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纳屈指从口腔下面掏出了浸在嘴里的烟草渣子,把它弹出窗外。詹金斯呆板地坐在乘客座位上,注视着太阳沉入地平线。他们驱车朝韦特伦驶去——山峦绵延起伏的公墓扩展到他们的左边,战士们墓上的自石碑像闪光的尖桩直插薄暮之中。
他们拐向韦伯恩,驶进韦斯特伍德村,医院的高大塔楼隐约出现在东方。
信号灯变了。他们驱车向前。一辆加州大学警察局的轿车开了过去,布朗纳和司机互相点了点头。
“上帝呀,上帝,”詹金斯说,“他们还要跑多少路啊?”
“要从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学生公寓和欧文那里打电话给一些单位。作为一点必要的后备。”
“只要多尔顿和耶尔继续负责这个案件,他们可以喊警察,对这一切我毫不在意。”
“你想去探视一下南希吗?”
詹金斯朝医疗中心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夜幕已经迅速地降临了,远处医院的窗户闪着灯光,像一个个漂浮的方框似的。他说:“不。”
他们在太阳落山时接近一辆后窗涂上淡淡颜色的破旧客货两用车。在这之前,他们已将医院周围的情况暗暗地巡查了两遍。布朗纳说:“那是一个‘不许朝右’的标志牌。”
詹金斯在座位上坐直了。
“对了,”他说,“就是那个‘不许朝右’的标志。”
根据医院周围的街道的宽敞布局及犯罪嫌疑人的逃离速度,耶尔推断罪犯是驾车进出犯罪现场的。
布朗纳把车子开进另一条街道,并且停在一个货车看不到的地方。那辆车的一侧有自漆喷的“弗雷迪工业清洁车”的字样,字迹已有部分脱落。
詹金斯咬咬牙说:“我们去搜查盘问他吧。”
“理由呢?”
“因为后面的牌照灯?”
布朗纳的头靠着窗户检查说:“对,后视镜呢?”
“好,走吧。”布朗纳这样做了,但这辆车的位置太高了。从窗户看不到司机。
那辆客货两用车转向希尔加德。詹金斯打开灯之前,已尾随着它开了半个街区。
他将一个聚光灯打到司机的侧镜上,因为车的后窗较为模糊,他在后视镜上找不到第二个聚光灯,但不管怎样,他把它从后窗塞进去。他们在车内坐了一会儿,詹金斯松开枪套,然后又扣紧说:“该死的清洁车。不是很好吗?”
他们直盯着前方,让犯罪嫌疑人感到紧张,一直等到道路上清静了。
詹金斯拿出一个小型磁带录音机,猛按一下录音键,很快响起了“米兰达权利”,他又咔哒一声关掉录音机,咧嘴笑着对布朗纳说:“很高兴我们把他引出来了。”
“准备好了吗?”两扇门同时打开,两位警官翻身上了车顶,各把一方。他们并没有堵住他们的路。
司机眯着眼看着离他们约两英尺远的布朗纳手里举着的闪光灯。布朗纳的无线电话挂绳从臀部扯到背部。车上另一边的詹金斯正拿着灯从后窗往里照,试图看一下黑洞洞的车内。
司机是个敦实的男人,一头上了许多嗜喱水的鬈发,一张宽大苍白的脸。他举起一只手臂挡住刺眼的灯光答道:“要我做什么?”
“出示你的驾驶执照、注册证和保险单。”布朗纳说。
司机斜靠在手套箱上,他的薄薄的内衣从牛仔装下露了出来。他好像没有打算隐藏他身上的任何武器,他的衣袖卷到了肩头,露出老鼠图案的文身。从南希的惊恐情况来看,可以推断她一定是错把米老鼠当成颅盖骨。
布朗纳补充道:“慢点。”
司机把有关资料递给了他,然后伸手到口袋掏出钱包。布朗纳拎起灯对着注册证,眼却盯着司机的手,直到司机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他瞥了一眼驾驶执照。弗雷德里克·拉赛。
布朗纳把驾驶执照和注册证夹起来顺着钢笔帽插进衬衫口袋。
“有问题吗?警官?”这次显得有礼貌些。
“你是不是知道你车上的挡风玻璃碎了?”布朗纳问。
“我想是的。那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请你下车好吗?”
“为什么?”
“为了我们的安全。”
当拉赛向前移动时,他的衬衫汗透了,贴到了背上。
“下车。”布朗纳更加严厉了。
“就因为碎……?”
“立即下车!”
拉赛迅速地爬出小汽车,上了街道,车门没有关便说:“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布朗纳将他转过身,推到汽车的一侧,上上下下全身搜了个遍,让他蹲下,连胯下也不放过,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车内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
“我们去看一下,可以吗?”布朗纳用臂部抵着他的背部,将他推向车前。
“可以。我想没问题。”
布朗纳透过车窗与詹金斯对视了一下,然后向他摇摇头。詹金斯向车后走去。他猛地推开车门,让路灯照进车内。车内散出一股咖啡和湿布片的味道。闪光灯照到了一堆齿轮上。半截隐藏在打开的工具箱子内的是一个盛着丙烯戊巴比妥盐酸清洁剂的瓶子。
詹金斯面部肌肉涨得像胡桃似的。他转到布朗纳身旁说:“后面是清洁液。”
“如果他是个清洁工,这就是合法的。”布朗纳低声咕哝着。
詹金斯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合法的。”
拉赛动了动头,试图转过脸来,问:“你们是什么人?”
布朗纳从衬衫口袋里拿出驾驶执照,匆匆看了一下拉赛的社会保险上的号码、生日以及驾驶执照牌号,再看一眼拉赛。
拉赛仍然身子前倾斜靠在那辆客货两用车的一侧,詹金斯对他说:“起来。”
拉赛站起来,卷起衬衫,布朗纳走过去把资料还给他。他的手紧紧地粗鲁地把这些东西合起来。驾驶执照却飘落在地上,他蹲下来拾起驾驶执照时,眼睛还一刻不离地盯着詹金斯。
“结束了,拉赛先生。”布朗纳说。
“挡风玻璃碎了也没关系?”拉赛双手搭在臀部上问,挑战的表情从他的脸上闪过,他似乎拿不准是感谢还是愤怒。
詹金斯跟在他的身后,当他使劲关门时追上了他,詹金斯说:“拉赛先生,我们有你的姓名和地址。”
聚光灯仍然照在拉赛的脸上,从旁边的镜子里反射出拉赛扬起的眉梢。
拉赛的声音提高了一倍,用很紧张的哀求声问:“那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