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安娜的脚步在停车场建筑物中发出回声,灯柱上昏暗的黄光把她的腿在水泥地上变成了伸得长长的影子。医院已经对许多安排做了变更,现在所有的女雇员都在大众健康服务中心那里停车,这里通常是给主治医务人员预留的。因为这在外面,光线较好,离医院更近些,比起较远的封闭式的一号公共停车场来,这是个较为安全的选择。
即使这样,这个建筑物黎明前的寂静使气氛微微带有阴郁和清凉,仿佛冉冉升起的太阳不能与宁静的寒意相较量。尽管一排高高的树木挡住了她的视线,黛安娜还是能听到汽车在勒孔特街上一辆辆隆隆驶过的声音。
因为停车楼顶层提供了去医院的惟一通道,所以整个一层挤满了小汽车。一个内科医生倒出一辆深绿色的宝马牌小汽车,向她模拟式的致意一下,她也挥手作为答谢,微微自我感觉到包到她脸上的薄纱。虽然她包扎的绷带很软,但是绷带对于她的皮肤来说还是很磨的。她在薄纱的包扎之下试着微微一笑,品尝着这一痛苦。
几分钟之前,她终于被优思制剂弄清醒了,她感到如释重负地出了医院的病房。在这个星期之前,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那种厌烦会是那么一种强烈的痛苦。
一个新面孔的安全检查官从她身旁走过,点了点头,接着是他强制性的回顾。
“对不起,夫人,要我送你到你的汽车那里去吗?”他问,“最近一直有些麻烦。”
显然,他认为她是一位病人。在薄纱下,她的嘴唇露出讥讽式的微笑,突然她意识到他是对的。
“我了解这一点,”她说,“其实是太了解了。”
一丝被认可的感觉从他的眼睛里闪过,甚至从带尘灰色的黎明空气中她都注意到了。
“噢,”他轻声说,“对不起。”
黛安娜叉一次微微一笑,一种隐匿的、无效的姿态。
“我不会有什么问题。我的车子就在下一层。”
她抬起手臂,指了一下。
他扫了一眼他刚巡逻过的狭窄的水泥楼梯附近的一排车子。
“我真的要护送你到下面,”他僵直地站着,双肩后挺,胸部前挺。这种姿态似乎才能对得起“夫人”。
“你说得对,”黛安娜说,“你也许应该这样。”
他们向着那浅浅敞开的楼梯走去,那是通到下一层去的。他的脸颊红了,一副纯正的,几乎是正值青春期的那一伙人的样子。、“夫人?”
既然她的半个脸都包扎起来了。她就微微抬起头,采用这一姿势显示她在听着哩。
“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我们在做力所能及的一切,都是为了惩戒那个狗杂种,”他说,“不用担心。”
在她感到面颊上疼痛时,她意识到她闪过另一次无用的、只有自己了解的微笑。
“谢谢你!”她说,“警官。”
他们出现在楼梯处。几辆车子偶然地停放在那些空间;那是从医院出来的最远的一层,通常是不大用的。她的手从包里摸钥匙发出沙沙声。她听到她身后一声重击声,一个身体撞击到柏油上的声音。
当她转过身来时,她几乎和克莱德相撞。她倒吸一口凉气,一阵痛苦的、刺耳的呼吸,这时他那肥厚的手结结实实捂住她的嘴,绷带扎进她的伤口,一个金属的东西在他手里闪烁着——一根直径为二十单位的大针——她感到那针尖对准她的喉咙。
震惊和痛苦合为一体——突然,强烈,无所不包。克莱德的脸离她的脸只有几英寸远,他的那张脸又宽大又肥厚。
从眼角里,她看到那个保安仰面躺在地上,毫无知觉,太阳穴处挫伤,破皮流血了。旁边是克莱德脱的一只袜子。从飞出的几块石子来看,袜子的一端装的是白石子。
“你动一动,”克莱德怒吼着,“你的喉咙就要吃上这个。”
他们的贴近和位置不起作用,只能唤起亲切感。他的脸质地很丰满——鼻孔肥厚上翘,痤疮疤凹陷,胡茬稀疏,鬈发乱蓬蓬的。他那松弛的肚子紧贴着她的肚子,挡住她后退的空当。从他毛孔里发散出一股强烈的气味,一种堵塞的汗味和切开的已经略微腐臭的低档肉食发散的气味。他穿了一条脏兮兮的绿色工作裤,她感到他那下身的软软的肉圈抵到她的大腿上。
她在用鼻子吸着气,把他的食指弄湿潮了。她的脸因为又痛又怕而发烧。
“闭上眼睛,”他咬着牙咆哮着,“你还没有吸取教训?”他说话时用气的力量将细沫喷到她的脸上。
她闭上眼睛,胸部怦怦响着,她的呼吸来得这么厉害,使她认为自己也许像抽搐般地过度呼吸。他呼出的气味使空气都要窒息了。她感到他的下身透过裤子底下的薄薄织物而硬了起来。
在他再一次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不同了。更加严酷,更加确定。
“现在你可以睁开眼了,”他说,“我不给你说假话,我并不怕你,也不怕他们安排在那里保护人们的保安。”
她过了好一阵子才把眼睛睁开了。他甚至靠得更近了,鼻尖都擦着她面颊上的绷带了。
“你叫吧,我会把你捂得更加厉害。我的小宝贝,”一阵微笑从他的厚嘴唇上掠过,咧着嘴笑,“你告诉他呀,”他说,“你告诉他我这样对待你了。”
慢慢地,他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黛安娜的眼睛对那个保安眨了眨,可是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儿。其他的保安们至少是在几层楼之外,即使哪一个听到混杂在勒孔特街上汽车噪音中断断续续的喊声,也无济于事。针尖就在这里,会直刺她的喉部。
克莱德的笑声像战栗一般,一阵咕噜声把她的刘海吹向后去。他的呼吸带来一股股酸腐味。
“我要让你看看我是怎样不怕你的。”他说。
他的手不见了,插到腰下。他在拉裤子上的带子。她张开嘴尖叫起来,但是他的眼睛睁得更大,阴森可怖,寒气逼人,那针又向她的脖子推近了,威胁着要戳破她的皮肤。
她竭力想把思绪集中到一点上——在大学上的防范强奸课,但是现在这么安静让她觉得似乎强奸很遥远而又离奇地毫不相关。一连串指导性的话语涌过她的脑海,她想把这些集中起来。她受到指导的三个步骤是什么?容易获得的东西也许放弃了。她变换的思绪抓住了警句:反抗,亮出姓名地址,恐吓。
她让自己进入死一般宁静,想平静地说几句话,尽管嘴又被他用手捂住。他被她突然的行为变化弄得摸不着头脑,忙问:“嗯?”
她重复一遍自己的话,在他的手捂着的情况下,声音平静而又沉稳。
他松开捂住她的嘴的手,但还是把手悬在她嘴的上方,以防她试图再一次尖叫。
“好了,”她说,“你赢了。”
他凝视着她的后脑勺,困惑得不知所措。
她继续用同样低沉、断然的口气说:“你可以来干我了。”
他从她身边抽身离开,是那么轻轻地离开。
“事实上,我想让你来干我。但是让我告诉你一些情况。”她在他的紧紧抓住下扭曲着身子,和他面对面:“你最好干得时间长而且有力。”她瞪着他,想用她自己的目光来穿透他的眼睛。他的面部表情放松了一些,愤怒让位给畏惧。她感到他对她压得不那么紧了。他的手悬空了,然后缩了回去。
她知道她的话语——具有挑战性和性吸引力——会击中他的脆弱的心。一场尖锐的心理攻势是她的最后一着,因此她继续说:“我需要一个男人具有持久耐力,”她吐出这几句话,“我希望你能达到这个要求。我希望具有十足的男人味能让我尽兴。”
他松开双手,困惑极了,往后仰,从她的身子上爬起来。她伸手到身后,把裤子用力拉了起来,还不敢叫。越来越多的汗水使得他翻领衫的领子湿得发暗。他的脸已经变成了肉馅饼,几乎全无血色了。他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三,二,一。从门口往后退。”
他那油灰般的胖腮帮颤动着,然后绷紧了。他试图对她说点什么,但是话语说出来含糊得一塌糊涂,像一个动物发出低嗓门的咆哮。他再度变成原来的那个可怜虫。
他劈脸打了她一巴掌,匆匆要从停车场逃离,挣扎着爬上并翻过水泥墙,两条柱子似的长腿在空中猛蹬着。
疼痛传遍整个被打的面颊,黛安娜等待着直到他跳下落到墙的那一边,然后她尽可能地大哭大嚷起来。
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保险杠重重地撞到她的背部,在她如释重负地大哭一场的时候,她想用双手捧住自己震颤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