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膺伸手将门旁边的一个开关按了一下,下端的楼梯口处亮起柔和的光,那里挂了一个中号灯泡,线是从第二间房里接过去的。现代的灯光令古老的石阶平添了几分温和,也更让人肯定了某种判断,楼梯是以前很久就存在的古老建筑,而楼梯上面的建筑,包括楼梯灯,都是近代的东西。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向下走,高平膺在前面,叶婉跟在他后面。古老的石阶吹来古老的神秘气息,楼梯两旁的墙面也是石块堆垒而成,假若没有那盏现代的灯,这样的楼梯,就像通往时光隧道的楼梯。下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空间,叶婉不敢去猜测,她此时有些胆怯。但她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在走向过去,走向荒墟玫瑰园的历史,走向被尘封的世界。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到上面?”叶婉忧虑地自语。
“选择之后,就只能思考选择后的事情。”
高平膺教导道,他一点忧虑的情绪都没有,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说得也对,要么就别选择,既然做出这个选择,就是一种冒险,只能去面对去解决将要面临的问题,能不能回到上面,也是随以后的情况而定。
石阶终于走完,没有拐弯的路线,下面的空间已经全然呈现在眼前。看着眼前的景物,叶婉与高平膺完全惊呆了。这里是一个横向的长方空间,一个古罗马式的耶稣殿堂。空间不是规则的长方形,总深度有四米左右,宽九米左右,高五米左右。借着柔和的灯光,可以看清空间的地面也是用古老的青石铺砌,形状比楼梯石阶要大些。
站在古老的青石上,环视空间的三个立体面,让人感受到的不仅是视觉上的冲击,还有心灵上的震撼。空间左右两边宽两米左右的墙面倒还简单,只是墙壁当中有一个宽一米左右,高一米五左右的内嵌式烛台窗,窗的边框周围雕刻着细致精美的花纹图案。窗台里面的烛台架一共是三层,铜制的烛台架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锈迹早就掩盖了原来的质色。
最令人惊叹的是空间当中的正面,它分成三段,左右两段呈倾斜式,向内倾斜三十度左右。当中这段则呈半椭圆形,优美的弧度突出了空间的建筑美观。半椭圆里面又分三个面,左右两边的墙面是巨大的浮雕花饰,当中的壁画非常立体化,突出墙面一些,那是耶稣的图像。画中的耶稣安详温和,穿着红色的长袍,披着蓝色的外袍,胸前挂着一条真实的项链。之所以说真实,是因为项链不是画上去的,而是一条真的链子,不过项链上的项坠是画的,那是一个红色的发光物,画得非常有光泽感。耶稣头后闪着光环,在蔚蓝色的天空间,站在白云上,右手向下展开,左手放在胸前的发光事物旁,仿佛在将福音赐送给世人。
半椭圆建筑的两边各有一根石柱,古罗马风格的石柱上有雕刻装饰物,柱身是内嵌的条纹。柱子与斜面相连,微斜的墙面也非常气派,两边墙面都有一个突出墙面的立体落地窗方框,里面是块刻有十字架的浮雕石,窗框左右又有花饰的窗饰,上面还有三块方形圆花饰浮雕。整个空间美观大气高雅,那些雕花、浮刻、石柱、建筑完全是采纳古罗马风格。
这样的建筑在中国很难见到,只有西方一些古老的景物才具有此种风采。叶婉感觉自己宛若来到国外某个教堂的某个殿堂,一瞬间,忘记自己身处险境,面对眼前的建筑物,她除了赞叹与震惊,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表达的方式。
“难道说,这个地下密室的建筑还是古罗马时代的建筑?”
叶婉抬头看着精美的墙角雕饰问旁边的人,旁边的人并没有回答她。叶婉移回视线一看,高平膺正蹲在殿堂当中看地上的青石,她走到他的身边,才明白他注意地面的原因。在这个位置的青石上,有一团污迹,不是很明显,浅显的红色。
对他的好奇心叶婉不感兴趣,她走到半椭圆里的耶稣壁画前认真欣赏。那条真实的链子是条一厘米粗的铜链,在耶稣的脖子两旁打了洞眼,铜链穿过脖子,就像真项链一样。这块壁画突出墙面有十厘米之多,不知道这样设计的意图是什么,从美观的角度来讲,叶婉个人觉得并不美观,不过立体感倒挺强的。
“为什么要突出这块壁画?为什么要弄条真的链子?”叶婉很不解地提出疑问。
“说明里面一定有玄机。”高平膺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查看,他也对这种设计抱有疑惑。
“会不会,又是一道密室之门?”叶婉问。
“没错,这不是壁画,而是一扇铜门。”
高平膺已经从查看中得出结论,壁画突出墙面的原因是因为这是扇铜门。古老的铜门,马上让叶婉想到那把在鱼缸里发现的古老铜钥匙。但门上没有钥匙孔,高平膺伸手去拉那条铜链,也许他认为铜链是打开门的机关,但铜链没有动静,铜门也没有打开。
链子不是开门的机关,而门上又找不到锁孔,所以,他们等于没有发现什么。就算发现锁孔,对他们来说也毫无意义,铜钥匙已经被人拿走了。想到铜钥匙,叶婉就觉得无比可惜,那么巧妙地得到钥匙,却在无意间失去了,现在再想找回它,可就不太容易了。
“你说,这个密室是什么时候造的?根本不可能是现代的建筑。”叶婉再次问高平膺,对地下层出不穷的密室她实在困惑,铜门后面又不知是什么空间。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造的,但绝对不是古罗马时代造的,也不是现代造的。”高平膺看着空间感慨道,“很不错的建筑,留在地下真是太遗憾了。”
高平膺的遗憾唤醒叶婉的遗憾,这个耶稣的殿堂太冷清了,她原本期待这里会存在某些人,如张妈、吴媚兰或第十三个人,可现在只有空荡荡的殿堂,而且这个殿堂,不能帮他们揭开什么谜底,反而增加谜题的难度。它是什么时候存在的?为什么有它的存在?铜门后面又是什么空间?一切都令人匪夷所思。住宅下面有地下室,完全可以理解,可是有宗教式的殿堂,就很难理解了。眼前的一切证明了一点,曾经的荒墟玫瑰园,还有着非同小可的过去。
“原以为会有人在这里,没想到是个空的密室。”叶婉遗憾地抱怨。
“如果真有人,那一定在这扇铜门后面。”高平膺看着铜门。
“你觉得铜门后面会是什么?”叶婉也看着铜门,“会不会是个藏宝屋?”
高平膺听了她的猜想笑起来,他觉得不会是宝藏,根据外面这个殿堂来猜测,里面可能还是跟宗教有关的东西。说完,他又在研究铜门,还用拳头敲捶了几下,听听铜门的厚度。铜门发出沉闷的声音,说明这扇铜门有点厚度。
华丽的地下密室虽然值得欣赏,可欣赏的情绪过去后,头脑会告诉人现在不是旅游参观的时间。叶婉的意识很快觉醒,她想到一个可怕的假设,不由得后背直发冷,如果现在上面有人把密码门给封死了,那么他们两个人等于投入死神的怀抱,将会默默地死在地下,谁也不可能来救他们,连一点的求生机会都没有了。
“我们还是上去吧,这里太冷寂了。”叶婉心慌地看了一眼高平膺。
“好吧。”高平膺应道,在对铜门无能为力后,他也打算回到上面。
两个人朝石梯走去,还没有走到石梯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微又沉重的声音,好像是门开动的声音。叶婉与高平膺同时回过头,寂静的空间出现异动,只见耶稣的画像变位了,那扇铜门真的打开了,朝外打开了三分之一后,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影。
那道铜门在那人走出来后又自动关上,站在石梯旁的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看着从铜门里走出来的身影。此人神情疲乏,形容憔悴,下穿深灰色的裤子,上穿一件黑色的秋冬风雪外套,寥寥无几的灰头发下面,是一张枯瘦的脸,包着骨头的脸皮还很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楼梯口灯光的问题,那张枯瘦的脸显得非常蜡黄,像非洲得了疟疾的难民。
突然间从地下沉寂的空间里冒出一张枯瘦黑黄的脸,不自然的目光,骨瘦如柴的身影,让人感觉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干尸。叶婉紧张地看了一下身边的高平膺,他皱着眉盯着“干尸”,没有贸然行动,似乎在等对方的行动。
“干尸”脸上的皮扯动了一下,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与其说是笑容,不如说是苦涩的表情。他颤颤巍巍地朝前走了两三步,拉近了与他们的距离。“干尸”的目光慢慢移到叶婉的身上,看着她的脸,很难过很悲戚地发出几声似哭似笑的声音,那双憔悴的眼,忽然溢出哀伤与痛苦。
他朝叶婉伸出右手,枯瘦的手指在半空中颤动了几下,又垂落下来,无力地挂在瘦弱的身躯旁。“干尸”看着叶婉沉重无奈地叹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埋怨:“为什么你又活过来了,为什么还这样漂亮、年轻?”
这具不知什么年代的“干尸”仿佛认识叶婉似的,可她听不懂他说的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她说那样的话,如果刚才的石梯真的是时光隧道,这具“干尸”也许就是她前世的某人,可她却害怕他眼神里的情感,这情感令她浑身不舒服。
“她不是叶彩霞。”
高平膺看着“干尸”,冷漠地纠正对方的错觉,听到高平膺的话,叶婉才明白,“干尸”错把她当做叶彩霞了。“干尸”认识叶彩霞,还对她有着不一般的情感,他究竟是谁?叶婉因为好奇,再次去看“干尸”,仔细地辨别下,陌生的脸容有一样器官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就是对方的鼻子,阴冷的鹰钩鼻,终于让她想起了第一间祭堂里的照片。他是沈华文,因为消瘦后脸容变样,差点认不出来了。
“那她是谁?”沈华文困扰地看着叶婉问。
“她是叶彩霞和沈华文的女儿。”高平膺用非常冷静的声音告诉对方。
叶婉看了一眼高平膺,惊慌他的直截了当,就这么直接地把她的身份宣布出去,她都难以适应,何况沈华文,他该如何接受自己突然多出来的女儿。果然,对面的人难看的脸色有些恼怒,觉得高平膺在戏弄他。
“你在胡说什么?”沈华文气恼之下声音有些颤抖。
“二十四年前,一个女人丧失了理性,用别人的儿子换走了自己的女儿,那个女人就是叶彩霞。她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哥哥抚养,把母女关系改变成亲戚关系,让女儿在不幸福的环境里生活了二十四年,这位可怜的小姐,至今还用着别人的姓氏。现在,她就站在这里,而她的父亲却不认识她。”高平膺近似冷酷地讲解。
讲解像一把刀刺在叶婉的心上,把先前压抑的伤和恨都触动了,她的心忍不住痛楚起来,差点掉下眼泪。这是一场多么尴尬惊奇又可悲的父女相见,在地下奇特的殿堂里,与死去的父亲相遇,真像是人与鬼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