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什脱掉他的圆领运动衫,随手搭在戴维的沙发上,就像一条铺开的灰色毯子。他把脚搭在了桌子上,戴维顿时担心桌子在他腿的重压下会支撑不住。达什翻着印得很差的康诺利摘要的复印本——耶尔把原件拿去了,从胸口发出了一声咕哝。
有人泄露了那个恐怖录音电话的事,又一批记者拥人整个医疗中心。戴维下班后几乎要十分费力地穿过那些记者才能走到车子前。有关戴维和唐在急诊室里发生争执的消息并没能减轻媒体的狂乱。戴维回到家,发现一个摄影师就扎营在对面街道上,电话应答机上也收到了六条信息,是那些毫无价值的电视“新闻”制作者和一些合法记者留下的。戴维解决问题的本能被激起了,在无形的接触之中——来打电话给桑迪以保护医院,来脱离控制。当他关起并闩上前门时,他感到了一种强烈的重压之下的放松感,至少他下班时,他不再是医院的一部分了。
他第一次活在自已的生活中。
达什把摘要放在另外一摞资料上面,那是他和戴维傍晚时重新看过的,他按照他那运动员的习惯握住了肩膀,用大拇指揉着。
“侦探调查完其他接受过实验的人了吗?”
“大部分都调查过了。三个自杀了,五个在监狱,有三个根本就没有任何线索,也许无家可归,或者死了。”
“康诺利显然提起律师对施虐狂的个案研究。”达什身子向后倾斜,双手交叉托着后脑勺说:“那些孩子从来都没有得到公平的机会。抚爱,尊重,关心——这些对孩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奢求,那是基本的需要。”
“我知道,但为了接近克莱德,我们能怎么利用这些呢?”
“我想你对这方面还是有几处不太清楚。”达什说,“第一,他想报复这项研究。第二,他已经知道要使别人害怕就要掌握权力。”他缓缓地呼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你看到这个问题了吧?”
“没有。”
“那么,这项研究的直接责任人现在已经死了。他也许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调查那些被授权开展这项研究的委员会成员和官员们。那么给他留下的是什么呢?”
“医院。”
“千真万确。但你又怎样能让一个机构感到恐慌呢?不能。所以他攻击一些护士和医生,试图在医院里掀起一阵恐慌,但那还不足以令人满意。那也就是他为什么要进一步走下去的原因了,他想要更多,但他不知道怎么去做。”
他确实有所进展。他不断变化攻击的方式,改变攻击的地点。他从一个胆小的、隐蔽的泼洒碱液施虐者进而变成试图直接控制女人的强奸犯。
戴维想起了桑迪在电梯里说过的话,那些话确实让他思考了一番:作为一名内科医生——尤其是作为一名主任,你走到哪里都是医院的代表。
“我,”
戴维说,“他可能恐吓我,”他站起来,“当然——我已把他对我的纠缠和对黛安娜的攻击当做警告了。他试图吓退我,因为我一直在跟踪他。但那是完全错了,他只不过改变了他的目标。”
“你指的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感兴趣的是报复医院,那么我就是他复仇的最好目标。我是他接触过的医院职员中职位最高的一个。我的姓氏在医疗中心到处都是。而他认为我要找到他是在威胁他——这无疑会使他回想起小时候在康诺利的实验里受到的迫害。他为什么还要在半夜给我打电话,放一盘一个女人受迫害的磁带呢?他为什么还要攻击黛安娜?为了吓唬我。但是他不想让我退出。他想让我更深地卷进来,他想损害我的声誉。”
“恐怕有点道理。这是一个从一般到具体的行动。”达什交叉起两腿,一只十七码的脚从膝盖上垂下来。
“让你害怕的又是哪些方法呢?威胁你还是直接伤害你,还是威胁你爱的人?”
“我得给耶尔打个电话,看我们能不能对跟我关系亲近的人采取一些保护措施。”
“好的,谁呢?”
“黛安娜……桑迪……”戴维想不到其他任何人了,对此他有些尴尬。
“我想,对康诺利的妻子已经有所保护了。”
“我想也是,但是我想来个双保险。”
“男人呢?”
“不需要,他还没这个胆量。”
“但他攻击了你。”
“那是在他的地盘上,在他的安全范围内。他得把我引诱到那房子附近。是我走进去的——他并没计划这么做。”
“他还攻击了跟黛安娜在一起的保安。”
“耶尔说那小子看起来只比一个青少年大一点。”戴维摇了摇头,“我得说,尽管克莱德由于胆怯会有一些紧急应变行为,但我仍然怀疑他有勇气攻击一个成年男人。”戴维揉着太阳穴,竭力去想另外一些的名字。
“他所知道的惟一一个我接近的人就是你了。”戴维看看达什那跟他身体不相称的宽宽的胸部,隆起的肌肉都超过了他的肩膀。
“而他如果要尝试的话就无疑是个白痴了。”
“我们要记住你周围的人并不是他惟一的目标。你对他当然是有吸引力的,但也不能说他不在策划攻击其他护士和医生。”
戴维润了润刚刚变干的嘴唇。
“也许如果有什么办法能给他提供一个恐吓别人的机会,我们就可以引诱他。”
“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吸引像克莱德这样的人呢?是那些看起来柔弱的人。但谁又看起来柔弱呢?是老太太,孩子,还是女人?”
“也许除了女警察,我们不能拿那些人中随便哪一个去冒险。另外,你又怎么才能使人容易受惊呢?”戴维摇着头否定了这个主意。
“也许我们可以在对他有意义的地方设个圈套,他已经被赶出了他的地盘。惟一能引起他兴趣的地方就是医院了。或许我们可以在那里引诱他。”
“如果你以为他真的那么笨的话,也许可以。安全部门在他袭击过黛安娜之后打开了一个入口,他已经知道他在那儿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他们静静地坐了一会,思考着各自的想法。
“如果他再打电话来我会设法对付他。”戴维说,“我会主动地引起他的兴趣。如果他威胁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还会来找我呢?如果我惹恼了他,也许他会泄露出更多的信息。我是该装做害怕还是一点都不怕呢?”
“我猜你要是对他的恐吓假装毫无感觉的话,也许会更能激怒他。甚至如果你嘲笑他,可能就能诱他上钩了。但别做得太过分,他自己也可能被吓坏的。”达什停顿了一下,“是有风险的。”
“除了一些显而易见的风险吗?”
“是的。至今每种干预都使他强化了暴力行为。当他被挫败时,他会变得更加大胆。他越大胆,就越会产生更为恐怖的活动。他正越来越沉溺于其中了。”
“那我能怎么办呢?”
达什耸了耸肩,动作幅度很大,“也许无能为力,我只是把这些情况分析清楚。你在增加自己的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