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之临虽然为音乐学院的系主任,但平时对岳建飞这个指挥系的学生很感兴趣,一则是特别欣赏他的指挥天赋,二来是岳建飞还会用指挥催眠,所以他也经常向这个特别的学生询问和探讨一些关于如何用指挥催眠的问题。
“好了,谭教授,有什么事请讲吧。”岳建飞很有礼貌地说。
“你这两天怎么没来上课?你们指挥系刘主任昨天跟我谈起你,说考勤表上你的名字是空缺的,这骗不了他。”
“我……病了……”其实他想说一直在精神病院看守女友的,而且谭之临也心知肚明,但他实在不想拿这个说事儿。
“嗬,你这是第几次骗他了啊?怪不得你们搞不来啊。”谭之临电话那边笑了起来。他其实很平易近人,也从不刁难学生的,“好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这事我跟刘主任说一声,就算一笔勾销了。”
“什么?”岳建飞有点儿心虚,上一次就是因为考勤上多了几次旷课,被刘主任那老人家给了自己一篇几千字关于指挥乐方面的论文任务。
“明天下午四点,来学校第五礼堂做一个演讲,题目叫《艺术上的组织者》,内容嘛……就讲你是怎么成为一个出色的指挥乐学生的。我想这是你的强项,你不会拒绝我,对吧?算是帮一年级学生上一堂课,刘主任说想让新生对你成功的心得有一些了解。”
“好吧,明天下午四点,我去。”岳建飞松了一口气,演讲比写一篇几千字论文容易。
“好,不过你现在需要来我这里一趟,就在我办公室。”谭之临说,“刘主任已帮你列了一个提纲,你只需在框架中填些内容即可。”
“好。”岳建飞表情默然。
这个谭之临,原来他慑于此事的曝光可能会给自己的声誉造成不良影响,并未将自己与何黎西在一起发生的事向学校汇报,相反则是在心里酝酿,怎样让人接替何黎西担任第一琴手的事。
这太不像话了。
但话又说回来,这也是人的本性。你想,丢下自己的学生不救而光顾着自个逃命,这事要是被曝光了怎么办?这种不光彩的事儿,保不准会引发一场陷自己于不利的口水风波中。因此,他选择了缄口,此举在守住秘密的同时,也保护了自己。明哲保身一词,用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他之所以不用担心这件事会泄露,是因为网上和第二天江都各大报纸上,他没有看到一条与樱花巷发生的怪事有关的新闻。这说明5月5日晚那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并没有抢走那辆出租车,虽然吓疯了何黎西,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只要没有报纸将这事报道出来,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
现在迹象表明,黑衣人和司机都没有将这件事情捅出来呢?因此有了这些前提后,他才敢隐瞒这件事。但是有一点他还是挺纳闷——就是谁将何黎西送到精神病院的呢?是司机,还是黑衣人?总之,只要这件事不上报纸和在网上捅出来,自己就可一直隐瞒下去。
岳建飞来到教学综合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五十了。这个时候正是午休时间,所以学生不算太多。
谭之临就坐在办公室里等岳建飞——岳建飞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在喝茶,并一脸微笑地看着他说:“你迟到了。”
岳建飞欠了下身,然后微笑着说了一声抱歉。
“你的脸色不太好看,这证明你没有骗我,确实病了啊,而且现在还没有痊愈是不是?”谭之临的眼力貌似很好。
岳建飞点了点头。
“这是刘主任拟的提纲,你拿回去看一看,如果有不同意见的话明天早晨给刘主任助手打电话,还可以商量。”
“好!”岳建飞一脸无奈。
“还有……”迟疑半响,谭之临脸上露出了一种歉疚,“你顺便把这个也带上。”
“这是什么?”
“关于第一琴手的人事调整通知。”
岳建飞接过来扫了一眼,心里的气再也憋不住了,他愤愤道:“这样对待何同学有失公平,她不是故意的,她前几天跟我说耳朵不舒服,她是生病了才……”
“好了,”谭之临作出叹惜状,“我知道你很希望她能获得这次机会,但这是系里的决定,我也没办法,为这事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岳建飞觉得有种很深的失落感,黎西一直是所有候选人中最被看好的,可是,发生这样的事让一切都变了。
“这是整个乐团的事,还是由周老师亲自宣布这个通知吧。”岳建飞一脸失望。
“唉,我看见了,你的眼神很抗拒啊?哈哈哈……”谭之临看出了岳建飞的情绪,轻松笑道,“别多想,你替我安慰一下他们,还有就是旷课这种事情难免发生,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回去把演讲稿准备好,就这样。”
“我……”想到条件是一笔勾销他所有旷课记录,只得答应了。
岳建飞也没再说什么,拿着谭之临给他的提纲和“人事调整通知”下楼去了。
他忧心忡忡地回到宿舍,路过操场时,看到有几个没午休的室友正在打篮球。平时他挺喜欢这项运动的,可是今天他半点儿心思都没有了,室友们叫他,他像没听见一样,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
黎西错失第一琴手之位,留德机会破灭,他该如何给她交待呢?算了,还是先将这个消息搁着吧,等她病愈以后再亲口告诉她。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然后便坐在书桌前开始准备演讲稿。可是,从他的屁股挨到椅子的时候,他的右眼皮就开始狂跳不止。
如果说谭之临的这个草率且极不公平的决定令他愤怒的话,那么何黎西在一夜之间精神失常则让他感到惊惧。
何黎西出事那天,岳建飞开完会回来,已是晚上七点半,他打了她的手机,没人接,第二天早上接着继续打,仍旧无人接听。如果不是谭之临的助理告诉他,他还不知道已经发生如此严重的事。作为男友,他居然也不知道何黎西的行踪和去向,况且两人最近没有拌嘴吵架什么的,反正是没闹别扭,所以这就有点儿不正常了。
他打开本市的网站,查看有没有关于5月5日晚发生的一些相关新闻。可是,没有一条与“精神失常”有关的新闻,这样,要查出那天晚上是谁将黎西送去精神病院的就非常难了。
唉,岳建飞不由叹了口气。他知道黎西左耳听力下降得厉害,她平时性格开朗,看不出来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她平时也没跟什么人结怨,不会得罪人的,也不可能有人加害于她。
总之,这件事对岳建飞来说非常蹊跷,究竟是谁对她下的毒手呢?她是一个善良大方、气质一流、容貌靓丽的女生,她根本没有什么仇人,到底是谁?
他忽然想到她们寝室的几个女生,会不会与她们发生什么矛盾导致她这样了呢?
以前从别人口中他清楚一个事实,就是她与郭书瑶、沈幽婷关系不错,与夏语冰和刘卓含两人不是很好,秦悫搬去其他寝室是因为与夏语冰之间的矛盾,郭书瑶已经回家奔丧,所以他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应该找沈幽婷了解下情况,看能不能得到点儿有价值的线索。
滨湖边,岳建飞与沈幽婷沿着林阴道缓步走着,俩人在谈论何黎西精神失常的事。看得出来,因为何黎西的事,沈幽婷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情绪有些低落。当岳建飞问起何黎西在事发前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时,她一个劲地摇头,表示什么都没发现。
“真的,我的确没发现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自从她在外面租了公寓后,很少回寝室睡。”面对岳建飞的询问,沈幽婷竭力回想最近几天所遇到的情况,“对了,”沈幽婷忽然想起什么来,只见她盯着湖水愣了愣,“唯一的一次……”
“唯一的一次?”见她欲言又止,岳建飞忍不住追问。
沈幽婷沉吟半晌才道:“就是她出事的头一天晚上,我听到她在半夜叫了几声,但当时睡得迷糊,以为她在做梦,所以就没太注意,我想,这会不会是她出事前的某种征兆呢?”
岳建飞吸了一口气,不置可否。对于沈幽婷的这个发现,他心里略有一些底:“坐着说吧。”岳建飞在一张石桌前坐了下来,石凳是温热的,可是两人的心情却热不起来,岳建飞木讷地盯着石桌上一根燃了一半的蜡烛发愣……曾经有多少次,他就坐在这个地方,幸福地看着何黎西拉小提琴。舒缓的调子,美妙的琴声,令岳建飞几度销魂……而今物是人非,那份美妙与轻松已经荡然无存,他的心情沉重得如同掉进面前这深深的湖底,看不到湖面上的湛蓝天空……“她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电子邮件的事呢?”岳建飞忽然问起这个值得怀疑的问题。本来,第二天他是要去何黎西电脑上查这件事的,但因太忙就给耽搁了,现在黎西出了事,无法获取她的qq密码,无法查寻。
“没有啊!”沈幽婷摇头,“她没跟我提起过,怎么,你知道什么?”
“出事前她曾跟我提起过曾收到一封电子邮件。”
“哦?”沈幽婷有些愕然,“那是什么样的邮件?”
岳建飞捡起石桌上的那根燃掉一半的残烛,用力捏了捏说:“邮件里有一个奇怪的网页,她告诉我,说她打开那个网页后,看到了一些恐怖的画面,还听到了风格骇人的《合唱》背景音乐。”
“啊?”沈幽婷睁大眼睛。
“更要命的是——”岳建飞“嗒”地捏断了手中的残烛,抬起头来看着沈幽婷的眼睛,“就在听了这曲贝多芬《合唱》后,她的听力就一夜之间下降了——是左耳。”
沈幽婷怔怔地望着脸色苍白的岳建飞,不禁打了个寒战。“左耳失聪?”这让她不由得想起银蕨院那起恐怖的自杀事件……难道——一年前发生在许美琪身上的那件事,如今又降临到黎西头上了?
“这是真的吗?”她搓着颤抖的手问道。
岳建飞没有回答,她也知道她问的问题有些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