是要敢于把自己手上的牌公开,却照样能赢牌。这说起来容易,实际操作起来是非常困难的。至于“格式塔片段”,还不如等着它出现,深骑觉得这才是上策。
“我打算再到地下室去一次,好好看看那里的墙壁。菜美,你去不去?”
“我跟你一起去。”菜美说。
回到三楼的房间,深骑推开门,正要往里走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回头一看,发现在楼道深处拐弯的地方,一个人影忽地藏了起来。
“那边有人!”深骑说。
“谁?”
“不知道。我往那边一看,他马上就藏起来了。”深骑说完冲进房间,抄起床上的手提箱,转身就往外跑。
“深骑!你去哪儿?”
深骑顾不上回答菜美的问话,向刚才在楼道里看见的人影追过去。
拐过墙角一看,什么人都没有。前面再也没有路了,只有一扇门。那个人影不可能跑到别的地方去,肯定在门里边。
是“跳跳人”吗?不对,刚才那个人影藏起来的动作分明是一个人的动作。
深骑敲了敲门,没有人答应。他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看,里面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可以听见咔嗒咔嗒很有规则的声音。定睛一看,好像有一块巨大的东西在晃动。深骑开着门往里走,眼睛渐渐地适应了周围黑暗的环境以后,房间里的东西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好像是外边的大钟的机芯。
扶手那边,大大小小的齿轮在转动,大齿轮的直径远远超过深骑的身高,齿轮后面隐藏着两个卷着巨大发条的大圆筒。吊在天花板上的铜钟闪着灰暗的光。机房里散发着机油的味道。墙壁被塑料薄膜蒙着,可以看到塑料薄膜下面的电缆线。那个晃动的大家伙,原来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钟摆。
简直就是个巨大的机械舞台。机械太大,使房间顿嫌狭小,而且到处是灰尘和油泥,但是,使外面那三个大钟的表针准确地转动的发条和齿轮,非常合理地配置在机房里。齿轮互相咬合,高低不同的声音重合一处,恰如是要给这巨大的机械舞台奏乐一般。
深骑开始在机房里寻找刚才看见的那人。齿轮后边、房间每个能藏人的角落,包括天花板都仔细看过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像蒸汽一样蒸发了?
深骑抓住扶手往下看,发现这个机房占据了两层楼的空间,地板的一部分被打通,跟二楼连在一起。大钟太大了,一层楼装不下这个巨大的机芯。再仔细一看,有一架梯子跟二楼相连。刚才那个谜一样的人物,一定是顺着梯子逃掉了。
深骑决定顺着梯子下去。因为手上提着手提箱,往下走的时候很费劲。梯子上锈迹斑斑,下到二楼以后,深骑的手掌整个被铁锈染成了茶褐色。
站在二楼抬头往上看,看见了穿透墙壁并且跟巨大机芯相连的轴。不用说,这根轴连着墙外大钟的时针和分针。
“深骑!”头顶上传来菜美的叫声。
菜美一只手拢住垂到眼前的头发,从扶手上探出头来往下看:“深骑!干什么哪?快上来!”
“你回房间里去!”深骑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说。
一个人都没有。
深骑找到位于二层的机芯机房的门,开门出去以后,随手把门关好。机械的声音虽然立刻听不见了,但在耳朵深处,那种有规则的咔嗒咔嗒的声音还在回响。
深骑看见了那个人影!
那个人影好像也发现深骑在追他,急忙顺着楼梯下楼。
“喂!站住!”深骑叫了一声,跑着追上去。
两个人同时跑起来,两种脚步声似乎是在互相牵制。
下到一楼,从“未来馆”进入“现在馆”的大客厅,深骑看见那个人影正在顺着大客厅后边的楼梯上二楼。
在深骑见过的“钟城”的人里边,没有谁跟这个正在逃跑的人影相似。难道是尚未谋面的人?深骑尚未见过的人,只有两个:一是管家天巳的儿子天巳护,一是瑠华的弟弟黑鸪小铃。如此说来,那黑影若不是天巳护,就一定是黑鸪小铃了。
黑影顺着楼梯拼命往上跑,深骑在后边拼命地追。看来黑影是要上四楼,深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上了“现在馆”的四楼。
不可思议的是,四楼充满静谧。在这个无声的空间里,深骑忘了喘气,愣在那里了。
死一般的寂静。
深骑一边在心里痛骂自己的双脚,一边开始移动脚步。
楼道里有好几个门,深骑毫不犹豫地抓住其中一个门的门把。至于为什么抓住了那个门把,深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过去的。
轻轻转动门把,推开那扇门,走进房间。
窗户上挂着半透明的白色纱帘,天花板上是光线柔和的乳白色吸顶灯。置身其中,就像是在晨雾中迷了路,给人一种神秘之感。深骑眯缝起眼睛观察起来。
房间正中摆着张床,床周围摆着很多用灰布盖着的医疗器械。
床上睡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长得非常美,简直不敢叫人相信她是个凡人。乌黑的秀发散落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嘴唇微红,盖着洁净的被单的胸部一起一伏,均匀地呼吸着。露在被单外面的右手腕,白皙柔嫩。
深骑心跳加快,气促憋闷,提着手提箱的右手满是汗水。
突然,一个年轻人大踏步闯进来,一把抓住了深骑的肩膀,厉声喝道:“谁?”
那是一个健壮的青年,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衣,袖子挽得高高的,板着脸瞪着深骑。深骑觉得眼前这个青年跟一个人长得很像,可一时又想不起跟谁长得像。
深骑答道:“我是个侦探。”
“哦,我父亲提到过你。”
“你是谁?”
“天巳护。”
原来是管家的儿子,长得很像他的父亲。天巳护的年龄看起来比伶马和瑠华大几岁。深骑很快就对天巳护没兴趣了,转身看着躺在床上的姑娘问道:“她呢?”
“她叫未音。”
天巳护粗鲁地把深骑推开,走到床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往上拉了拉盖在未音身上的被单。
“你在照顾她?”深骑问道。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没事快出去!”天巳护猛地站起来威吓似的瞪着深骑。
“这就走。”深骑冲天巳护摆摆手,一边往后退一边说,“一会儿我想跟你谈谈。”
“我不想跟你谈!”
“可是我想跟你谈。”深骑说着退出了房间。
来到楼道里,深骑发现一个小男孩正在仰着头看着自己,嗤嗤地笑着。
“刚才逃跑的那个人就是你吧?”深骑弯下身子,看着小男孩的眼睛问道。
小男孩点点头。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叫黑鸪小铃。果然是瑠华的弟弟小铃。
小铃仰着头看着深骑,绷着脸问道:“你是谁?”
“我叫南深骑,是个侦探。”
“到我家干什么来了?”
“工作。”
深骑应付着回答小铃的问题的时候,小铃趁深骑不注意,一把抢过深骑手上的手提箱,撒腿就跑。
“喂!”深骑叫了一声,伸手去往回抢,结果没抢回来。小铃看都没看深骑一眼就跑了。深骑慌忙追过去,小铃已经顺着楼梯跑下去了。深骑不由得一个劲儿地咂舌,武器被人抢走了。深骑有气无处发泄,一脚踢在跟这事毫无关系的楼梯扶手上。
听着小铃啪嗒啪嗒跑下楼去的声音,深骑无心去追了。
“深骑!”
这时,楼下传来菜美的叫声。深骑往下一看,菜美上楼来了,只见她一手提着手提箱,一手揪着小铃的脖领子。
“哈哈!我把手提箱给你从这孩子手上抢回来啦!”菜美说着把手提箱扔给了深骑。
“放开我!”小铃一边大叫,一边挣扎。菜美没有放开他。
听瑠华说,小铃今年十三岁。要是在外边的话,应该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了,然而以深骑的角度看来,小铃只不过像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子罢了。他的调皮和任性,也许是因为从小就生活在“钟城”这个闭锁的空间。
“以后你再抢我的手提箱,我可要用箭射你啦!”深骑用并非完全开玩笑的口气对小铃说。小铃立刻老实了。
“这里太没意思了。”小铃说。
“所以你就抢我的东西,是吗?”
“可是……”小铃满腹怨恨地说。不过,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减弱,就像一个手上的糖果被人夺走的幼儿,撅着嘴不说话了。
突然,小铃的上半身摇晃起来,紧接着倒在了菜美的臂弯里,眼睛几乎睁不开了。
“你怎么了?”菜美着急地问道。
“我困……”话还没说完,小铃就像一个吊线木偶的吊线断了似的,耷拉着脑袋,倒在菜美怀里,好像昏迷了似的,转眼就睡着了。
“他这是猝睡症。”出现在走廊里的天巳护,看着菜美怀里的小铃说。他走到菜美身边,从菜美手上接过小铃,抱起来无言地下楼去了。
深骑追上去:“什么是猝睡症?”
“睡眠障碍的一种。”跟在深骑后边的菜美说,“尽管夜间有充足的睡眠,在白天也经常困倦到非睡不可的程度。嗜睡的代表性症状。”
“对,这孩子是有这种病,经常发作。”走在前边的天巳护若无其事地说。这种事他好像早就习惯了。
“莫非未音也是这种病?”深骑问道。
“不,她不是。不过,她的病名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黑鸪博士不让大家说未音的事,我们都不怎么说。”
小铃的房间在“未来馆”的一楼,正好在深骑追小铃去过的大钟机芯机房的下边。如果打开窗户探出头去往上看,恐怕大钟的表盘就在头顶上,伸手就能摸到。
天巳护把小铃放在床上,安排他睡下。窗前昏暗的光线下边,小铃睡得很香。他的侧脸的轮廓很端正。未音、瑠华、小铃,姐弟三人长得很像,都很漂亮。
“你不是想找我谈谈吗?”天巳护走进“现在馆”的大客厅以后,回头对深骑说。
大客厅里没有别人,非常安静。菜美率先坐在沙发上,深骑和天巳护也相继坐下了。
天巳护小时候被父亲带进“钟城”里住,没去过几天学校,没事的时候就从黑鸪博士那里借书来读。作为一个佣人,天巳护在这个不知道何为时间的“钟城”里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你没有想过逃出去吗?”菜美问道。
天巳护摇了摇头:“逃到哪儿去呢?在这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是最安全的,更主要的是我有我要做的事情。”
“为了未音?”深骑小声问了一句。
“未音已经这样睡了十多年了,我来这里之前她就睡了。她一直这样睡着,一分钟都没醒过。我一直在照看她,如果我不在了,谁也照看不了她。”天巳护说。
“她周围的那些医疗器械,没有受到磁场异常的影响吗?”
“你没看见那些医疗器械上都盖着灰布呢吗?那是电磁波防护罩,当然也可以排除磁场异常的影响。”
“她为什么一直昏睡不醒呢?”
“我也不知道。不是有人不让我说,而是真的不知道。她的身体完全正常,就是大脑一直在休息。跟德鲁家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有睡眠方面的病。”
“德鲁家?”深骑想起来了,黑鸪博士的妻子,也就是瑠华姐弟的母亲,是法国人赛蒂亚·德鲁。
“未音的昏睡不醒,小铃的猝睡症,瑠华的失眠症,实际上都是睡眠障碍。”
“瑠华也是?”深骑想到,SEEM闯进侦探社那天,瑠华确实没有睡着过,而且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很痛苦。
“睡眠障碍,是不是因为这座‘钟城’啊?”菜美边环视着四周边说。
“你觉得‘钟城’是造成睡眠障碍的原因?”深骑问菜美。
菜美答道:“是的。‘钟城’窗户很少,采光不好,这样,就会使人渐渐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白天,什么时候是夜晚,造成人体生物时钟紊乱。人所受到的日光刺激会从视神经传到大脑深处的松果体。这时候,松果体就减少睡眠荷尔蒙和褪黑激素的分泌,让身体适应白天活动的节奏。可以说,松果体是启动睡眠与觉醒的开关,是人体生物时钟的调控中心。但是,如果整天生活在黑暗中,开关就不能正常开启了。何况‘钟城’里边连一个钟表都没有,就更分不清白天晚上了。也就是说,就不能保持有规则的睡眠时间了。”
“原来如此……”深骑觉得菜美的分析有道理。
“但是,”天巳护打断两人的对话,“我和恋宫女士,还有其他人,也一直住在‘钟城’里,我们都没有睡眠障碍。只有未音、瑠华和小铃有,这不是很奇怪吗?”
菜美说道:“这倒也是。每个人体内都有人体生物时钟,有了人体生物时钟,即便是在与世隔绝的情况下,也能保持身体状态的平衡。以前一般认为人体的生物时钟是二十五个小时,但是据最新研究结果,是二十点一八小时。一般情况下,就算把人关在不见阳光的洞窟里,人的身体节奏也不会发生紊乱。这就是说,人类对时间的感觉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不单单依存于视神经。”
深骑问天巳护:“一个钟表都没有,不会感到不方便吗?”
“不会。”天巳护很干脆地答道,“这里没有星期,没有月份,但是并不感到不方便。时间是什么?世界就要走向末日了,时间还有什么必要吗?”
深骑心想:的确,正如天巳护所说,时间将随着世界末日的到来而湮灭,但是,宇宙的时间还要一如既往地向前流动。只不过正如玫瑰花的花瓣掉了不可能再长回去,世界将由有序变为无序。外墙上一个比一个快十分钟的大钟,难道是对将进入混沌世界的时间的嘲讽吗?
天巳护站起身来:“我得走了。以后请不要随便进未音的房间!”
“知道了。”深骑点点头。
天巳护确认深骑已经答应了之后,转身顺着楼梯上楼去了。
“深骑!事情越来越没有头绪了!”菜美向上张开双臂,伸了一个大懒腰。
“德鲁家的血缘……”深骑小声嘟哝了一句。瑠华请我前来的真正用意,莫非是跟德鲁家有何因缘?
“覆盖着‘钟城’的黑影到底是什么呢?”深骑自问似的又嘟哝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