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阿姆斯特丹
档案保管员把他所知道的一切信息都告诉了加百列和基娅拉。莉娜·赫茨菲尔德以前是荷兰公立学校的教师,终身未嫁,现住在她家老屋那条街的拐角处。那条街很小,一边是郁郁葱葱的公园,一边是一排三角墙房屋。她住在街边一栋装着狭窄黑门的小房子里。加百列的手举到门铃边,又犹豫起来。她开始变得非常不安和愤怒……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她。也许最好不要打扰她,他想。个人经验告诉他,迫使一名幸存者回忆往事如履薄冰。走错一步,整块冰面将全盘塌陷,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怎么了?”基娅拉问。
“我不想强迫她回忆。再说,她很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德国人来的时候她九岁。她记得。”
加百列纹丝不动。基娅拉帮他按响了门铃。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去参加那次会议是有原因的。她想倾诉。”
“那他们问到战争问题的时候,她为什么不高兴呢?”
“很可能是他们提问的方式不对。”
“你觉得我能做到?”
“我知道你能。”
基娅拉准备再按一次门铃,突然听见门厅里响起了脚步声。门外的灯亮了起来,房门被拉开了一点,露出一个身材矮小瘦削。身穿黑衣的女人。女人一头青灰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蓝色的眼睛明亮而警觉。她好奇地打量着门外的两个人,察觉到他们并非荷兰人之后,用毫无瑕疵的英文同他们打起招呼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找莉娜·赫茨菲尔德。”加百列说。
“我就是莉娜·赫茨菲尔德。”她平静地回答。
“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和你聊聊。”
“聊什么?”
“你父亲。”加百列停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那场战争。”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父亲已经去世六十多年了,”她语气坚定地说,“至于战争,没什么好说的。”
加百列瞥了一眼基娅拉。基娅拉没理会他,而是轻声问道:“那能说说那幅画吗?”
莉娜·赫茨菲尔德似乎很惊讶,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什么画?”
“你父亲在战前拥有的那幅伦勃朗。”
“我想你认错人了。我父亲从来没有什么伦勃朗。”
“你在撒谎,”加百列插话说,“你父亲的确有一幅伦勃朗,那是1936年他从德弗里斯美术馆买下的。我这里有一份卖据,如果你想看的话。”
“我不想看。对不起,我……”
“那你至少看一看这个?”
加百列不等她回答,把一张油画照塞给她。一开始,莉娜·赫茨菲尔德的脸上只显露出略微的好奇,但一点点地,冰面开始瓦解,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记起来了吗,赫茨菲尔德小姐?”
“虽然过去很久了,但是,没错,我记得。”她把眼泪从脸上拭去,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或许我们最好到里面说话。”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的语气透露着恐惧。她两眼死死地盯着照片,问:“谁出卖了我?”
加百列感到心里像是砸下了一块石头。
“没有人出卖你,赫茨菲尔德小姐,”他轻声说,“我们是你的朋友,你可以相信我们。”
“我从小就学会了不能相信任何人。”她的目光从照片移向加百列,问,“你想要什么?”
“你的回忆。”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人因为那幅画死了,赫茨菲尔德小姐。”
“没错,”她说,“我知道。”
她把照片还给加百列。有那么一瞬间,加百列害怕他刚才做得太过了。紧接着,房门又往里拉开些许,莉娜·赫茨菲尔德往后退了一步。
对她好一点。加百列提醒自己。她很脆弱。他们都有一点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