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你这个浑蛋!你可不能就这么玩儿完了啊,你不能死!”
有人在抽打我的面颊。这几个耳光打得可不轻快,其所带来的痛感,就像是有人用烧红的火筷子捅我的前胸和右臂,最终要烧穿我的左肋似的。不过,这痛感却挽救了我,使我不至于彻底堕入死亡的黑暗深渊。我拼尽全力,终于睁开了双眼。
德尔加多笑了,一屁股坐到旁边。“好极了,”他说道,“看你这德行估计也活不了几分钟了,我得先抓紧问你几个问题。”他坐在一张椅背破损的沙滩椅上,所在位置正是“比拉”号驾驶舱的中央。海明威仍然躺在我们左边的甲板上,满脸血污,周围的血迹面积更大了。德尔加多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裤子和一双平底帆布鞋,上身是一件贴身的背心。他的胳膊和肩膀都被太阳晒得黝黑,肌肉非常发达。他手上握着海明威那支点二二口径手枪,膝盖旁靠着一支步枪。他抓起我的下巴,强迫我集中精神。
我努力向他一扑,想要趁他未能举起手枪的时候抓住他。由于难忍的疼痛,我的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视线也越发模糊了。我的双臂被反剪着绑在背后,我能感到手腕处有金属割裂的刺痛。尽管我的头脑此刻并不十分灵光,仿佛是被泡在一桶糨糊中似的,但我依然能感觉到,自己正坐在驾驶舱的右半边,而德尔加多是用手铐把我固定在船舷栏杆上的。我的衣服和鞋子都在渗水。我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些渗出来的水,直到那水显现出血红的颜色,我才猛然回过神来。我正严重失血。德尔加多一定是在开枪之后第一时间把我从水中捞了出来,又用抽耳光的方式把我唤醒了。
他又抽了我几个耳光,然后用那支点二二手枪抵着我的太阳穴。我试图让眼睛重新聚焦,集中精神听他说了些什么。
“卢卡斯,那些文件呢?那些属于帝国军事谍报局的文件呢?告诉我它们藏在哪儿了,我就让你睡觉。我保证。”
我试图说话。当我从甲板上坠落的时候,我一定是撞到了面部。我感到自己的嘴唇被割伤了,它们已经肿胀起来。也可能是德尔加多抽我嘴巴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久。我又努力张了张嘴。
“掉进……掉进水里了。”我说道,“道菲尔特……带着……沉到水里了……”
德尔加多轻蔑一笑,随手从他的裤袋里掏出那张身份卡片和希姆莱的签名文件:“不,卢卡斯。他并没有带着那些东西沉到水里,现在我才是道菲尔特。我之所以要把你捞出来,原因之一在于我今晚要用这些身份证件。而现在我还需要那些帝国军事谍报局的文件。海明威把它们藏哪儿了?”
我摇了摇头。这个动作牵动了我的痛感神经,一阵剧痛从我的右臂一直延伸到我的躯干左侧。一阵晕眩感再次袭来:“在……海湾……在……岸上……在‘罗琳’号……撞……的地方。”
德尔加多扬手抽了我一个耳光:“集中精神,卢卡斯!你给我集中精神!海明威要是真拿着那个情报袋的话,或许我就不会干掉他了。可是你说的那些散落各处的文件都是废纸!克鲁格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携带真正的文件!它们到底被藏在哪儿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来望向德尔加多:“谁……克鲁格是谁?”
德尔加多微微一笑:“克鲁格中士,忠诚的党卫队战士,‘南十字星’号上那个无线电收发员。卢卡斯,就是刚才在海湾里被你干掉的那个家伙。现在我要你告诉我,该死的海明威到底把真正的文件藏到哪儿去了?”
我摇了摇头,随后虚弱地垂下脑袋:“道菲尔特……道菲尔特少校……文件……”
德尔加多揪住我的头发,拽起我的脑袋,把他的面颊贴了过来:“卢卡斯你给我听好了,我才是道菲尔特少校。你到这儿的时候,我们需要有人去吸引你的注意力。我说服了那个倒霉蛋,也就是克鲁格中士,让他带上施迈瑟冲锋枪,开着‘罗琳’号跑路。我断定你会开枪干掉他。这些身份证件是我的。但是那些文件情报究竟在哪儿?”
“海明威……他还活着吗?”我虚弱地问道。
德尔加多回头看了一眼。海明威那血肉模糊的脑袋周围已经有苍蝇在嗡嗡乱飞了,那摊血迹已经扩散到他肩膀的位置。“我不知道,”他说道,“我也并不在乎。就算他活着,也活不了多久了。”他扭回头来看着我,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人们会发现他遭遇了船难。‘大作家在驾船进入沙洲的时候撞到了脑袋’。我的确用鱼叉给了他几下,但船上的尖锐之处可有的是呢。等我把他扔到水里之后,我会把鱼叉上的血迹和头发洗干净的。然后我再把这船开到沙洲里去。等他的尸体在水里泡上几个小时,就谁也无法从他的伤口判断出什么了。”
我尽可能地坐直身体,试图在手铐的束缚下活动活动双腕。德尔加多把手铐锁得太紧了,几乎用尽了锁环的所有齿扣。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手指的存在——当然,或许这是长时间失血的恶果,大概我的双手已经彻底麻木了。我尝试集中精神,不仅是集中精神去观察德尔加多的言行,更是集中精神感受自己的躯体。我记得我中了三处枪伤,一处在胳膊,一处在右胸上部或是肩膀位置,而第三处也是最严重的一处在我的躯干左侧。我的身体绵软无力,身上的衣衫完全湿透,鲜血到处都是。好多事情我还是一头雾水。德尔加多用的是点二二小口径手枪,这给了我一丝希望。但疼痛、失血和越发严重的虚弱感,使得我的境遇不断恶化。要是他再开几枪,没准儿就会要了我的性命。
“卢卡斯,你在听吗?”
我再次将视线聚焦到他的脸上:“你……是怎么……”
“你说什么?”
“你是怎么干掉海明威的?”
德尔加多轻叹一声:“难道要像电影情节那样,我非得在你死之前……或者说,在你逃脱之前……将一切都告诉你吗?”
我感觉自己的手腕要被手铐弄断了,我知道自己这样是绝对跑不了的。即便我能挣脱手铐,即便我的胳膊能恢复知觉,我也会因为伤痛和虚弱而无法用手去做任何事情。我考虑过用双腿和德尔加多一搏。然而刚刚试着动了一小下,我就意识到自己的腿脚也已经几乎失去了力气。我或许能用双腿钩住德尔加多的腰腹,或是稍微踹他一下,但我完全无法仅凭这些就制服这个强壮的家伙。他只需要扣动点二二手枪的扳机,就能把我送上西天。我决定保存体力,以待最好的机会。此刻,我的脑海里又响起一个声音:老乔啊,就算有机会,你又能干什么呢?我抬起头望着德尔加多,努力保持清醒。
“好吧,”德尔加多说道,“干脆我来告诉你,我是怎么干掉海明威的,然后你来告诉我,海明威有可能会把情报文件藏在哪里,怎么样。”
他必然是成竹在胸了。实际上他并不需要告诉我任何实情。我点了点头,潜意识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或许德尔加多的傲慢自大才是我唯一的希望。尽管他以讽刺的口吻说着,这就像是电影情节一样,他“非得”把一切对我和盘托出,然而我却看得很清楚,他只不过是学着电影明星的样子装酷罢了。
正如海明威所说的,虚拟的故事,甚至是电影中的情节,都要比现实生活更加真实。
“我们让‘罗琳’号漂流到古巴本岛附近。”德尔加多仍然带着那谜一般的骄傲笑容,“克鲁格中士在船舱里,趴在驾驶台前,俨然一副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样子。当时他穿着你的那件绿色衣服。”
我的心头猛然一惊。德尔加多笑了笑:“是艾尔莎帮我们搞到的。”
“谁是艾尔莎?”
德尔加多摇了摇头,仿佛是一个成年人在对懵懂孩童讲故事似的:“就是玛利亚。不用在意这些了。或许过一会儿你可以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杀死她的,但这些现在并不重要。你还想继续听故事吗?”
我静静等待着。
“于是,当作家先生一边呼喊你的名字,一边把‘比拉’号和‘罗琳’号系泊在一起的时候……”德尔加多说道,“我就从岛上游了过来,端着施迈瑟冲锋枪出现在他身后,缴了他的点二二手枪。”说着,他又摇了摇头,“可是这个蠢货非要和我过过招,想要来抢我的施迈瑟冲锋枪。当然,无论是用枪还是徒手,我都可以轻松地干掉他——这其实是我们的A计划,只要做成是你杀害了他的样子就行——但是,在马尔多纳多把你的尸体送到努埃维塔斯之前,我们必须确保一切看上去像是一场意外事故。所以,趁着克鲁格抓住海明威的当口,我用鱼叉朝他脑袋上来了一下。你也明白,我们原以为他把情报文件藏在驾驶舱里了,因为我们看到了那只袋子。可是那袋子里装的,只是几张关于法国境内某两个蠢货的废纸。所以我让克鲁格看押你那个血肉模糊的作家朋友,我则亲自搜查整条船。就在这时候,卢卡斯,你来了。你竟然敢来营救海明威。所以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派遣可怜的克鲁格中士带着我的施迈瑟冲锋枪去迎战,而我则拿着海明威的这支玩具枪在此恭候。我原本打算给你三枪,把你打倒,然后拿回我的身份证明和那些情报文件。但第三发子弹似乎打中了你的要害,因为你在中弹倒地的时候身体扭转了一下。好了,故事讲完了。说,那些情报文件在哪儿?”
我摇了摇头。朦胧之中我感觉海风似乎正在吹拂临近岛礁上的棕榈树,但我很快意识到,那是德尔加多的低吼。“再……说清楚……一些,”我的声音越发微弱,“我……我不明白。情报文件……贝克……死掉的德国士兵……乌鸦计划……为什么?这一切都是……都是什么鬼?我……不明白。”
德尔加多貌似友好地点点头:“卢卡斯,我知道你不明白。所以你才沦落到这般田地。你的确很聪明——或者说,你是聪明过头了。但我们没时间继续闲扯了。就算有时间,我也懒得再和你多说什么了。”说着,他举起手枪,抵住我的眉心,“情报文件到底在哪儿?”
“去你妈的。”我不再言语,等待他扣动扳机。
德尔加多咧嘴一笑。“你果真是块硬骨头。”他耸了耸肩,“乔老弟,尽管我不想承认,但我这会儿也未必真的需要得到那些情报文件了。更多的情报指令早就传达过来了。除了第一次传来的东西,‘那边’还发来了其他情报。接下来我就能顺藤摸瓜,查到更多有关帝国军事谍报局的蛛丝马迹。罗马海岬出事之后,他们变得很信任我们。我们会让他们满意的。”
“让谁满意?”我愚蠢地问道。我的双腿已经攒好了足够一击的力气,现在正是把他踹翻在地的最佳时机……然而德尔加多把沙滩椅向后挪了几英尺,我又够不到他了。
他摇了摇头:“卢卡斯,对不起。孩子,永别了。”
点二二手枪黑洞洞的转轮几乎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不过,我的眼角余光依然看到,海明威正用膝盖支撑,一面低声咆哮着,一面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
德尔加多放低枪口,在椅子上半转身向一侧看去。“唉,该死的……”他疲惫地说道。接着,他站起身来,不无耐心地看着海明威。满头是血的作家先生已经爬起来了,这会儿,他正摇摇晃晃地打量着他那满是血污的爱船。海明威的脸色有些苍白,几乎与天空中的云彩同色。就在德尔加多起身看他的时候,我再一次寄望于他的骄傲自大能够暂时压制他杀戮的欲望。
“哟,不错嘛,”德尔加多往后退了一步,“你他娘的还真是个硬茬儿。挨我那么一家伙,真没几个人能再爬起来的。”
海明威步履蹒跚、手脚佝偻,显然正试图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我心想,他距离德尔加多太远了。此刻,我的心跳快到不行,而且感觉到躯干左半边的血流得更快了,我害怕这会让我更早失血而死。海明威距离德尔加多太远了,不过这原本也无关紧要。即便是海明威最强壮的时候,德尔加多也可以轻易地徒手干掉他。
德尔加多叹了口气:“我想还是得按A计划来了。人们会发现作家先生的遗体,而躺在他身边的双料间谍,正是杀害他的凶手。”他举起点二二手枪,瞄准了海明威宽阔的胸膛。
我向后缩了缩身子,然后顶着迎面而来的海浪,用尽全身力气踹了出去,正中德尔加多尾骨上方。这家伙向前一趴,紧接着便稳住身体站了起来。然而说时迟那时快,海明威已经张开双臂,给他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去你妈的。”德尔加多笑笑,挣开海明威的左臂,又用一招柔道技巧撑住后者的肩膀,把手枪抵在海明威的下巴上。
作家先生咆哮一声,用双手抓住了德尔加多的右臂,把手枪掰向一旁。德尔加多原本可以用他不受限制的左手去击打海明威的下三路,但他却选择了抓住自己的右手腕,试图重新用枪去瞄准。两人就这么在手枪上较开了劲,搞得大汗淋漓。枪管在两人的面颊之间,指向天空。
我再次蜷缩身体,尽量不使自己陷入昏迷,等待着那两人靠近之时再次出脚去踹德尔加多。然而那两个家伙此时已经在宽阔的驾驶舱里扭打成了一团,我怎么也够不到他们。
德尔加多在徒手格斗技巧方面显然更胜一筹,但他的双手在和海明威抢夺手枪,因此必须靠双腿来保持平衡。而海明威则是依靠硕大的上身体量,想要让德尔加多摔倒。海明威是在为活命而战,德尔加多则是在等待开火的机会。这场格斗的关键点在于,德尔加多的手指扣着扳机,而海明威的手紧紧握着德尔加多的手腕。无论枪管指向何方,枪弹击发与否只有德尔加多能够掌控。
两个大块头不停扭打,一会儿撞上飞桥边的帆布挂帘,一会儿碰到舵轮,一会儿冲到船舷边上,一会儿又挪回到驾驶舱中。海明威偶尔能将枪管逼得瞄向德尔加多的面颊,然而德尔加多的手指始终扣在扳机圈里。
就在德尔加多终于能够开火之时,海明威用脑袋顶向了他的右肩,躲开了弹道方向。这位健硕的作家咆哮着,不断向前冲顶。枪管再次指向天空。两人同时冲向了通往飞桥的舷梯。德尔加多以闪电般的速度抢先一步,用更好发力的姿势,左手举枪,再一次瞄准了海明威的面颊。
海明威用头撞向德尔加多的脸部,随后冒着被子弹击中的风险换手去抓后者的手腕。两人再次扭打到一起,鞋子在满是血污的甲板上摩擦,吱嘎作响。此刻,海明威的右手已经抓住了手枪的身管,他的大拇指一弯,抵住了德尔加多扣扳机的食指。
德尔加多用膝盖去击打海明威的下身。健硕如熊的作家先生惨叫一声,但依然在用力。甚至连德尔加多再一次招呼他下三路的时候,他都在拼力抵抗。枪口再一次直抵海明威的下巴。作家先生用眼睛盯着枪管,再也无力将它掰向一旁。气喘吁吁的德尔加多露出了比之前更加夸张的笑容,用枪抵住海明威脖子和下巴之间的软肉,掰动击锤,扣下了扳机。
就在德尔加多准备开枪的一刹那,海明威才把手松开。击锤落下,卡到他小拇指的最后一个指节,他的血肉和指甲被夹在了击锤和撞针之间。
德尔加多左右晃动着枪口,猛地甩开海明威的手。两人几乎同时转圈倒地,接着同时站起身来,再次向舷梯冲去。他们在距离我六英尺的地方,我的脚是断然够不到的。我感觉自己的体力正随着血液逐渐流尽。我身下的坐垫已经被血浸透,而我的双腿几乎彻底麻痹了。
德尔加多已经做好了再开一枪的准备,然而在海明威的逼迫之下,枪管却再一次朝向了德尔加多自己。就在此时,海明威的左手快速握住枪管,将它撑到一旁。德尔加多腾出一只手,同样去掰枪管,但作家的手已经紧紧地箍住了它,完全没留任何余地。这使我想到了一个场景:孩子们打棒球时,常常会将手指紧紧抵在一起,向上抬起,直到没有任何余地。
我已经看不到点二二手枪的枪管在哪儿,只看见德尔加多和海明威的左手扭在一起。两人的右手位置较低,德尔加多的右手食指扣在扳机圈里,而海明威的手指则是死死地挤在上面。
海明威咧着嘴,露出两排大牙,脖子上筋管暴起。枪口逐渐抵向德尔加多的下巴,最终贴上了脖子和下颌之间最柔软的部分。
德尔加多以我无法想象的速度将脑袋向后仰去,然而后脑勺却撞到了飞桥舷梯的木质脚蹬,使他无法继续躲闪。海明威再次发力,枪管深深抵进了德尔加多的下颌。
德尔加多叫了一声——他的声音不大,而且并无惊恐之意。这声叫喊更像是伞兵在跳出舱门、跃入黑暗夜风时的告别语。
两人依然在用全力相互较劲。
海明威掰动德尔加多的手指,扣下了扳机。
我的眼前瞬间一片漆黑,片刻间几乎陷入了休克状态。当我的视野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海明威已经扔下手枪,成为了甲板上唯一站着的人。他摇摇晃晃地绕开了仍然半趴在舷梯上的德尔加多的尸体。海明威脑袋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仿佛刚才中枪的是他而非德尔加多。德尔加多的脑袋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从他流血的眼眶、耳朵和鼻孔判断,点二二口径子弹似乎是从他的下颚射入的。但那子弹并未贯穿他的颅骨,而是在头腔内部炸裂开来了。
海明威低头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我。他那表情我终生难忘——那并不是一副胜利者的表情,也没有太多震惊之色,更没有嗜血的欲望。在我看来,那更像是一种来自于更高智慧者的冷漠眼神。海明威正在用他的感官记录这一切:不仅仅是他看到的情景,更有血污和硝烟的气味、“比拉”号轻微的震动、傍晚轻柔的海风、峡湾内部海鸥不时发出的嘶鸣,尤其是他自己的痛感和反应。
过了片刻,海明威将目光投向了我,并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我的眼前又一次被黑幕笼罩。我感觉自己正滑向一个暗不见底的深渊,仿佛被镣铐紧锁的双手也猛然解脱了……我自由了……自由地滑向一个没有痛苦的空间,摆脱了人世间的纷扰……我终于解脱了。
再次将我唤醒的,是脸上热辣辣的刺痛……当然,还有大声的呼喊。这一次我听到的是海明威的声音:“卢卡斯,你这个浑蛋,你可不能就这么玩儿完了啊!小子,你不能死!”
我竭尽全力,留住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