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桑迪门上的门牌,就像桑迪本人一样,大胆而直接。上面写道:埃文斯,主任。没有名字,也没有附上医学博士几个字。
尽管已经很晚了,大厅里也一片寂静,但仍有灯光从桑迪的门缝中漏了出来。一个属于全体成员的告示牌上标明了桑迪已经连续在多少个晚上工作超过了10点钟。
戴维敲了门,桑迪叫他自己进来。她坐在她工作时最喜欢用的长长的会议桌的顶端,她的桌子放在办公室的另一端,上面空空的,几乎没有用过。她的脸被带有绿色灯罩的台灯灯光映得绿绿的,正在低头专心致志地看文件,之后她抬起头朝戴维笑了笑。戴维是为数不多的能在进门时博得她笑容的一个。他了解这一切,知道想让她满意是多么不容易。
“戴维,我听说你在到处打探医院的情况,这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在追踪一些线索。”
“你要确保不会因为追踪这个线索而忽略了急诊室的工作,而这个部门是需要管理的,你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他没有理会她的话语,并抑制了由此而引发的恼怒,只是不想使目标转移。
“杰·皮·康诺利博士在1973年在神经精神病学研究所做了一个恐惧实验,你知道吗?”
桑迪摘下眼镜平放在那沓文件上说:“我知道。”
“但在神经精神病学研究所却没有这个实验的记录,一点也没有。我却在康诺利博士家里找到了它,很糟糕。”
“就当时而言,它不是什么不平常的事,你十分惊奇?”
“那么,我妈妈为什么要中止这项研究?”
桑迪的目光转向另一边,戴维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是无意识的。
“如果记忆不错的话,这项实验从一启动时起就毫无条理。”
“你的记忆力很好,特别是对发生在13年前的这样一项研究。”
她的绿眼睛闪出一丝冷酷,像大理石一般,她拍拍自己的额头说:“像是很灵的。”
“但它还是有一套有趣的方法,你说不是吗?”
“就是因为你,我现在开始鄙视这项研究。你应该知道从当时的标准看,这项研究起步时并不令人瞩目,这看起来似乎难以置信,但有许多事回过头来看都是这样的。我不是开玩笑,回去吧!回去查看一下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恐惧和分离实验吧!”
“那你是承认了克莱德·斯莱德参与了那项实验?”
桑迪一惊,脸唰地红了。奇怪的是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没有那么说。”
“我认为这其中一定出现了什么别的情况,并且有人对这项实验动了手脚。康诺利的档案中有一部分被抽去了,也许是医院从神经精神病学研究所那儿拿走了档案的副本,并删除了我在康诺利家里发现的档案。我想,如果你愿意,你能与那些人谈谈,想办法让我能看到那些失踪的档案。”
桑迪抿着嘴——嘴唇挤在一起满是皱纹。
“看来你的工作已超出你的职责范围了,大夫。”
“这里面关系重大。”
“你怎么知道任何丢失与没有丢失的档案都是有关的呢?”
“我也不清楚,但如果它是有关的,你一定会保存了它,考虑一下那意味着什么?”
“啊,你在下达一条命令。”桑迪转过脸,用眼睛向上瞟了戴维一眼,“别打听这么多,你也许并不喜欢你发现的结果。”
“根据我们在这儿相处的情况,我能处理这件事的。”他在门口停了一下,用拳头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明天还会来你这儿调查的。”
这时的桑迪已重新埋头于她的文件之中了,说:“戴维,如果我想找你,我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你。”
为黛安娜最后的恢复,她已搬到了九层有名的贵宾区。她打算明天就出院,她的主治大夫建议她说留在医院才是明智的,这样可以定期检查,为伤口消毒。
电梯叮咚一声打开了,戴维走进铺着地砖的干净的大厅。黛安娜的房门是半开的,他进去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黛安娜用模糊的眼睛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小钟问:“已经11点了吧?”
“10点。”
“噢,差不多,你看起来好疲惫。快回家睡上一觉。”
他觉得有股力量把他朝门外拉——要继续追踪调查,要解开疑团,但他又不能走。黛安娜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迷人的光彩,甚至因为使用抗生素乳剂而更加光彩照人,就像一只瓢虫的水平红翼上的黑色斑点,甚至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因为有了疤痕,她越发美艳动人了,“我想见到你。”
“你昨天才见过我。”
她低下头,挑着一个指甲。在她脸上的脓肿已经开始流脓液了,她用一个方块纱布轻拭肿疱。戴维看见床边的垃圾筒里堆满了用过的纱布。她一个人孤独地在这儿坐了一整天,用纱布擦拭流在脸上的脓液。
他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想再看看你。”
“你敢吗!你敢不敢为我感到伤心。”她抬起一只手摸自己的眼睛,却连脸也没碰着:他知遭她一定控制不住自己了。
“该死!”她温柔地说,“要命!”
他走近她,坐在了床边。她看见了他的手,抓住它。她握得那么深,连手指似乎都缠在一起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她额前的头发撩到后面。他从她发抖的手上拿起了纱布,扔掉了,又从旁边的碟子里取了一块干净的。
他轻轻地擦着在她右脸颊、额头和右眼圈四周的脓疱。她轻轻拍着他,鼓励他轻轻擦拭,他在床上不断地移动位置,一次一次接近她。她只剩下左脸颊和下巴完好,她嘴唇的唇线极度平滑,他用生理盐水弄湿一块干净的方纱布,用它来擦她那高雅的下巴,为她清理着。
她的呼吸急促而又微弱,尽管她的眼睛周围都是脓肿,但眼睛仍然一样会发光,像冰绿宝石一样。
她转过来,害羞地扭了扭,将嘴唇贴上他的嘴唇,那是难以想像地轻柔,他感觉嘴里吮入的都是她的温柔的气息。他幸福得天旋地转,闻到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西瓦丁和她的香味。她因为脸蹭到他的脸而引起疼痛。他把她放回原位,但是她的脸又向上凑过来,贴向他,依然吻着他,而这时咸咸的泪水流到了她那受伤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