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阿姆斯特丹
很少有人注意到伊莱·拉冯在第二天来到了阿姆斯特丹。即便有人注意到了,那也一定把他认成了别人。这是他的专长。拉冯是组织有史以来最好的街头监控艺术家,他是一个鬼魂一样的男人,能够像变色龙一样迅速易容。他天生不起眼的长相成了他最大的优势。从外表看,他似乎是某个饱受生活摧残的人。但事实上,他是天生的猎手,能够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跟踪一名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或者经验丰富的恐怖分子而丝毫不引起他们的察觉。阿里·沙姆龙总喜欢说,拉冯可以在跟你握手的一瞬间消失不见。事实也差不了多少。
1972年9月,沙姆龙把拉冯介绍给了一位前途远大的年轻艺术家加百列·艾隆。他们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已被选中参加一项秘密任务——“天谴”行动,任务内容是追捕和暗杀慕尼黑奥运会大惨案的幕后黑手。那项任务在今天已成为以色列情报机构有史以来最受称赞也备受争议的任务之一。当时,用希伯来语说,拉冯是一名“艾因”,即追踪和监控专家。加百列是一名“阿里夫”。他一个人靠着一把伯莱塔点二二口径手枪干掉了六名实施了慕尼黑惨案的“黑色九月”成员。在沙姆龙的不断施压之下,他们整整三年都在西欧各国追踪猎物,晚上杀人,白天也杀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被警察逮捕,以谋杀的罪名被起诉。等他们终于完成任务回到家里时,加百列的两鬓竟已斑白,整个人看上去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伊莱·拉冯因为长时间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近距离接触恐怖分子,也患上了无数种应激障碍症,包括困扰他至今的胃功能障碍。
等到“天谴”小组正式解散之后,加百列和拉冯都不想再接触情报工作或杀人任务。加百列躲到威尼斯修复油画去了,拉冯则藏到维也纳,开了一家小型调查公司,名叫“战时索赔与咨询”。凭借着微薄的运作资金,他成功地追踪到几百万被掠走的犹太人财产,帮助组织从瑞士各大银行内打探到几十亿财产的流动情况。但这些工作让他结下不少仇人。2003年,他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一起爆炸,两名员工死亡,他也严重受伤。之后,他没有回维也纳东山再起,而是回到以色列追求他最热衷的事业——考古学。现在,他成了希伯来大学的一名兼职教授,定期参加国内的考古挖掘工作。同时,他每年要回组织两次,教授新人跟踪的艺术。人们总不可避免地问到他与传奇杀手加百列·艾隆一起执行的那次任务。但他的回答永远都是:“哪个加百列?”
拉冯的天性加上职业训练让他在处理珍贵物件时极为小心,尤其是对待他在大使馆酒店豪华套房的客厅里接过来的这张纸。他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仔细查看纸上的内容,看过之后,把它放在咖啡桌上,从他那双半月形老花镜上方好奇地盯着加百列和基娅拉。
“我还以为你们一直在康沃尔的天涯海角躲沙姆龙。你们是从哪里搞到这个的?”
“文件是真的吗?”加百列问。
“真的。但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加百列向拉冯介绍了他近些天来的行程,从朱利安·伊舍伍德突然出现在蜥蜴角的悬崖边上,一直讲到莉娜·赫茨菲尔德的往事。拉冯聚精会神地听着,那双棕色眼睛不时在加百利和基娅拉的脸上来回游走。最后,他再次看了一遍文件,慢慢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伊莱?”
“我花了很多年找这种东西,没想到竟被你一不小心给撞上了。”
“什么东西,伊莱?”
“证明他罪过的证据。哦,我从欧洲各国的墓地里搜集到一些确凿的证据,但还没有一项像这张纸这样铁证如山。”
“你知道这个人?”
“库特·沃斯?”拉冯缓缓地点了点头,说,“可以说我和党卫军上尉库特·沃斯是老朋友了。”
“签名呢?”
“对于我来说,他的签名就和伦勃朗的签名一样容易辨认。”拉冯的目光瞥向文件,说,“不管你是不是能找到朱利安的画,你都已经完成了一项重大发现。需要把它保存起来。”
“能把它交到你那双灵巧能干的手里,我是一百个乐意,伊莱。”
“但是恐怕我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只是一点点代价。”加百列说。
“什么?”
“跟我说说沃斯的事。”
“这将是我最大的不幸。弄点咖啡来,加百列,我和沙姆龙一样,没有咖啡谈不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