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遍了图书馆所有能够找到的资料后,丹尼娅终于弄清楚了黎家的历史。
中国的满清王朝时代,黎家有一位祖先考中了当朝的进士,分派到广西做官,从此,黎家开始发达起来。几代人之后,黎家逐渐成为中国广西地区的名门望族。到了满清末年,这个家族随着满清王朝一起败落。最后被一个败家子把百万家财消耗殆尽,黎家从此一蹶不振。到了黎小淳的曾祖父一代,竟然被穷困逼迫得携眷跑到越南去谋生。在那里,小淳的爷爷娶了一位越南妻子,把根子扎在邻近的异邦。岂料他乡虽好,终非安身之地。二十世纪中叶的越南,战乱频仍,灾难不断。小淳的爷爷被土匪冷枪打死,留下只有七八岁的父亲孤身一人四处流浪。如果不是邂逅了一位善良的法国牧师,黎家很可能会在越南彻底断根。而这位善良的牧师,正是丹尼娅的亲爷爷——莱尔·弗朗克。
丹尼娅还来不及向父亲询问更多过去与黎家的交往历史,雅各局长就忙着到美国参加一个会议去了。爸爸走后,黎小淳虽然三天两头来电话问候,丹尼娅却总是找理由推脱。勉强与小淳见了两次面,除了设法弄清他袖子纽扣上的族徽,丹尼娅对黎小淳的约会都是敷衍了事。
但现在,黎小淳反复牵涉进这个谋杀案。丹尼娅虽然找到了他不在现场的确凿证据,可以排除直接谋杀的可能。但是,他亲自设计的族徽式纽扣图案为什么会出现在凶杀现场,被那位杀手留下踪迹呢?难道小淳与此人有着摆脱不掉的关系?这种关系是血缘上的,还是利益上的?这个想法,使得丹尼娅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她需要问问小淳,需要听到小淳亲口否定自己与谋杀案的关系。因为,小淳毕竟是父辈好友的继承人,毕竟对自己一往情深充满善意。
但今天,情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一大早,李警官从中国打来了电话,简单几句话告之丁团长家发生的致命爆炸,丁团长本人严重烧伤,女儿几乎丧命。
李警官说:“丹尼娅,我们想请你帮一个忙。”
丹尼娅说:“是不是想通过这个消息,看看黎小淳父子与此事有什么瓜葛?”
李警官说:“你说对了一半,黎家似乎并没有卷入这个事件。因为,黎小淳安排的眼线,此刻仍在旅馆睡大觉,对爆炸事件一无所知。”
“那就是说,此事与黎小淳关系不大?”
“问题是,嫌疑人与黎小淳的关系令人担忧。”
“我们何不单刀直入地询问黎小淳,让他把实情讲出来。”
“不能,时机尚早。”
“我们该怎么办?黎小淳今天已经邀请我去他家吃饭了。”
“丹尼娅,”李警官字斟句酌地说,“我们想请你帮忙,请你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黎元庭先生。”
“是看看他的反应吗?但是,我怎么解释这个消息?”
“你不是报社的记者吗?”
“好主意,我知道该怎么办啦。”
傍晚的黎府平静安详,丹尼娅准时把车开到黎家大宅的门前。黎太太早早就守候在门前等她了。她笑眯眯地看着丹尼娅把那台二手雷诺汽车停在台阶前,立刻迎上前去。
“丹尼娅,我们都在等你呢。”黎太太挽住丹尼娅的胳膊,“让管家帮你把车停到后面去吧。”
大厅里灯光黯淡,显示出平素家居的安详气氛。丹尼娅正困惑,黎小淳已经满面笑容地出现在了客厅门口。
“今天是家宴,没有外人。是不是有些冷清了?”
“不是冷清,是亲切。”丹尼娅机敏地说,“谢谢伯母。”
黎太太笑着:“为什么要感谢我?小淳一直嚷着请你,我仅仅是出了一下面罢了。”
丹尼娅偷偷瞪了小淳一眼,小淳扭头,假装没看到。黎元庭从书房出来了,在丹尼娅面前,他就像对待自家孩子一样随便,“丹尼娅,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刚找到一瓶一九三二年的葡萄酒。”
“三二年有什么特别的吗?”
“当然喽,那一年旱情严重,葡萄大量减产,所以,葡萄酒出得很少。但干旱又使葡萄糖分增加,所以,酿出的葡萄酒味道甘甜,口感极好,尤其适合女孩子喝。”
黎小淳想起与林先生第一次见面时关于葡萄酒的讨论,不由得露出一丝浅笑。
丹尼娅把杯中的酒尝了一点儿,自嘲地笑了:“我喝什么酒都是一个味儿,叔叔请我喝酒可是白白浪费了。”
“如果不是你来,爸爸哪里舍得开这瓶酒,所以我得谢谢你。”小淳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葡萄美酒。
丹尼娅想起今晚前来的目的,她敛住微笑,对小淳说:“小淳,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黎叔叔,你是不是也一块儿听?”
黎元庭觉得好奇:“咦,丹尼娅,你爸爸让你带来消息?”
“不,叔叔,是一个北京的消息。”
黎元庭更好奇了:“你这个丫头,有什么要说的,就边喝酒边说,别辜负了这瓶好酒。”
丹尼娅的话,却像一枚炸弹在黎元庭脚下爆炸。他的酒杯剧烈摆动,就像他的嘴唇一样。
“你是说,你是说丁络文?那位团长叫丁络文?”
“是,我从中国记者站那里直接得到的中文名字。”
黎元庭的目光立刻投向自己的儿子:“小淳,你那里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林先生干什么去了?鏖头干什么去了?”
黎小淳一脸茫然:“林先生正在具体落实这位丁团长的出身,首先要查出来他是不是从越南回国的华侨。”
“查出来了吗?他是不是越南华侨?”黎元庭焦急地问。
“我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消息,这次到北京还跟林先生见了一面,他几乎没什么进展。”
“也是,中国的事情,他作为巴黎的私人侦探很难开展调查。”
丹尼娅打断黎元庭,问道:“黎叔叔,你们委托了私人侦探?”
“是啊,我交给小淳去办理的。”黎元庭心不在焉地回答,“关于那位丁团长,你们还有什么进一步的消息吗?”
“黎叔叔为什么对这个人如此关注啊?难道他……”
“孩子,如果你爸爸在这里,他也许比我还着急呢。”
“爸爸讲过有一位儿时的伙伴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但这个孩子与丁团长有什么关系呢?”
“很可能,他很可能就是那个孩子。”
“但爸爸没有说过……”
“唉,”黎元庭摇头叹气,“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爸爸。我只是在网上读到一篇文章,感觉这篇文章的内容,很像我们小时候丢失的那个伙伴的故事。”
“你们就委托了私人侦探去摸情况,希望找到这个人?”
“孩子,我们必须找到这个人,因为他是我们的亲兄弟啊。”黎元庭一饮而尽,“我马上去给北京分公司打电话,让他们赶快去打听消息。”
“黎叔叔,不要。”丹尼娅决心把真实情况对黎叔叔和盘托出。她相信,北京的李警官一定会同意她的做法。