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急诊室里是没有夜晚的,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雪白的墙壁也和医护人员一样,整日整夜地无眠,又累又难受,对周围还特别警觉,犹如永远发光的炼狱里的梯子。
在上了锁布了岗的门后,克莱德孤寂痛苦地躺着,附近一间房子里一个男孩的尖叫声撞击着他的心。戴维走后,警察又把房里的灯打开,他多次恳求关上也没用。克莱德频繁而又有规律地抽搐着,不时皱起额头,似乎要放松因偏头痛而绷紧的下巴。
尽管皮革绑带的衬子较软,可是他不断挣扎,手和脚踝都蹭红了。天花板上的灯光昼夜不灭,照得克莱德扭来扭去。他那起了泡的胸部袒露在外,痛得钻心,呻吟一声,歇口气,再挣扎,还是不成。克莱德犹如一条被制伏的狗,一只仰着的乌龟,又如被缚的火神普罗米修斯。
那些医生对小男孩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停止了,因为大厅里再没有回荡着他的叫喊声。有人经过克莱德的门前并没有转动门的把手。
克莱德顺着轮床围栏来回滑动绑在手上的束带,然后侧过身,抓住了工作服裤子上的束带,束带一下子松了,露出了内衣袋里的钱夹,钱夹平放在裤子里,还有软垫护着,没沾到外面的碱液。克莱德曾在碱液里浸泡过,这使人们不愿更为认真地搜查他。
克莱德的臀部来回扭动着,口袋靠近了被绑住的戴手套的手,手指绷紧向外戳,食指中指夹紧了钱夹的边缘,拉出一半。只是他动来动去,衣服拉住钱夹不动了。袋里的钱夹压在方心形铁皮上,锋利的拐角嵌入大腿。
克莱德的手松开了钱夹,扭动几次后想抓得更方便些,他肥厚的拇指和食指夹紧一匹假的绿松石嵌在锤过铜上的立起的马。克莱德喘了一会粗气,之后又使尽浑身解数,拼命滑动,臀部压在垫子上,这样,他就将把他的宽松的工作服裤子褪了下来。
钱夹弹出来了。
他歇了几分钟。脸涨得通红,满头大汗。他把钱夹拿在手上,拇指指甲嵌进钱夹折叠处,折刀刀片从夹子里顶了出来。且微微开着,然后又猛地合上。他反复弄了多次,手指都弄疼了,就是弄不开刀片,除非手变换一下位置,换个姿势运用拇指。
折刀终于撬开了,他刚好能够把食指放进去,把拇指抽回去,刀片又弹回原位,刀刃穿透薄薄的乳胶手套切到肉里。他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咬紧嘴唇,迅速把拇指又嵌进去,总算把刀片完全拉开。
伤口处的鲜血顺着指关节往外流。接着他转动了一下钱夹,这样刀片就对着身上的皮手铐。因为没有更大的力气和锯齿状的刀子,皮手铐的皮很厚,根本割不断。不过手铐是由一个细绑带和轮床的围栏连在一起,而那个绑带是由搭扣扣起来的。
克莱德费劲地将刀片在手铐和绑带间滑动,他把锋利的刀刃朝上直到嵌进皮带里,然后在垫子上轻轻摇动,开始锯起固定在床上的绑带。
凌晨3点17分,十四号检查室传出一声尖叫,惊得大厅一号出口处两个严厉的保安跳了起来,一个笨手笨脚地拧门的把手,另一个往后退去找已经去急诊室的护士。
凌晨3点多,一声尖叫吓得彼得从热乎乎的被子里跳起来,真叫人恼火。他筋疲力尽,两脚特别不稳,被叫声惊得差点摔倒,就像一颗子弹打到腹股沟里一样。他哆哆嗦嗦地走向大厅,斜靠在一号诊疗室开着的门上。
第一个警官猛地打开克莱德房间的门,轮床渐入眼帘,那具扭曲的、令人恶心的躯体紧靠在轮床旁,克莱德整个身体几乎全泡在血泊中,血铺开来宽宽的,像一条带子从胳膊上流下来,流经他那袒露的起了泡的胸部。他抬头瞟着警察时,摇摇晃晃的,像醉了酒似的,然后又倒到枕头上,眼睛转到薄薄的白色的细绑带上。
这位警官靠近他的床时,陡然提高声音说:“去找医生,有人自杀。”于是另一警察的脚步声从大厅里渐渐消失了。
克莱德毫无力气地蠕动着,就像一条行将死去的被捕捉到的鱼。那个警官又往前走了几步,两颊都涨红了。绑带好像没散。克莱德的半边脸颊都是血,头枕在枕头上一动也不动。
克莱德全身绷紧一声大吼,猛地冲向那位警察,两臂疯狂快速地挥舞着。那警察往后一靠,去摸手枪,而克莱德挥舞着绑着硬皮绑带的手腕,金属搭扣重重打在警官的额头上,那警官应声倒地。克莱德猛扑上去,沾满鲜血的手猛地抽出手枪套里贝雷特手枪,警官举起手来像是要避过子弹,克莱德却对着他的脸踢去,他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克莱德浑身是血,光着上身冲向门口,绑带就像手铐和脚镣仍然绑在手腕和脚踝上,他冲进大厅,迎面撞上另一个警察和一个护士,中间是一张轮床,一个戴着氧气罩的老人躺在上边,等着推进病房,那警察先看到克莱德,大叫一声迅速掏出手枪。
克莱德也紧握贝雷特手枪,跳向那个轮床,朝轮床的控制杆踢去,打开轮床的刹,跨上轮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轮床径直冲向那个警察。那位老人哼哼着起来了,氧气罩还绕在脖子上。轮床前部撞到警察的胯部,噗的一声,他的胸部趴到轮床的床垫上,双腿滑倒在地上。枪也走火了,子弹直射向空中,枪膛的反坐力使得枪反弹出去,从手上掉下来了。彼得正好跟在另一名警察和护士后面,吓得把脑袋闪进门口的侧墙边。
克莱德向医院内部冲去,而不是冲向出口处。经过那警察身边时,还不忘用笨重的手腕重击他一下。实习医生、护士们都尖声大叫,慌忙找遮蔽物。克莱德逃经第一诊室时,彼得伸出一条腿使了一个绊子,那厚厚金属支架把克莱德绊倒,他大叫一声,袒露的胸部重重地摔到地砖上,把地面染成血红的一大片。他一边弓着身子爬起来,一边回头怒视着彼得,脸绷得紧紧的。
克莱德站起后的头几步还有点打滑,然后又狂奔起来,病人医生纷纷闪开。保安赶来时,他已跑进医院里面,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