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一派匆忙嘈杂的景象。戴维忙得一个一个房间穿梭似的跑着,不停地推动和激励大家,被住院医生和护士们拉来扯去。戴维根本没有时间去检查,因为要挡住像潮水般拥人的媒体,他知道这是在做双倍的工作,而过去几个星期以来医院周围的舆论压力,又使他感到这场灾难在不断扩大。
戴维早就打算去看望黛安娜了,但是被一名急不可待的药物实习医生拉去看一起食物中毒的病人。已经过了午餐的时间,可他和唐都没有时间坐下来歇一会。
他又快速扫了一眼一号大厅,透过十字旋转门上的玻璃,看见唐正在和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谈话,那个男子的脸低垂着,用手托着脑袋,似乎很痛苦的样子。这个男子是死于摩托车车祸的那个小伙子的父亲。
戴维看见他在大厅里的椅子上坐着晕了过去,人们从四面八方匆匆赶来,在他的身边忙成一片。他的脸很红,呼吸又重,仿佛刚受了一场惊吓。戴维蹲下来,仔细地打量这个男人的脸。
“亨德森先生,罗伯特·亨德森?”
男人的眼睛动了几下,但还是睁不开。
“你为什么不单独跟我呆一会儿,”戴维说,“我们可以找一个单独的房间。”
轻抚着亨德森先生的背,戴维领着他回到了十四号房间,亨德森黄色夹克的袖子盖过他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在他牛仔裤后兜上深深地印着白色磨痕,那是装香烟盒磨擦留下来的。
亨德森先生坐在床上,腿下压着的纸也皱了。他在眼前晃动着双手,仿佛在确认它们是否都是确存在的。他的脸微微有些黑,因为常年在外劳累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大些。他脸抽搐着,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但又僵住了。戴维感觉他平常不是轻易动感情的人。
面对亨德森先生这样的痛苦。戴维渐渐感到自己也不舒服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也不擅长这一点。如果前几天有什么可以说是到位的话,那就是人们承受着超出他们承受能力的灾难。经常,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并且面对现实。再一次,他不知不觉地感到多么希望黛安娜在场,好去安慰一下亨德森先生。
“凯文是我身边第一个大学毕业的孩子,他成绩优秀,他的妈妈为了给他挣学费做两份工作,我也做过。他是个好孩子,他真的是一个好孩子。”他用袖口狠狠地擦拭着眼泪。
“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她母亲。”
“你们生活在一起吗?”戴维问。
亨德森先生摇了摇头说:“不,她在西雅图,再婚了。”
“要么我来打电话告诉她?”
亨德森又摇了摇头。
“我应该告诉她,”他叹了口气,挪了挪地方说,“你有孩子吗?”
“没有。”
“如果你有,就会明白了。失去的都是美好的。你会像我一样失落,但我想活得久一点,”他把目光向下盯着自己的虎口,“这个孩子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财富。我希望告诉他,我希望对他说个够。”
戴维一声不响地坐着,心中很不是滋味。
“我不知道其他的人会不会告诉他们所爱的人。听起来总是说的比做的要好。”呼机响起——是关于在桑迪办公室捡到一个钱包的消息,戴维头脑中闪过有必要去的念头。要离开亨德森先生跳回追捕克莱德的强烈愿望使他羞愧。他关掉呼机又继续陪着亨德森先生坐了一会,他很高兴能选择留下来。
“你非走不可吗?”亨德森先生问。
“不。”
亨德森先生垂下双肩,手指搭在膝盖上,搓绞着。他抬头看了看戴维,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说:“我不可以走吗?”
戴维挪过去拥抱了他。亨德森毫无顾忌地哀号了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戴维坐在他的身旁,上衣上还留着他哭过的眼泪痕迹。两个男人就这样呆呆地凝视着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