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进入解剖学实验室,那是十分宽阔的长方形的房间,高高的铁台子上满满当当地放着一具具尸体。解剖台上格子式的门敞开着。尸体裸露在那儿,胸膛剖开了,脸皮已经剥去,四肢多腱而呈黄色。福尔马林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
电灯的开关咔哒一响。不锈钢柜台和橱子使房间的临床灯光变暗了。戴维伸手到通向地窖的大门,大门吱的一声拉开了。
福尔马林溶液呛得他的眼睛流泪了。一排排尸体像一半片半片的肉一样挂在钩子上,十字剪夹起缩在一起的耳朵上。
他不慌不忙地在一排排尸体中缓慢地走来走去,在红色和蓝色的塑料排水管之间的地面上寻觅着,看看有没有克莱德在那里的迹象。
他从白上衣工作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副乳胶手套套到手上。
腺管室和标本室里到处是不锈钢。许多很好的表面,戴维想像着,手从那些表面上提起来就会留下指印。但是这是困难的;克莱德的逃脱是在接近二十四小时之前发生的,每天有相当多的交通车辆经过这个地方。当戴维记起克莱德逃跑了还戴着他的手术手套的时候,更强烈的失望产生了。
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戴维结束了在地窖寻求线索的工作,走到外面,坐到标本室角落里的木头小课桌旁边。他自己没有什么要继续干了,所以要和埃德取得联系就不再有意义。他得告诉耶尔,因为把自己进一步陷入到这一案件中,他将承受来自许多方面的非难。
伸出手去拿电话,他的身子也超出椅子,一条腿撞到了一个小型金属垃圾箱。他往前倾了一下身子,把垃圾箱扶正了,然后从地面上拾起几张皱巴巴的纸和一个香蕉皮。一个锡箔制的小小方形物在书桌下滑了一小段距离,戴维又进前一步弯腰去够,没有够到。
那看上去是一个药片的包装套管——也许是易蒙停,从一张大纸上撕下来的。就在他碰到它之前,那些字映入眼帘:贵族牌罗森格润喉糖——橘子味。
戴维僵直地站在那里,他的手臂很不灵活地伸到书桌下面。那是他从克莱德的呼吸中所觉察到的气味——明显的橘子味的药片味道。他很快缩回手。也许那种片剂就是克莱德的,他藏在这儿的时候,吃的就是这种药。
戴维迅速地在抽屉里翻找着。找到了一包舒达菲得制剂。他剥去锡纸,试图揭去内衬,却没有去掉,与此同时倒把他的手套粘上了。他脱了一只手套,然后用大拇指指甲刮起锡箔纸的边角,他没带手套的食指的指纹牢牢地印在小方形物上。
如果克莱德戴着手套,他也一定要脱了手套去拿片剂。那意味着书桌下丢弃的那个方形物——在塑料的顶部箔片包了一半——很可能印上了他的指纹。
就像给病人看病做了正确的诊断,戴维感到一阵喜悦。他从衣袋中抽出埃德的名片,拨了号,听到三声短短的哔哔声。是呼机。标本室的电话号码是贴在听筒上的,戴维拨了号码,按了“#”号键。他还没挂电话铃就响了。
“喂?”戴维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一片寂静。
“是戴维,”他说,“戴维·施皮尔。”
“瞧,”一个粗暴的声音说,“就因为我给了你一个电话号码,那也不是说他娘的你3点钟就打……”
“我找到一个指纹,”戴维说,“我认为是的。”
一个长时间的停顿,然后说:“你最好给我介绍介绍。”
戴维介绍了情况之后,又有一个长时间的停顿,戴维认为他很可能要挂断电话,就说:“喂?”
“还在这儿。仔细听着。不要碰那包装纸。找一支钢笔或是一把尺子或是另外什么的,把它推到一个袋子里。不要碰房里的任何其他东西,立刻离开。十五分钟后我会在勒孔特与韦斯特伍德的拐角与你碰面。站在路牙石的附近。”
“但是,要不要与警察联系呢?他们难道不需要来彻底地看看?”
“我会打个匿名电话。马上就打。那么,挂了。”
“你要把指纹交给他们吗,如果我们得到……?”
戴维意识到埃德已经把电话挂了。他双手和双膝着地,使用他在抽屉里找到的一个镊子和一个塑料的标本袋,小心翼翼地遵循埃德所规定的程序去做。
十五分钟后,他到外面,站在勒孔特与韦斯特伍德的拐角,双手插进他那工作服的上衣口袋里,感觉似乎他进入了描写冷战时期的惊险小说中了。
他紧紧抓住那只塑料袋,把药片包装放在口袋里,望着飞驰而过的小汽车。忽然间,街道上空无一人。一张报纸在风中拍打着。
一辆带着有颜色的窗户的红色探索者牌轿车进入视野之中,在靠近戴维的地方慢了下来。戴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包,离开路牙石站着。那带遮掩的驾驶位置一边的窗户慢慢地滑了下来,埃德的手伸了出去,从戴维的手里把包一把夺走了。
“瞧,”戴维说,“我在想如果……?”
窗户又滑回原处,探索者牌轿车开走了,留下戴维呆呆地站在路牙石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