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带着文身和闪亮肌肤的人在举重器械之间工作着,装做没有注意到旁观的人们。围观的人们穿着短袖衫,拍摄一些照片,把孩子们聚拢到一起。黄昏的气氛已经弥漫开来,但是商店前面的灯光透过链条相连的栅栏照亮人们的面孔,那些栅栏把黄昏氛围弥漫的区域分成用木板铺成的小道和海滩以外的地方。
克莱德从茫茫人海中望去,看见了众多面孔中的一张脸,8月的夜晚中流汗的身影。他只是最近再次从他的公寓里出现,依然觉得微风短暂的吹拂有些刺肤。在栅栏之内,一个光头留着山羊胡子,带着打破了常规的两个大耳环,这时转向旁观的人们,将其粗大的臂膀伸展开来。三头肌的尖头紧勒着臂膀下面的肌肉。人群爆发出喧闹声;无数照相机频频闪光。
克莱德低眉垂目望望自己的臂膀,白皙而又丰腴。
一个高大的黑人把大金属盘顶在沉沉的铁条两边,直到铁条在重压下弯曲了。他坐在长凳的边沿上,双臂抱在胸前。他的双肩发出的响声甚至压过人群的喧哗声。他往后仰靠,将铁条从支架上抓起来,提到胸前,得意洋洋地嘟哝着把铁条向后上方一抛。
站在人群之中,只是无数面孔中的一张面孔,克莱德注视那个黑人用力的样子,模仿他的嘟哝声,开始是轻轻的,然后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嘟哝声会被别人听到,直到一位金发女郎转过头来。她那化妆后的眼睛顾盼生辉,实在迷人,她一只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格格的笑声。他很快把眼睛从与她的对视中移开,缄默不语地望着那布满口香糖的人行道。她轻声对一位朋友说了点什么之后,把注意力又转回到那些肌肉结实的男人。
克莱德的手摸到脖子上的钥匙,他的拇指就像兔子的脚时刻不停地摸着它。。
渐渐地,他的目光从人行道上抬了起来,端详着这位金发女郎的草垫木屐,草垫木屐提高了她的脚,这样她的踝关节可得以放松,然后凝视着难以捉摸动个不停的腿上面分叉的紧身连衣裙,围着她那粉红色的小腿肚。她的臀部坚挺而丰满,出其不意地从她的裙子里凸现出来。他倾身向前,直到可以闻到她头发的定型胶味。他再倾身向前,直到他的身子能够紧紧贴到她的身子后部。在万头攒动的拥挤人群中有一张急切的面孔。
在她寻求有利位置的时候,她那瘦削的肩胛轻轻触及他那不太坚实的胸膛,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挤撞是冲她而来的。前面,重物相撞发出叮当声;人们时而紧张,时而放松。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发出轻微的呻吟。她开始意识到脖子变得僵直,头也开始转动,出于惊吓而转动得慢了。
在她的目光碰到克莱德之前,他转身拨开人群,把头缩进他粗大的颈部,双手插进衣袋中。人们分开后,又在他的身后聚拢起来。
“他妈的性变态者!”她从人群中喊了起来。她尖叫着,由于厌恶和恐惧而有片刻间断,“你他妈的病态!该死的!”
克莱德撒开双腿将木板小道上的灯光抛在身后,穿过渐渐黑下来的大街和小巷。海洋和微风留下一片索然无味——倒在人行道上的硬纸板盒子,丢弃的汽车锈篷盖,松软腐朽的门框木头。他用薄透的指甲尖剔着拇指,动作越来越快,直到他的手变得模糊不清了。
他走到大道上,加入人行横道上的人流中。一辆老式蓝色思域牌轿车开到了交叉路口,堵住了人行横道,那个女人傻头傻脑地坐在车轮边上,这里过往的人流围在她的车子旁边。他走近的时候,步子迈得格外坚实,人们喧闹地拥到他的周围。在他走到车子旁边时,他做了个鬼脸,放慢了脚步。
他的手向前推进,巴掌猛拍到蓝色车篷上。那女人在座位上猛地向后一仰。他十分镇定地站着,倚着挡风玻璃凶狠地瞪着眼睛,前面的号码牌撞到他的小腿肚。那女人脸上的畏惧代替了惊恐,她张开嘴,但是这时她看清他那红眼圈的眼睛,他胸膛怒火中烧,一起一伏。她的嘴耷拉下来,就像破损的玩具一样。
八人群在轿车周围涌动,瞟来目光,然后继续前进,或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突然间他离去了!
死命地飞奔,手掌留下的汗迹慢慢地从篷顶的金属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