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是一种情绪,诡异同样是一种情绪。肉眼能看到的东西,大脑总会寻求平衡点,让人类不会感到大起大落。但是总会有一些东西诡异到超出人类大脑能够处理的范围,于是人就感到恐怖了。
恐怖了,也就觉得体感变冷了。
初春的源西镇郊外,我的鸡皮疙瘩不受控制的冒了一身,甚至就连头发都快竖了起来。自己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妞妞会害怕,也明白了那个趴在地上的女人,为什么会不理会我们,甚至连动也不动一下。
她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
背对着我们的她的脑袋底下,还有一个脑袋。一个皮肉已经腐烂变形,一颗眼珠子冒在外边,而另一只眼珠早就不知丢在了哪儿的头。仅仅只有头。头的主人应该是一名男性,从腐烂的程度分析,应该死了不下两个月。冬季让腐败变得很缓慢,因为是荒野,散发的臭味也不会令人感到恶心。
女人紧紧的将那颗脑袋抱在怀里,下巴抵在脑袋的下颚骨上。我甚至能看到那颗男性的脑袋是被锋利的物体切割断的,这个男人并不属于自然死亡,而是他杀?
谁杀了他?是这个女人?可是为什么女人会将男人腐烂的头珍宝似的抱在怀中?
这诡异的一幕令我十分费解,而随着自己的靠近,女人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看了我一眼。
“救,我!”女人艰难的张开嘴,缓慢不清晰的吐出了这两个字。她张嘴的瞬间,我又被吓了一大跳。
女人的舌头上密密麻麻的缝着红色的线,红线居然从下巴穿了出来,一直延伸到她下巴底下的男子的颚骨中。
一条活人的舌头,一条死人的腐烂的舌头,就这样被结实的红线隔着下巴紧紧缝在一起。
女人在向我求救,而我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啊,好残忍!”时悦颖因为担心我也走了过来,她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将头埋进我怀里。
“确实很残忍,但最可怕的是,这个女人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我拍拍她的肩膀,蹲下身,沉声道。
时悦颖很聪明,立刻听出我话中的意思:“小奇奇,你是说她,她是自己将自己的舌头和死人舌头缝起来的?”
我点点头,“从缝合的角度看,确实只有当事人能够自己用针线缝。而且你看她的手。”
女人的手指侧面上有密密麻麻针刺的痕迹,应该是自己缝舌头将针线刺入舌部前端和下巴时不小心刺中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腹。我的眼皮跳了几下,这女人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用如此可怕的刑罚惩罚自己。
难道她在缝的时候,不会感觉到痛吗?这得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干完这种可怕的事情?换作是我,早就在缝第一针的时候痛死了,哪里会像眼前趴在地上的女人般一次次的刺入舌头下巴,将男人嘴中腐烂的舌头和自己连接在一起。前后缝了不下数百针!
光是想一想神经都会感到痛。这女人还真下得了手!
女人见我们围观,挣扎起来,却仍旧起不来。下巴下的男性颅骨彷佛有千斤重,只要一动,女人就痛得撕心裂肺,她的眼泪早就干了,变成了盐结晶,贴在了脸颊上。这女人不知在荒野中独自待了多久。
“还是报警吧。”时悦颖的声音在发抖。
“再等一等!”我阻止她,“先查查她究竟是谁,毕竟发生了这种事,会对妳家公司的声誉造成很大的影响。”
时悦颖心里一甜。自己的现成老公还真是体贴,遇到了这种怪事不是担心别的,而是担心她家的事业。妞妞不敢过来,她满脑袋黑线。小萝莉在心里吐槽,这对夫妻果然应了俗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德行简直一模一样。人家都那么惨的在求救,两人居然还有条不紊不慌不忙的打屁闲聊,没人想着第一时间去剪断那些红线。
不过,我喜欢!
小萝莉偷偷看了女人下巴下的红线一眼,顿时又打了个冷颤。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被小萝莉误会了。自己之所以没动那个女人,是因为事情太诡异了,谁知道动了红线后会不会出现更加可怕的事情。何况公司的老板突然出现在员工出事的地点,这个地点还十分偏僻,这实在太难解释清楚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前因后果。
视线扫射四周,果然在附近找到一个小小的手提包。手提包打开后,女人的身分立刻大白。
她的名字叫孙影,二十八岁,本地人。手提包中除了身分证明外,就只剩下一些零钱,没有其他东西,我甚至找不到她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将自己和男性颅骨的舌头缝起来的。方圆数十公尺内找不到针线,难道是她在家中缝合好后,有人将她带到了这片荒野?
如果真是这样,带她来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情越发的透出怪异的味道。
我轻轻皱眉后,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报警吧。”
这个叫做孙影的女子体温低得吓人,想来已经在这儿待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以她的状态,怕是没有吃更没有喝,体力随时会耗尽。我找来野餐垫盖在女人身上权当保暖用品,但不许小萝莉和时悦颖移动她。
妞妞不时的偷看孙影,我觉得这小萝莉眼中看到的女人恐怕和我们看到的真的不一样。妞妞怕得厉害,而且老是躲在我身后,彷佛女人身上随时有什么会窜出来,将她死死的逮住。
时悦颖报警后靠在我身旁,“孙影的话,我记得。公司里确实有这个人,但是早在一个月前就没来上班了。招呼也不打一声,公司高层正准备解聘她呢,没想到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既然要来分公司,她自然要掌握分公司的情况,怎么说她也算是姐姐这家教育机构的副总裁。提前预习过分公司人员表的她回想着孙影的资料,原本挺清秀的一个女人,现在早已看不出照片上的样子。
孙影感觉暖和了一些,用力想要抬起脑袋,可是舌头被紧紧缝在下颚上,下巴又吊着一个腐烂的人头,使这抬头的动作完全成了不可能的任务。一动弹,男注人头上的腐肉就会掉几坨下来,甚至能看到发黑的眼眶中蠕动着几只肥胖的白蛆。
时悦颖看得险些吐出来。
我诧异于自己的忍耐力,看着这恶心的场面,居然完全没有不适感。我仔细地打量孙影,直到警方赶来。
源西镇不大,常住人口也不多,平时犯罪率相当低,因此警务人员十分悠闲。接到报案后警局派了一男一女两个警察过来,一看到孙影的惨样,两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男警察看起来大约五十多岁,经验丰富,他迅速的探勘现场,照相,帮我们三人做笔录。而女警察一看就是警察学校刚毕业,同情心泛滥,看到孙影难受的模样她也难受起来,焦急得团团转。
“怎么救护车还不来。”女警察走来走去,发现孙影已经奄奄一息了,急促的询问老警察,“要不我们先对她进行紧急治疗,我受过急救训练。这位市民只是被针线缝合了舌头和下颚,情况并不严重。只要剪断红线,她就能稍微吃一些东西,恢复点力气。”
“这、这不太好吧?”老警察皱了皱眉,当警察几十年了,这么可怕的事还是第一次遇到。他下意识的觉得女警的处置不太妥当!从前听自己的前辈讲过,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刑事案件都很单纯,如果遇到了超出理解能力的怪异案子,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她都快死了!”女警鄙夷的看了老警察一眼,“教官教导我们,一切要以保护民众的生命安全为第一使命。你不敢的话,我来!”
说完女警就从警车上找来一把剪刀,朝孙影走去。老警察欲言又止,他不太敢阻止女警察。这个面容清纯,富有正义感的小美女可是上边特意派下来镀金的,简单来说就是,来头很大。
看着女警来到孙影前边,蹲下身,扬起剪刀正要剪断红线。我实在忍不住开口道:
“警官,我劝妳不要这么做。”
女警不满的瞪了我一眼,“切,什么人,看你帅帅气气的模样,结果不像个男人。这位女士既然是你发现的,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你都不救她,看着她受苦不说,还要阻止我施救。哼,现在的人简直是道德沦丧,太肮脏了。”
说着,女警不听劝告,一剪刀剪在孙影下巴的十多根红线上!
就在红线被剪断的瞬间,极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孙影突然痛苦的挣扎起来,越是挣扎,下巴上的红线勒得越紧。她满是红线的舌头像是蛞蝓般乱动,被剪断的红线线头断裂了,一根接着一根的从下巴里落下来。血水顺着红线往外流,不停的滴落在这片冰冷的荒原上。
女警见孙影挣扎,立刻手忙脚乱起来。一慌乱就容易出错,本来她第二刀是想要将孙影下巴上的红线全部剪断的,可是慌乱中却剪在了男性头颅伸出来的舌头上。
孙影脑袋一扬,眼中满是恐惧。她抬起来的下颚上吊着剪断的腐烂舌尖,看得所有人不寒而栗。
“啊!”热血女警哪见过这么可怕的景象,她实在不敢剪第三刀了,手一松,剪刀“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不过已经太迟了,孙影看着男性头颅,眸子里全是求生的欲望。就在这时,她黑漆漆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红点,猛地,红点突兀的从眼珠子上冒了出来,彷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拉扯那根红线,随着孙影痛苦的惨叫,红线不断从眼睛里被扯出来。
莫名从眼中拉出的红线越变越长,最后以完全难以解释、违反物理常识的轨迹将孙影和靠近她的女警笼罩住。
眨眼间的工夫,红线组成了红色的大茧,两人的身影双双消失在红茧中。下午的阳光直射在茧上,透出令人通体发寒的冰凉冷意。
老警察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朝红线组成的茧冲过去,我也不顾时悦颖阻拦,跑了过去。
太可怕了,前后不到十秒钟,孙影的身体里就冒出了那么多的红线。这太颠覆常识了。这红线,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老警察跑过去后,显然有些手足无措。他想要伸手将红茧上的红线扯掉一部分,可是手才接触到红线,那些红线就如同有生命般蠕动起来,活像是无数条生长在肮脏臭水沟中的红线虫。很快老警察的手就被淹没在不断起伏的红线中。
我从身上掏出一把瑞士刀,思量了片刻后,逮住一截红线割断。红线被割断后,变成两截线头迅速缩回红茧中,大量红线跃跃欲试,探出茧外想要将我这个攻击者扯进去。
我看得头皮发麻,不由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这些红线组成的茧根本就不是用剪刀和刀子就能够切断的,而且似乎无论将它们切成什么样,都无法将茧打破。明明只是红线罢了,怎么从孙影的体内出来之后,就变得无比怪异?
身旁的老警察已经被红线缠住,有半个身子被拉进了红茧里。我没有犹豫,一把抓住他使劲挣扎的左手,用力往外拉。
时悦颖虽然害怕,但更怕我出意外,她叫上妞妞也连忙过来帮忙,使劲儿的抱住我的腰往后拉。
红线的力量很大,犹如中间已经成了真空,一切被卷入的东西都承受着整个地球的大气压,就算用尽全力拉扯老警察,他也文风不动,他的身体甚至逐渐被吞没在红茧中。我们三人只是在白费力气罢了。
老警察异常恐惧,人对未知的事物都是害怕的。他被吞入茧中的右手痛得厉害,一颗颗的冷汗从额头上滴落,碎在这片冰冷的荒原土地上。还好他还算冷静,没有胡乱挣扎。眼看事不可为后,老警察苦笑了一下,转头对我说:“小伙子,放手吧,再不放手你们也会被卷进去的。”
我听完他的话,默然了片刻,便果断的放开了手。
明媚的阳光下,这充满着诡异的一幕继续上演着。没多久,老警察的肩膀也消失了,他大骂道:“妈的,没想到老子就快要退休了,却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鬼地方。”
剧烈的疼痛令他涌起了赴死的决心,他用空闲的手摸索着,将枪拔了出来,“要死,老子也要自己死。”
他将枪口对准太阳穴,就在绝望的想要扣动扳机的瞬间,突然感到被拉扯的手一松,老警察立刻把手缩回。还来不及査看没入红茧中的手和肩膀的情况,他整个人顿时目瞪口呆。
就连红茧周围的我、时悦颖和妞妞,也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红茧表面如潮水般涌动着,像是里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挣扎。当自己看清楚那挣扎的东西时,随即吓了一大跳。
那居然是两张脸,两张扭曲变形的脸。那两张脸已经很难判断出样貌,而且还是由无数红线组成的,但就算这样仍旧能辨认出应该是一男一女。
怪了,红茧里明明只有孙影和热血女警察两个女孩子,哪里冒出来的一男一女?
难道那个男人,是缝在孙影下巴底下的男性头颅?
还没等我想明白,红茧竟开始跳跃。无数根红线在红茧上跳来跳去,让两个人的头变得更加清晰。
人头的眼睛不约而同,看了妞妞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到时悦颖身上定住。女孩吓得哇哇大叫,连忙躲到我身后。
两个人头的眼神令时悦颖胆颤心惊,让她连双腿都微微发抖。不知为何,女孩总觉得那视线里饱含着某种含义,令人不寒而栗的含义!
红茧在人头跃动了几下后,再也无法保持原本完美的茧状形体。它猛地往上一窜,足足窜起了至少两公尺高,接着化作无数根断裂的红线,在空中飞散,有些被荒原上冰冷的寒风一吹,卷入了空中。
而有些则落在点缀着些许绿意的荒凉土地上,衰败的黄色与代表生机的绿色中夹杂着零落的红,诡异莫名,看得我浑身一阵阵的发冷。
地上,原本被红茧包裹的两个女人身形露了出来。热血女警的身体压在孙影身上,老警察还在一旁发愣,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讶中回过神。反而是我先走上前去,检查两个人的状态。
热血女警察的心跳与脉搏都很正常,从警察制服中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是孙影,却已经死了。死得很惨。
她的衣服上全是破洞,能看到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布满针孔,密密麻麻的足够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发疯。我粗略的检查了一下后,顿时皱紧了眉头。
孙影的死因,自己无法判断。但是从她凹陷进去的肚子来看,可以想见内脏部分,可能出了极为可怕的问题。
这时候老警察总算是回过神,他连忙走上前检查同僚和孙影的状况。女警察虽然没有问题,可却昏迷不醒。
孙影的死令老警察惊悚不已,他一边打电话请求警局支持,一边将我和时悦颖三人远远隔开,拉出了警戒线。昏迷的女警察也被他抬到警车上。
其后的事情,就显得非常混乱不堪。警局派了人来,也帮我们做了笔录。大部分的人完全不相信老警察的话,对我们三人的笔录也存疑。
我和时悦颖相视苦笑,有时候说真话,也是件辛苦的事情。
自己趁着警方混乱的时候,用保鲜袋装了一截地上的红线。红线在阳光下反射着猩红色的光泽,怎么看都觉得普通。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它的来源的话,所有人恐怕都只会认为它是哪个地摊上买来的。
毕竟,这截红线和任何店里买来的缝衣线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外观上的差别。
回到家时,已过了晚上八点。快乐的野餐被怪异的突发状况打乱,也没有在外边胡乱吃晚餐的心情,时悦颖干脆下厨做了些家常小菜。
而我手边摆放着那一截被封入封闭玻璃瓶中的红线,一边看,一边继续陷入沉思中。
一个疑问一直萦绕在心中堵得慌。
这红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像生物一般涌动。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会如同寄生虫似的从孙影体内钻出来。
孙影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